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分一秒推移，天氣轉熱，日頭也越來越高。晴朗的艷陽天里，出海的船只都多出許多，霧隱島旁自然也是熱鬧了起來。
可寧霜的病情卻沒有隨天氣一道好轉，反而是越發的嚴重。
自她回來后，明煥怕她多想，每天都會抽出些時間去陪她。她是很高興的，眸子里都是笑意。只是，再美的笑容配上蒼白的面龐，也只會叫人心痛。
明煥曾背著寧霜向巫醫詢問起她的病情，老人家卻是欲言又止。
強行驅煞已是留下病根，可事后非但沒有好生調理，反倒是雪上加霜，如今，寧霜的狀況即使旁人不說，他也是心中有數。
明煥站在屋外，靜默許久，才推門進去。
寧霜正斜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看到他來了，她笑了笑，站起身來。
今日的她看起來精神不錯。明煥心中放寬了些，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著？”
寧霜將另一只手也附在他的手背上，努力地輕笑著說：“整天躺著，人都要發霉了。”說罷看了眼窗外，柔聲道：“今天天氣真好，陪我出去轉轉吧。”
“海邊風大，我們就在屋里說說話罷。”說著，明煥便要拉她坐下。
寧霜卻是鐵了心，他拉她，她就連動都不動，只是一味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僵持了一會兒，終于，明煥拿她沒辦法，“好吧好吧，就出去一會兒，就一會兒。”
寧霜的神情立馬由陰轉晴，無聲地笑，雙手也由明煥的手背轉移到他的手臂，緊緊地挽著他。
還真是好哄，明煥又好氣又好笑。
就這么引著她來到了霧隱島沿海，一步一步，兩人走得很慢很慢。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太陽很毒，陽光穿過云層照射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風也還算溫和，可寧霜還是時不時咳嗽著。
明煥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身上，她倒很是嫌棄，一手拎起衣角，撇著嘴說：“難看死了。”
明煥佯裝不高興，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不兇了？”
沒收到預想的效果，她竟然還不高興了。
明煥輕哼一聲，摟著她，“懶得跟你計較了。”
“可是你以前可愛跟我計較了，你忘了？”
“以前你生龍活虎的，說起話恨不得一口咬死我，哪里有現在一半的溫柔？”
“我以前有那么可怕嗎？”
“非常有。”
“那好吧，實話告訴你，我現在還是這么可怕，以后還會這么可怕。”
“好好好，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可怕就怎么可怕。”
寧霜停下腳步，輕輕推開明煥，嗔怪道：“你以前也很可怕的，可是我都沒有嫌棄你。”
“我？可怕？哪有？”
“你以前整天瞪大了眼睛叫我不要喜歡你。”
“那不是也沒把你嚇走？”明煥笑著插科打諢，又摟過她，沿著島嶼的邊緣緩緩走。
寧霜順著他的腳步，伸出手擁抱住他，緊緊地依靠著他，小聲問：“我想知道你以前為什么要那樣說？”
明煥沉默了，他聽見懷里的人仍然不依不饒地問：“問你呢，你倒是說啊？你不怕把我嚇跑嗎？萬一把我嚇跑了你不會后悔嗎？”
他怎么不會不怕，他怎么會不后悔。
他怕得要死，后悔得要死，所以才不顧后果地把她重新帶回他身邊。
可即便是她已經在他懷中，他還是怕。
他怕他們沒有將來，也怕她會怨他自私，更怕她會因此受罪。
“我先問你些事好不好？”猶豫半天，明煥開口道。
“什么事？這么正經。”寧霜抬起頭看他。
“如果有朝一日你因我受難，你會不會恨我？”
“你會讓我因你受難嗎？”
“有些事，也許是我們都無法控制的。”
“那我不會。”
“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恨不起來吧。”
“那你會后悔跟我在一起嗎？”
“我不會。”
“這又是為什么？”
“因為那些苦比起我享受到的快樂來根本不值一提。”
“那如果關乎性命呢？”
“呵”，寧霜輕輕笑出聲，“我的性命本就是你撿回來的，我只當是還給你。”
“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你要怎么辦？”
話音落下，明煥能明顯感受到，懷里的人沉默了。
寧霜站直身子，與他對視，“為什么這么問？是不是……”
“沒什么，別多想，我只是想聽你的答案。”
“你想我怎么做？”
寧霜的眼神始終不曾移開，她的目光中帶著些悲憫和期許，讓明煥開不了口。
“忘了我，然后好好地過。”
須臾，他這么說。
寧霜垂下眼簾，咬住下唇，不語許久，而后抬起頭回望他。
她看著他，微笑著，說得認真。
“那我便如你所愿。”
臨近傍晚，明煥將寧霜送回巫雅廷住處，又陪她用過晚膳，才打算離開。
走到門邊，寧霜輕喚：“亦湘那邊有消息了嗎？”
明煥回過頭，有些無奈，“上次不是說好了，此事交給我，不許你再操心了嗎？”
“你就告訴我嘛。”
“放心吧，雖然還沒說要放出來，可傷勢已經好了許多，我也命人多多照顧了。”
“這樣就好。”
“你就安心休息，不要多想。”
“嗯，我知道。”
“你就只會答應不會照做。”明煥寵溺地笑了笑，隨后離去。
寧霜走回床邊，慢慢坐下。
這些日子以來，明煥日日都會陪她，她雖然欣喜，但卻總覺得他像是在拼命抓住一樣快要流逝的東西一樣，這讓她心里本就存在的不真實感和不安全感更盛。
她不是什么小女兒心思過多的女子，也不是一定要聽他許諾“以后”、“此生”，但她并非對他們的未來沒有期許。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愛情，世間那個女子不想要？可他卻似乎在刻意地回避著。
如果他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怎么辦？她真得能如他所愿將她忘掉而后獨自好好生活嗎？
也許能。
可那與身心分離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