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跟隨鄧佩作亂已是死罪,休怪程某手下無情。”說罷程四手中銀槍橫掃而出,一式橫掃千軍逼退了再一次撲上來的內侍,有兩個躲閃不急的被槍尖在胸前劃出一道血印。一招得手,程四一聲斷喝□□暴長,梨花擺頭,但見槍花之中寒星點點不辨虛實。內侍們不敢貿然上前反倒被程四逼得退了又退。
“你們十幾個人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黃口小兒?”鄧佩見程四□□入手陡然轉守爲攻還將自己的手下迫退不由氣急跳腳。
擒賊先擒王。程四眼中寒芒一現,手中□□如狂風擺柳掃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內侍,足尖點地,槍桿向前一送,鳳點頭!
靖兒,你可知疆場搏殺往往一擊之間奪人性命,是以出槍要快。而所有槍法之中最疾者,當數這一式鳳點頭。此招用得好,進招得手可傷人奪命,若被對手封住尚可退而自保,還可相形度勢伺機再動。二哥我在沙場用得最多使得最精的便是這一招。
鄧佩似是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程四殺意涌動的黑色瞳子,右手握住當胸而過的槍桿,嘴裡涌出暗紅色的血:“你……”
皺眉,抽槍,血花飛濺。程四拖槍回身,冰涼的目光落在一干被驚呆的內侍身上,鄧佩如一座小山般高大的身體在他身後緩緩倒下。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唯有程四反手而握的□□槍尖上粘稠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砸出“嗒,嗒”的聲音。
兩廂僵持半晌,程四展臂抖槍:“還不束手就擒?還是說,爾等以爲程某黃口小兒奈何不得爾等?”一串血珠自槍尖飛落。
“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不如搏一搏!”有人高聲喊道,正是剛剛執槍在後的那人。
“對。”“對。”
所有內侍再次一涌而上。程四將槍一探,趨身上前撩開了撲向龍牀的內侍,轉身,槍桿一擺所有內侍難以近前。
程四正要抖槍再戰,忽聞得一股甜甜的香氣,腦中也隨之襲上陣陣眩暈,眼前人影晃動起來。程四閉眼甩了甩頭,睜眼看時,眼前內侍紛紛倒地。回頭,程四隻見楊勤正以袖掩面,手裡捏了一根點燃了的線香。
“楊、楊勤……”程四以槍撐地晃了兩晃終於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程四再醒來時已是夜裡,腦中一片空白。擡手拍了拍額頭,程四猛然從榻上坐了起來:“皇上!”
“大帥不必擔心,皇上還在睡。”聞聲,程四轉頭,楊勤正站在榻邊看著他,眸光閃亮,脣邊含著一抹淺笑,“那迷香藥力猛了些,皇上估計要多睡些時候。”說完遞過一碗水。
程四撥開楊勤遞上的水碗,起身,疾步走進內殿。藉著朦朧月色,程四看到皇帝雙目緊閉斜靠在龍牀上與前幾日夜裡一般無異這才籲出一口氣。
“大帥信不過楊某?”身後傳來楊勤略微不快的聲音。
“是。本帥信不過你。因爲,這牀上躺著的人是皇上。”程四說著轉過身來,“程某身爲人臣,如果將一國之君至於危境而不顧那便是大逆不道。”
楊勤不由笑道:“好,好一片碧血丹心,楊某自愧不如。”
“楊大夫是在取笑本帥?”
“豈敢。”楊勤漫步上前,瞥一眼皇上嘆道,“只恐今日這一鬧,皇上前幾日的藥算是白吃了。”
“鄧佩!”程四不由得握拳,臂上一陣意料外的劇痛讓他禁不住鎖緊了眉頭。
“大帥不可如此。”楊勤急忙輕叩程四肘後,程四登時手臂一陣痠麻用不上力,“大帥如此,楊某一片苦心豈不白費?”
程四疑惑地看向他。
“白日若是再戰,大帥小小年紀說不得手臂上便要落下病根,日後如何再上沙場?”楊勤看著程四,“弄到皇上這般境地,縱是如此年輕手握江山又怎樣?”
程四恍然大悟,眼前這書生模樣的人若是要奪人命那真是防不勝防,一隻線香滿屋的人就全都任他擺佈了。可是,按照二哥所言,此人是細作的話爲什麼不對自己和皇上下手?難道真如他所言,他只是一個大夫?程四一時之間想不明白。
“大帥,那些反賊楊某已經將其綁縛置於門外。大帥可要審問?”
“審問?”程四搖了搖頭,“這等口舌還是留給大理寺和刑部去費吧,本帥不想僭越也不長於此道。”
“楊某可是記得初見大帥時,大帥伶牙俐齒很是兇悍。”
“難爲楊大夫,這麼久遠的事情還能記得。”程四笑笑,問,“彭大人還未回來?”
