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冬風, 似乎比往常都要肆虐地多。
道路兩旁的燈光混雜著月色,透過窗的阻撓投進房間,盡數灑在雅美跟前。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 瘋狂地拍打著窗戶, 窗欞也發出吱呀呀的響聲, 玻璃哐哐、哐哐地,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什么東西破窗而入。
雅美蜷縮在地毯上, 不自覺地又拉了拉身上的薄被,如瀑的黑發在枕上散開,淡淡的月光灑在她枕邊, 映亮了少女半邊面容。
她緊緊地閉著雙眼,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抖著, 那層淺淺的陰影也隨之躍動著。
她翻了個身, 將被子拉過頭頂, 窗外肆虐的風聲仍是不絕于耳。薄被里有些氣悶,她又不得不探出頭來, 緊緊地裹著被子,只露出眼鼻來。
睡在床上的幸村似乎也翻了個身,也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雅美又睡了好一會,依舊沒什么睡意,她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窗外的聲音讓她下意識地保持警惕。
幸村再次翻了個身, 順帶嘆了聲氣, 這一次她聽得清清楚楚的。
經過商量, 幸村這位病患依舊睡在床上, 而她則從衣柜里翻出一床薄被、睡在床前的地毯上。盡管幸村一二再而三地解釋房間內開著地暖,他睡地上根本沒什么問題, 但雅美依舊如此堅持。
“…幸村君?”她小聲開口,聲音細得像蚊子一樣。
“…嗯?”幸村精市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有種悶悶地的感覺。雅美聽見上方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顯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幸村也沒睡著。
雅美喚他一聲,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房間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只剩下了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久到她都以為他睡著了。
大概是云層移動,月色漸漸黯淡了下去。
“你說…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忽地輕聲嘆道。
她依舊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地,眼神里有些掙扎,源源不斷的熱量從地板上傳來,她貪婪地舒展了一下身子,企圖獲得更多的熱量。但這根本無濟于事,最終她還是不得不又縮了縮身子。
她渾身涼地可怕。
“忽然一下就慢慢有了感覺什么的…”
她嘟囔著,房間里依舊寂靜著。
“睡著了啊……”
她無奈地伸手揉著自己的膝蓋,關節處太涼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所認知的‘因果’,是什么樣子的?”幸村突然開口,將雅美嚇了一跳。她抬起頭,只能看見隆起的被子和幸村精市的后腦勺。盡管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雅美還是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下去。
因無緣,則不果,機不投,因不果。
這不知是長澤雅美從哪本佛學書上看來的句子,此時卻一字不落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你是想說,這是和因果有關嗎?”雅美手里的動作一頓,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的可能性。
“為什么不呢?”
如果雅美沒有記錯的話,她變成這樣,是在見到了幸村之后才發生的事,而第一次以這樣的形態再次出現在世上,是在幸村住院之后。
那么……有了觸感的時候呢?能夠借助他作為媒介走出影子的時候呢?還有……現在逐漸有了一點感覺的時候……
如果這是“果”的話,那么“因”是什么呢?
雅美依舊盯著天花板出神,瞳孔猛然間收縮一下,她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自己驚呼出聲。但那急促的呼吸,在這寂靜的房間中,依舊顯得那么突兀。
想法一旦形成,所有的細節都如同剝絲抽繭般地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別想太多了。畢竟現在根本沒有什么證據不是嗎?”
雅美轉過頭,卻見幸村不知什么已經翻過了身,趴在床弦上,窗外朦朧的光線仿佛在他臉上罩了一層霧氣,唯獨一雙眼睛依舊神采奕奕。從他的眼里,她看見了遼闊的星空,無際的大海,和無措的自己。
“要是…”要是我的存在會傷害到你呢?
“噓——”幸村探身將食指壓在她唇上,柔軟而濕潤的觸感讓兩人同時都愣住了。
視線交匯。
像是在暴風雨中航行時意外出現的燈塔,又像是在沙漠中踽踽獨行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綠洲,在他的目光中,雅美漸漸地放下心來。
幸村慢慢收回手,一種細膩的情愫在房間中消散開來,兩人心照不宣。
“那你說,我還回得去嗎…當我變得像一個正常人的時候…”
幸村沒有回答,但呼吸卻變得有些沉重。
鐘聲敲過一點,街道上的路燈準時熄滅。房間里徹底陷入黑暗。
但雅美知道,那個人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此時正密切地關注著她。
“睡吧,這里很安全?!毙掖逵行┺揶恚傅氖谴巴饽怯悬c唬人的大風。
“…”被戳破心事的某人利落地翻了個身,將自己蒙在被子里。
這回不知怎么回事,她倒是睡得極快。只是入睡前,腦中依舊盤亙著一個問題,揮之不去。
真是因果的話…她又是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呢?
————
頭半夜身子涼,雅美睡得不太舒服,倒是后來她做夢夢見身邊多了個火爐子,于是她極盡可能地湊了上去,一夜好眠。
她心想抱著火爐睡覺果然舒服多了。
而翌日早晨,雅美看清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后,有那么一瞬間她希望自己還在做夢,尤其是自己還把對方抱得死死得的情況下。
她警惕地抬起頭,發現自己還睡在地毯上,只不過身上蓋的被子換了成了原本該出現在床上的厚被子,身邊多了一個原本該睡在床上的人。
而他的睡衣上,胸口的位置似乎還殘留著自己睡得香甜的罪證。
兩人的頭發糾纏在一起,黑色與紫色的明顯對比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即便是兩人身上的衣物都完好無損,她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一些畫面。
古訓有云,夫妻結發…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不敢再往下想了。
也許是她的動靜太大,幸村被吵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居然一點也不奇怪自己的處境,甚至還笑著和雅美打了招呼。
“早上好~”
“…沒什么要解釋的嗎?幸村精市先生?”雅美抱著自己的薄被沉默不語。
“嗯?可能是昨晚睡滾下來了吧?!毙掖迕嫔绯5卣f道。“這床矮,睡著的確容易滾下來?!?
…這種理由…
雅美死死地攥著被角,再三努力之后,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不等幸村勸什么,雅美便主動提出了今晚自己要睡床。當然,厚被子還是歸幸村。
幸村幾乎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甚至眼里似乎還有點亮光。雅美狐疑地盯他一眼,卻又什么都沒發現。
明明困倦地不行,她依舊死撐著,等到聽見幸村輕微的,均勻的呼吸聲后,她終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大風呼嘯,雅美哆嗦了好久,終于又見到了火爐,幾乎是歡呼一聲撲了上去,死死得扒住怎么都不放手。
“…我我我我怎么在這?”雅美面無表情地指著身下的地毯,耳朵紅得快要滴血了。
“呵,我都說了啊,睡這床容易掉下來。要不我鋪地毯干嘛呢?”幸村面色淡淡地,在雅美看不見的地方,翹起的唇角怎么也抑不下來。
好像有點道理…
“…哦。”雅美轉過頭,決定將此事狠狠地藏起來。
“等等?!?
雅美回過頭,幸村忽地湊了上來,她往后一挪,恰好抵在床框上。而幸村迅速地跟著往前一挪,跪在她跟前,有意無意地將她的雙腿圈在了腿間,立刻便形成了一處無形的桎梏。如此近的距離讓雅美心中瞬間警鈴大作。
心跳…
“…你你你你——”
幸村眨眨眼,說話時竟帶上了點委屈的意味,搶過話頭道——
“你抱著我睡了兩天…不應該負點責什么的嗎?”
————
小劇場:
幸村精市: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長澤雅美:呵呵,我他媽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