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量避開顏凌淵的耳目,二人走得是山路,一路上多碎石,馬車走得很不平穩,而寧霜的心卻比行進中的馬車更為顛簸。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措辭,可無論怎么說都是那么笨拙,像一個任性的孩子在大人面前耍脾氣一樣。
想起明煥滿不在乎的神情,又想起他總說起的那句“不要喜歡我”,寧霜更加煩躁,又或者說是害怕。
她是有些害怕了,不,是很害怕。
害怕明煥以為她是逗趣,是不認真的,也害怕明煥當真,卻又直截了當的把她拒絕,更害怕從此之后,他們再無可能回到從前。
說與不說,如同一場賭局,可賭注太大,她又太害怕失去原有的一切,所以才猶疑不前,始終邁不開那關鍵的一步。
她真的很討厭如此猶豫著拿不了主意的自己。
手指不斷在虛空中敲擊,速度越來也快,卻在突然間停止。
“明煥,我有話跟你說。”
明煥沒有把馬車停下來,只是稍大聲說話,讓車里的寧霜能夠聽到,“怎么了,說吧。”
他早看出來她不太對勁了。
從前兩天的那天晚上起,她就心事重重的樣子,一直在出神,跟他說話也總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這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寧霜的心里像有人在敲擊雷鼓,咚咚咚咚,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有些退縮,但開弓哪有回頭箭?
深深地呼吸,開口道:“我喜歡你。”
話畢,寧霜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有她的心跳依然不依不饒地狂跳。
一秒一秒,安靜延續著,寧霜覺得這短暫的幾秒漫長得像這煎熬的十年,每一秒走過都會將等待的痛苦無盡延長,心里仿佛是有上萬只螞蟻在咬噬,又仿佛有無數顆水滴在依次落下,折磨得她就要忍受不了。
終于,明煥的聲音透過簾子傳到車里。
“你逗我呢?”
他果然是這樣的反應。意料之中,期待之外。
寧霜的心像是被禁錮的囚犯突然獲釋一般松懈下來,穩穩地落回它應該呆的地方。可難過卻隨即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緊緊的纏繞住她。
寧霜突然覺得有些生氣,自己這么認真,憑什么要得到這樣的回答。
她直起身,掀開簾子,把話狠狠地甩在明煥耳邊,“我認真的。”然后頑固地盯著他的眼睛。
明煥被她嚇了一跳,回頭看她,眼神相撞。
他看到她的目光任性又勇敢,顫抖卻堅定。
這是不同于霧隱島那個強勢、能擔當的首席巫女的寧霜,是不同于麗水城那個迷茫、失落的孤女云安的寧霜,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寧霜。
如果不是因為……他真的不愿意移開視線。
但心意卻不得不在最開始就要走向與意愿相反的方向。
明煥轉過頭不再看她,語氣冷漠,“那就說明你記性不好,我說過什么你都不記得嗎?”
寧霜的熱情連同她得眼神全都在這一句話間冷卻、結冰。
她真正畏懼的正是他的冷漠。
可她只能硬著頭皮說:“那又怎么樣?”
明煥嗤笑:“什么那又怎么樣,那還不能說明我不喜歡你嗎?”
寧霜開始不甘,“那……那你為什么一直照顧我?”
“我既然救了你,就有責任照顧你,這不是應該的嗎?”
他輕描淡寫地反問她,這讓她無言以對,羞愧卻又無路可逃。
寧霜,你真是傻得可以,居然真的因為蕓娘的話以為他對你有哪怕一丁點的動心。
太可笑,又太諷刺。
雖然她對他是絕對的真心,可真心能換來什么?
他對她口中好不容易才說出的“我喜歡你”的輕視。
他對她放下驕傲才拋出的反駁的云淡風輕。
還有他驟變的臉和突如其來的冷漠。
明煥察覺到身后的人久久未有動作,猶豫了一下,不回頭繼續說道:“還有什么疑問么?”
寧霜將手中的簾子握得越來越緊,這是她唯一能轉移疼痛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眼眶的酸澀,也許眼淚在下一秒鐘就會掉也來了。
她絕對不允許。
她已經丟失了一次驕傲,絕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你看著我。”她說。
“干嘛?”明煥不回頭,語氣不自然。
“我讓你看著我。”寧霜聲音不大,語氣卻滿是不容抗拒。
明煥回頭,一臉的挑釁和不耐,寧霜看到他表情的一瞬間,眼淚就充斥了眼眶,像是在保護她一樣。
寧霜的視線因為眼淚變得模糊不清,她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他的眼眸。她一字一句說:“明煥你記好,剛才的話我只會說這一次,以后我不會糾纏你,你也不必再照顧我,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從此我們兩清,不要再有瓜葛。”
寧霜沒有留下多余的時間讓他再做回答,她直接放下簾子,坐回車里。眼淚終于得以自由下落。
她不會看著面露不屑和不耐的臉說出“不要對我的感情不屑一顧”,她做不到,她說不出口。
她只是一只膽小又要面子的刺猬,在真正被傷害之前先刺向對方,再滾回自己的小窩慢慢療傷。可不管她暗地里哭得多么痛徹心扉,她也只會將笑得最開朗的一面放在他面前。
她是希望他也能喜歡他,可她不希望他的喜歡是她一遍一遍的乞求之下無奈的松口。
她放不下她的驕傲和自尊,也不愿放下。
明煥坐在前面,機械地重復著動作,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許久,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深深地舒了口氣,強迫自己像往日那樣笑。
這樣不正是該有的結局嗎?
來得早結束得早不也算是合了你的心意?
你有什么可難受的?
可他失敗了,他笑得太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