第三十一章.
他側(cè)耳靜聽。臺風在他勇敢的頭上呼嘯而過。無論是在安靜地午睡的大自然身旁, 還是在如此這般瘋狂的宴席上,他都同樣具有被邀請的資格。汗水濡濕了雨衣內(nèi)里,濡濕了脊背和胸膛, 于是他把雨衣脫下來扔到一旁。于是, 身穿一件白色圓領(lǐng)襯衫的光腳年輕人英姿颯爽地浮現(xiàn)在暴風雨的黑暗中。
——三島由紀夫《潮騷》
十二點, 東京。
狹窄而骯臟的小巷, 低矮的墻上層層疊疊地貼著小廣告, 紙張霉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前些天剛下過雪,一兩日又停了。雪水化作一灘灘地水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fā)亮。
巷口放著好幾個垃圾桶, 垃圾堆地滿滿當當,還有好些圣誕節(jié)相關(guān)的東西, 明明前兩日還被當作寶貝一樣地四處掛著, 迎接所謂的節(jié)日。此時卻被毫不留戀地堆在這, 無人問津。
蔓延過來的雪水與垃圾混在一起,即便是冬天也隱約有些腐臭的味道。
少年佝僂著肩從轉(zhuǎn)角里走出來, 絲毫不介意地一腳踩進水洼里,濺起一片水花,盡數(shù)灑在雨靴上。
他穿著一件雨衣,明明沒有下過雪,但雨衣上仍有水漬順勢滑下, 滴在水洼里, 寂靜的深夜中, 格外地響亮。
有嘈雜的聲音漸漸接近, 兩三個喝醉了的小混混正一手提著酒瓶, 勾肩搭背地從遠處走來,看見落單的少年, 心中一陣大喜。
“喂,小子,上幾年級了?初中?小學?剛上完補習班吶?跟你商量個事,給哥哥們借點小錢怎么樣啊?”
走在邊上的那個人率先開口,酒氣沖天,大喇喇地嚷嚷著,絲毫不注意影響。
對面的少年忍不住皺了皺眉,他身形瘦削,燈光下那一張娃娃臉倒是長得俊俏極了。
許是他喝多了,而另一人又較真,急忙提醒他,“阿城,已經(jīng)半夜啦,補習班也早該結(jié)束啦!嗝。”說完他也打了個酒嗝,看來喝得不少。
“呵,初中生…”少年聽著這話,玩味地勾起了唇角。
“難道是高中?想必零花錢很多吧?”那人拎著酒瓶慢慢接近,走路地時候也是一顛一顛的。他還想再說點什么,卻被中間那位一直沒開口的人給攔住了。
那人雖長得高,身子卻有些病態(tài)地瘦削,一張原本底子還不錯的臉上掛著兩個厚重的眼袋,雙眼渾濁而無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嚯…長得還真不錯。”那人嘖了一聲,兩三步走到他跟前,一雙眼睛里閃爍的精光格外地猥瑣。
少年看見他頭上與自己染得一模一樣的金發(fā)心里極為不爽。隨著他慢慢接近,耳邊那蟬鳴似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蟬鳴代表生存。
呵,這種人,也配擁有這么強的生命力嗎…
他微微昂起下巴,雙手插在褲兜里,一雙眼隱在黑暗中,聲音低沉而冷酷,宛若三尺冰窟。
“滾開。”
話音剛落,那人忽地伸手擒住了他的下巴,目光貪婪地在他臉上游走,舌尖輕輕潤著自己龜裂的唇面,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說話時,濃烈的酒氣全部噴在少年臉上,格外地惡心。
“脾氣還不小嘛…”他嘿嘿一笑,還沒來得及再說著什么調(diào)戲的話,只覺得忽地腰上一輕,回過神來已經(jīng)倒栽蔥地被摁近了垃圾桶里。
他整個人掛在垃圾桶上,上半身被人摁了進去。黏黏膩膩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緊緊地貼著他的臉,他剛要發(fā)飆,頭上的力道一重,又被摁地更深,只能發(fā)出唔唔唔的叫聲。
另外的兩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臉跟不上節(jié)奏的樣子。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真吵。”
蟬不耐煩地皺皺眉,蟬鳴聲不絕于耳。
他一腳踹在那人屁股上,襠部正好抵在垃圾桶邊緣,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剛發(fā)出來便戛然而止,這一腳下去想必是能消停好一會了。
“你這小子——”那兩人一臉怒容,抄起酒瓶便毫無章法地沖了過來。
蟬倒是一點都不驚慌,右手在褲兜里隨意地一掏,蝴/蝶/刀咔咔咔的組合聲在對方的吼叫聲中幾不可聞。
真吵…
好想全部終結(jié)掉…
他嘆了一口氣,在對方跑來之前又將刀收了回去,對面兩人倒是不知道,僅僅是電光火石間,死神與他們擦肩而過。
蟬輕松地俯身躲開酒瓶,一記利落的掃堂腿,幾處手刀砍下毫不拖泥帶水。一切都只發(fā)生在瞬間,垃圾桶旁便又多了兩個不省人事的家伙。
蟬面色不善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雨衣因為他的動作而又甩出一串串水珠。
他嘖了一聲,機械地偏了偏頭,然后捂著耳朵繼續(xù)朝著巷子深處走去,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回來了。”
