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的密報內容很簡單, 他找到了烏恩奇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是人已經被程四處死了,這個人就是楊勤。烏恩奇看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這些老狐貍, 楊勤到大周潛伏是他們派去的, 他們什么不知道什么料不到?現在這樣一封密報放到他眼前, 無非就是防著他和程四再像當初和程易一樣有什么妨礙到開疆拓土的約定罷了??上? 程四不是程易。公主將程易殘虐致死他和程四本已是勢不兩立的仇人,現在再添上楊勤這一筆,挺好, 真的挺好。烏恩奇將手中的密報撕碎隨手一揚紙屑如同雪花一般被風吹散。
說起來,這程瑞能在程家隱藏這么多年不被發現也不得不算是有本事, 這程家的夫人聽說可是大周的開國功臣平南王童山的孫女, 父兄皆是大周戰功顯赫的將官, 程夫人既然能教養出程易兄妹這樣的兒女自然不同常人。此前沒有大動作也許容易瞞過,現在他倒是想看看這程府程瑞還能再待多久。烏恩奇仰在馬上望著灰沉沉的天, 信馬由韁地在草原上亂走。
“你在想那個周女?”策馬隨行在側的公主居高臨下地斜睨著他。
烏恩奇側頭看她:“什么?”
“不要以為我沒有發現,那個周軍主帥是個女人。”公主怨憤地道。
烏恩奇“哦”了一聲將頭調了回去。
“你裝什么?不是你舍不得殺她所以才放走她的嗎?”公主伸手扯住了烏恩奇的馬韁,惡狠狠地和他對視。
“我放她走的?”烏恩奇聞言大笑。
“你笑什么?難道我說錯了?”
“隨便你怎么想?!?
烏恩奇起身奪過公主手中的韁繩正待撥轉馬頭回去,不想公主手中馬鞭“唰”的揮出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他的臉上,空曠的草原上立時爆出一聲脆響驚動了遠處的羊群:“好不要臉, 你把我當什么?”
“你把我當什么?”左頰上火辣辣的疼痛讓烏恩奇心中怒火陡升, “叫大汗下令逼我娶你很要臉嗎?”
公主沒有料到他會如此□□裸的出口反詰, 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憤憤地用鞭子指著烏恩奇道:“當初若非我求父汗你憑什么脫離奴籍?你憑什么有今天的地位?”
“你是公主是大汗的女兒不假, 但是你以為憑你的三言兩語就能說動大汗赦免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奴隸?今天之所以部落里的部族士兵敬重我, 大汗器重我,不是因為我是你的駙馬, 而是我拿命換回來的!大汗和草原上其他部落的交戰哪一次我沒有參戰立功,沒有流血?這一身的傷疤難道是你刻上去的?”
“你……”公主又急又氣卻是找不到話反駁。
“哼!”烏恩奇帶轉馬頭看也不看她一眼策馬離開。
二月初,積雪漸見消融,斥候回報番邦大汗已將大軍后撤,程四不由皺眉,看來自己所料不差,皇上同意和番邦議和了。斥候退下之后程四一面擬折子一面傳令龍衛軍和北征軍暗中整軍準備拔寨繼續向北進兵。
果不其然,程四的折子尚未來得及送出就有欽差大人來到代州城宣旨命程四班師回朝。程四跪在地上聽完之后拱手道:“大人,這圣旨程四不能接?!?
“大膽程四,你公然抗旨是何道理?”宣旨的欽差大臣神色一肅軒眉怒道。
“大人,請大人回京代程四轉奏皇上,番邦撤軍議和不過是緩兵之計實則包藏禍心。”
“議和之事乃是番邦遣使往朝中提出的,想我大周□□上國擁兵百萬之眾,爾等番邦蠻夷之地如何敢如此圖謀不軌?”
“大人,番邦眼下雖退居雁門關外,然則其元氣未損,議和之辭不過是惑人耳目,待我北征大軍回師,番軍必再次南下踐踏我大周疆土屠戮我大周百姓,不若一鼓作氣將其剿滅以絕后患?!?
“惑人耳目?番邦大汗早已下令調回了關外的大軍足可見其議和的誠意,你如何知道番軍會再次南下?”欽差低頭俯視著程四,“你小小年紀怎么那么大的心?你是想貪功還是實則你別有圖謀?”
“大人,程四所言皆為江山社稷?!?
“既為江山社稷如今失地已復你為何不即刻奉旨還朝?”
“大人……”
“程四接旨!”那欽差將手中圣旨向前一遞送到程四面前。
程四低頭道:“大人,這圣旨程四實不能接亦不敢接。”
“你這是抗旨不尊!”
“大人……”
程四還要分辯卻見那欽差不耐地將眼一瞪道:“程四公然抗旨其罪當誅,來人,將這抗旨的逆賊拿下!”