楊勤點了點頭:“大帥再去歇息一會兒吧,想來彭大人很快便會回來。”
“不用了,楊大夫自去吧。本帥在此守護皇上。”白日裡突來的刺殺讓程四心有餘悸,他本以爲朝中無兵可用的大臣並不能怎樣,豈料到是他想得太天真失算了,幸而只是有驚無險。
“如此,楊某告退了。”
程四應了一聲,待楊勤退了出去便依著龍牀坐下,看著熟睡中的皇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哥,如果今日是你一定不會出這岔子吧?哥,到底要幾時才能找到你?哥,哥……
“……哥,……回來……”
牀畔的囈語讓皇帝皺了皺眉,睜開了眼,再聽,什麼也聽不到了,只有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側目,皇帝看到依在牀畔睡著了的程四,搭在牀上左側的手臂上裹著白布上面隱約透出一團深色,應該是血跡。即便睡著了,那人漆黑的長眉上也隱隱張揚著幾分怒意,不知夢見了什麼。
日裡一戰,以一敵十,男子也不過如此啊。若是長波如你一般,朕也不須佯裝不知真相把你從深閨之中推向這風口浪尖了。不知,長波知道你就是他當年在太子壽宴後見到的那丫頭之後會做何感想?皇帝看著他勾了勾嘴角。
祁靖,別怪朕。父皇軟弱,聽了皇后挑唆竟不顧社稷安危接二連三的賜死了的那些威震一方的鐵骨戰將。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那些將軍偏偏沒有戰死沙場而死在了一場宮闈之爭中。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太子,身爲皇長子,身爲儲君卻只知耽於美色。更令人不齒的是他聽信一個侍妾的教唆,爲了奪皇位,不惜殺了父皇還妄圖趕盡殺絕自己的手足兄弟。如此,倒不如由朕來做這個皇帝,哪怕揹負了弒父殺兄的罵名。朕不想番軍再橫行於我大周疆土之上,朕也知招你入朝此舉不妥,可朕等不及再磨練幾個像你兄長一樣的將才了。朕已經將你兄長得力的部將安排至你麾下,只望你能早日擊潰番軍。朕的時候……有限……太醫早已斷言,朕活不過而立之年。朕怕自己……看不到奪回河北天下大定那一天。想到此處皇帝擡手捂住了胸口試圖壓住那一陣微微的心痛和喘息。
“皇上?”雖然皇帝盡力壓制著自己喘息的聲音可還是驚醒了程四,“臣去叫楊勤。”
“程四……”
“皇上?”
“算了,扶朕起來……吃藥就是了。”
“是。”
程四服侍他吃過藥,皇帝靠在軟枕上忍了片刻呼吸便漸漸平順下來。儘管皇帝閉著眼,仍能感覺到程四盯著自己的灼灼目光。
“長波,還沒回來?”
“回皇上,還未。”
“你下去吧。”
“皇上……”
“罷了,你不放心就在此處盯著吧。”皇帝說著拍了拍牀沿,“坐下。”
程四依言坐下,照舊坐在龍牀前的腳踏上。
“長波此去有幾分勝算?”皇帝側過臉張眼看他。
“戰場之上的勝負所決往往在一念之間……”
“不要說那麼多,朕知道你既然敢讓長波去必然做了完全的準備。怎麼小小年紀同你兄長一般說話非要繞那麼多彎?”
“可臣所言……”
“罷了罷了,朕知道。”
程四低頭噤聲,過得片刻,又擡起頭來:“皇上,臣定儘快奪回河東、河北。”
“嗯?”皇上一愣挑眉看住他。
“方纔,臣朦朧中到聽皇上斷斷續續言道怕看不到奪回河北,臣雖不才奪回河東、河北的策略早已定下。”
“哦?”
“臣想先是取道關中,出潼關從重鎮蒲阪向東攻佔晉州,而後和趙闖的左廂兩路齊發攻下上黨和壺關。河東之地,只要奪回了上黨和太原向東下臨河北便成高屋建瓴之勢。且,自關中圖河東一帶較之自河北攻河東容易許多。而臣請皇上向開德府派遣駐軍一是保證番軍不會侵襲到京東京西兩路,二是他日攻取河北時這一路駐軍哪怕按兵不動也足以對番軍造成一定的影響。眼下,臣的龍衛軍已經奪回晉州在隆德府一帶蓄勢待發,只要臣回營發兵便可攻下上黨、壺關,而後向北拿下太原,再將留置京郊十萬大軍調往河東,自上河東太行各處關隘東下奪回河北指日可待。”
這女子或許生而爲戰吧,如此縝密的作戰策略竟全出於她一人。皇帝看見程四在月光下說起這些時候眸子裡閃著耀眼的清輝,那一雙鳳眼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所以,臣請皇上寬心等候臣凱旋迴京。”
“好。朕,等你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