破舊的公寓,昏暗的廊道,頗有些恐怖的氣氛,似乎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東西從黑暗中鉆出來。他一腳踢開貼滿小廣告的紅色大門,屋內(nèi)的男人應聲回頭。
“啊,辛苦了。”
“這都多少年了,還改不了踢門的臭毛病。”男人抱怨著,上去小心翼翼地將門關(guān)好。
與屋外破舊的陳設(shè)不同,屋內(nèi)的裝潢雖說不上有多高雅,但總歸有些異樣的品味。蟬慢悠悠地走進屋內(nèi),脫掉雨衣掛在門口,一下子躍進紅色的沙發(fā),伸手便摸過了放在茶幾上的厚重信件。
普通的信封被一沓沓現(xiàn)金給撐得滿滿的。
“我的蜆子呢?”點過之后,他將錢重新甩回桌上,雙腿一伸搭在了茶幾上,一雙長腿極好地從比例上彌補了他的身高劣勢。
工作結(jié)束的時候他有提醒過巖西,讓他拿到錢之后去幫他買點蜆子(蛤蜊)。
名叫巖西的男人關(guān)好門后又回到了工作臺邊。他正站在CD機前換碟子,手里拿著一摞碟盒,封面上全是一個叫杰克–克里斯賓的家伙。
“啊,抱歉。去的時候海鮮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雖然這么說著,可看著他的臉,完全不覺得這家伙有好好道歉。
“你這是在抱怨我工作完成地太晚嗎?”蟬不滿道。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巖西無辜地攤攤手,這樣的小表情在這位大叔臉上看起來格外地萌。
CD更換完畢,慢搖的音樂漸漸在房間里響了起來。
巖西轉(zhuǎn)身去廚房接了兩杯水,端著走了下來。
“不過每逢工作結(jié)束,那東西是慣例吧?”以往都是蟬自己去買,今天可能是時間來不及,所以拜托了他。
“怎么,就這么喜歡喝蜆子味增湯?”他將水杯放在蟬面前。
“也不一定是味增湯吧?”蟬瞥了他一眼,語氣里有些嫌棄。
“嚯~”巖西在他對面坐下,手里搖著水杯,動作優(yōu)雅地宛若在品一杯好酒。
他嘖嘖兩聲,好笑地感嘆道,“除了拿來做味增湯,難道蜆子還有別的用法嗎?”
“要怎么處理那些家伙是我自己的自由吧?少插嘴別人的隱私!”蟬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又猛地將杯子放了回去。
“噗,蜆子味增湯也算得上隱私啊?”大叔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將水杯放回桌上,看蟬的眼神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一樣。
“少啰嗦…我和你只是工作上的關(guān)系而已——”蟬雙手靠在沙發(fā)上,一臉不善地盯著巖西,低沉的聲音在喉嚨上打滾,宛若一只不知什么時候便會亮爪的惡貓。
巖西倒是完全不怕他這幅兇神惡煞的樣子,反而覺得有些莫名的可愛,他探身狠狠地揉了揉蟬的頭發(fā),被他嫌棄地揮開。
“你小子怎么能這么囂張呢?嗯?脾氣這么壞,晚上和人打架了?”
“住手!”
“呵…只會殺人可是賺不了錢的哦。”巖西蹲到了他身邊,放低了聲氣,順手摘下了自己頭上的帽子摁在了他頭上。這回蟬正勉為其難地聽他講話,沒有反抗。
“最重要的是交涉和準備。”巖西說著話,眼神漸漸清冽起來。他忽地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一道光芒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正所謂出隧道前的那一刻最要當心。”
原本蟬正好好地聽著,聽見這一句忍不住嗤笑一聲,“又是杰克–克里斯賓說的吧?”
“嚯,懂得挺多的嘛!”巖西從自己的幻想中醒過來,有點小得意地拍了他一下。
蟬不屑地嗤了一聲,將他的手拍開,“你這家伙說來說去不都是那個嗎?”
巖西卻不理他,一臉崇敬地伸手拿過了放在茶幾上的海報。海報很舊,看得出是常被人翻動的。
“杰克–克里斯賓他已經(jīng)超出了音樂的范疇…”巖西拿著海報,神情有些恍惚,越說語氣越激動,就像是ke了藥一樣。
“話語從他嘴里蹦出來的那一瞬間——”
蟬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但那人還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緊皺著臉,用力地握拳,像是憋了很大一股力才將這話迸出來——
“就是搖滾啦!比如說——”
“啊啊,這些話我已經(jīng)聽膩了!”蟬一個跟頭從沙發(fā)上躍起來,逃也似得離開了客廳,“我累了!我要去睡覺了!”
巖西有些遺憾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被他熏陶了這么多年,這家伙怎么還是明白不了杰克的魅力呢。
想歸想,他還是忍不住探頭揶揄似地提醒道,“別忘了刷牙哦!”
洗漱間里安靜了一下,然后傳來蟬不耐煩的吼聲。
“閉嘴!啰嗦死了!”
小劇場:
巖西:“你小子怎么能這么囂張呢?嗯?”
蟬(傲嬌地哼了一聲)
阿渣(嗑瓜子):“仗著你寵他唄。”
蟬(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