“誰敢?”欽差大臣的隨身護衛方待上前趙闖等人驟然起身上前將程四護在身后,一時間中軍帳內劍拔弩張雙方對峙起來。
“你們這些莽夫好大的膽,竟然連欽差大臣也敢刀劍相向!”那欽差雖然指著趙闖等人說得色厲聲疾腳下卻是不住后撤。
見狀,程四眉梢一挑沉聲道:“都把刀收起來,軍中豈容得你們如此目無法紀?”
趙闖等將領縱然不服但對他們來說程四所言便是軍令只得各自慢慢把刀收歸鞘中。
“你們可看到本官手中拿的是什么?”欽差說著把手中明黃的卷軸舉了起來,“是圣旨!本官奉的是皇命,你們如此做就是公然藐視皇上!該當何罪?”
“大人,”程四抬頭,鳳目凜然含威,“若是大人上書皇上告程四之罪,請便。軍中將士他們所為皆是奉了程某的軍令,若有罪責也皆是程四之過,請大人明鑒!”
“大帥!”“大帥!”
程四揚手止住帳中將領們對那欽差道:“至于圣旨,還請欽差大人轉奏皇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說罷拜過起身。
宣旨的欽差碰了一鼻子灰軍寨中一刻也未多待便要離開,程四安排了人將他們送往城中的館驛。只是抗旨這么大的事情還是很快在軍中傳遍了,至夜,程四軍帳中已經聚滿了將領。盡管他們不相信他們的大帥抗旨是別有圖謀,不過,也是難免心中存有疑慮。
中軍帳中程四神色一如往常,詳細地問詢各軍各營的情況對于抗旨的事情似是絲毫也未放在心上,待眾將一一回稟過后留了眾將在中軍帳里用晚飯,菜色是軍中極普通的,和外面士卒吃的毫無區別,不尋常的是每人面前的案上都擺了酒。程四治軍向來頗嚴,凡是軍中將士從無人敢隨意飲酒,即便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慶功宴和除夕、上元節的酒宴上也未曾有人醉酒。所以,這一頓晚飯,自然而然地透出了幾分不平常。
酒至半酣,程四起身道:“今日有一件事,想來諸位已經聽說?!?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皇上下旨命本帥班師回朝,本帥未曾接旨?!背趟念D了一下,對著帳中眾人淡然一笑,“本帥知道各位心中對此事均有疑慮,然而諸位可曾記得本帥在太原城中所言?”
帳中諸將猛然想起在太原城中那一晚,眾人轟然道:“記得,大帥說過要一舉奪回幽薊各州!”
“怎么不記得,大帥還說要帶末將等蕩平番邦報仇!”
“自然記得,大帥說要奪回咱們自己的土地,救下那些被番軍奴役的兄弟?!?
程四輕輕頷首:“是,本帥說過,這些話全是本帥說的。圣人言,言必行,行必果。程某雖非圣人,總還是個有血性的人。這些話既然答應過諸位兄弟,自然要辦到,否則,程某豈非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大帥言重了?!?
“就是,大帥說哪里話來?”
“諸位可還記得當日是如何答復本帥的?”程四笑看著帳中將領,“不知可還作數?”
“當然作數!”
“哪個出爾反爾大帥就把他推出去斬了!”
“大帥如此重信重諾末將等又怎么能食言而肥?”
“好!”程四環目四顧,“說實話,幽薊各州被番邦占據日久,自中宗始幾次興兵收復未果俱是因為這些朝中文臣惟恐武官勛高位重進言挑唆皇上罷兵。此次,本帥若無把握也不敢抗旨一戰,屆時奪回幽薊各州,不僅是各位兄弟報仇雪恨之時,更是各位兄弟建功立業庇蔭子孫之機!本帥還是那句話有誰不愿同往的,可到文書處支取當月軍餉,解甲歸田,本帥絕不追究!”
帳中眾將豁然起身對程四一抱拳高聲道:“末將等唯大帥馬首是瞻!”
“好。趙闖!”
“末將在!”趙闖應諾上前。
“你率龍衛左廂屯兵雁門寨,待本帥帥令一到即刻出雁門關自朔州、應州、大同府一帶向東攻取掠燕京北面?!?
“末將領命!”
“李南!”
“末將在!”李南應聲出列。
“即刻起,你在開德府所募士卒編入龍衛右廂,由你任右廂廂都指揮使之職,率軍屯駐真定軍城寨,待本帥帥令到立刻北上奪取飛狐口,出飛狐口攻下蔚州而后亦東下攻燕京東南?!?
“末將領命!”
“本帥會親自率北征軍出霸州自西南向燕京壓進為你們拖住番軍重兵。今日京中既然來人傳旨班師,明日便借此機會佯裝撤軍各軍開拔!”程四端起案上酒盞對帳中諸將道,“今夜本帥便借此酒為各位餞行,望各位將軍旗開得勝早立戰功!”
諸將紛紛將酒盞端起,對著程四齊聲道:“謝大帥!”
程四仰頭將滿飲盞中烈酒,帳下將領亦是一仰脖子喝干酒盞,將帥互相一照酒盞帳中響起豪氣沖天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