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和楊勤快馬加鞭,到中牟縣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月之后。
中牟縣內(nèi)家家閉門一派蕭瑟的景象引起了程四的注意。看情形,似乎不妙。程四眼角一瞥,望見只有街角上的一家酒樓尚未關(guān)門,程四策馬近前,對楊勤道:“下馬,打尖。”
楊勤聽了依言下馬。
街上無人,酒樓里頭只有一個小二百無聊賴地倚門而坐,一見到程四二人立刻打起精神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二位客官,要打尖?里面請,里面請。”
程四把手里的韁繩遞給小二,道:“人吃什么無所謂,把馬喂好。”
小二聽了看著程四一時間不知所措,楊勤把韁繩塞進他手里溫顏道:“我們著急趕路,還請小二哥務(wù)必把馬喂好。”
“好,好。”小二應了朝里面吆喝一聲牽著馬去了。
酒樓里面迎出一個相貌敦厚的中年男子,替程四二人抹了桌子,問:“不知道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程四鳳目眸光一轉(zhuǎn)看向楊勤,楊勤抬頭對那人道:“四個饅頭就行了,店家,何故這中牟縣如此冷清了?”
“客官有所不知,聽說,廣南王在西南起事,不日大軍就要攻入京城,大伙兒都上山去避了。”
那店家一走,程四“喀吧”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折成了兩段,定在竹筷的斷口上的目光閃動:“哼,好個廣南王。”
“大帥如此心急要趕回京便是為了此事?”楊勤拿過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水,“就算此時趕回京中又能怎樣?如果皇上殯天,還不是要讓他兄弟登基,皇上小小年紀又沒有子嗣。”說完遞了一杯水到程四面前。
程四眼中射出兩道寒光:“你是干什么的?還是說,如果本帥帶你入宮你便會借此機會加害皇上?”
楊勤眼中眸光一暗,正色道:“凡大醫(y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fā)大慈側(cè)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責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后,自慮吉兇,護惜身命。凡醫(yī)者必先誦藥王此《大醫(yī)精誠》,而后方可學醫(yī)理習方藥。大帥太小看楊某了。”
程四聽他如此一說,也覺方才所言太過唐突。自程四十三歲時第一次聽聞楊勤的名字就未曾聽說有楊勤救不了的人,且他在家時亦是每月延請楊勤入府調(diào)理。如若當日不是程易差人送書信過府叫他小心此人,他也斷不會懷疑楊勤是番邦的細作。
兩人再不說話,低頭匆匆把饅頭吃完,付過錢離了酒樓。再次上馬之后兩人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天一夜。
天亮時程四和楊勤已到了京郊,程四揚鞭就要打馬進城楊勤從后面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就這樣進城?如果廣南王圍城大帥待怎樣?”
程四回頭,眉峰一聳,沾染了灰塵的臉上籠著濃重的殺意。
楊勤倒是沒被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唬住,只是望向城內(nèi)的目光飄忽起來:“他既然敢率兵造反,必然朝中有人策應,而且,并非人人都如大帥一般,否則他怎么可能自西南那不毛之地長驅(qū)北上?”
程四死死地盯住楊勤:“你果然不是大夫那么簡單。”
楊勤失笑:“大帥難道未曾聽人說過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君臣佐使,原是一樣的道理。”
雖然程四現(xiàn)在愈加懷疑楊勤的身份,但是楊勤的話確實不無道理。殿前司三十萬大軍已在皇上御駕親征之時死傷殆盡,只余守衛(wèi)皇宮的諸班直不足萬人,這是無論如何不能隨意調(diào)動的。馬軍司原本駐京的只有龍衛(wèi)一軍兩萬余人全被程四留在了河東。步軍司駐京的神衛(wèi)、虎翼兩軍至今未有動靜,程四也無權(quán)調(diào)動,如果屆時倒向叛軍后果不堪設(shè)想。關(guān)中王渾手中的重兵自是動不得,關(guān)中如果失守黃河以北就只能任由番軍胡作非為,想要再奪回失地就難上加難。手中無兵可用那么此行就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更遑論保駕勤王。程四低頭握緊手中□□苦思對策,忽然想起什么一提韁繩向北而去。
楊勤從后打馬跟上:“大帥莫非心中有了計較?”
程四也不答話只是手中鞭子一下狠似一下地抽下,廣南王,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本帥絕不會讓你這亂臣賊子輕易地把江山奪了去。
楊勤隨著程四策馬轉(zhuǎn)過一道山坳就聽到陣陣喊殺聲,楊勤不由心下一緊,難道,叛軍殺到了?
再隨程四向前一座軍寨出現(xiàn)在前面,喊殺聲正是從那里而來。楊勤忽然省得,當日皇帝撥給程四十萬大軍北征而程四帶去的只有馬軍司的兩萬余龍衛(wèi)軍。看來,程四已經(jīng)對北征做了詳盡的安排。
程四無視箭樓上已經(jīng)上滿弓弦的利箭,縱馬沖到軍寨門前自懷里掏出兵符一亮喝道:“征北兵馬元帥程四,開寨門!”
有軍士急忙打開了寨門,程四驟馬沖了進去,直到軍寨內(nèi)校場點將臺前拍馬離案飛身上了點將臺抄起鼓槌擂響了聚將的鼓聲。
三通急促的鼓聲響過,軍寨內(nèi)所有將士在校場列隊整齊看著站在點將臺上的程四。程四把手中兵符向前一舉,大聲道:“征北兵馬元帥程四。”
“大帥。”點將臺下將士齊齊見禮。
“即刻起,所有北征兵馬聽本帥調(diào)度,保駕勤王。”
這些早前接了程四帥令到此安營扎寨的一心操練不聞外事的北征將士乍聽此言轟然議論起來。
程四掄起一旁的鼓槌打在鼓上,驟然一聲鼓響讓所有將士禁了聲看著他。
“北征軍左廂一軍一營。”
“在!”一將應聲上前。
“率你手下今天日落之前全部換了衣裳潛入京城,趁夜埋伏至侍衛(wèi)親軍步衙,待明日卯時早衙點卯之時將此衙內(nèi)上至都指揮使下至各軍各廂都指揮使全部綁了,換了他們的衣裳抹花他們的臉全部壓至馬軍司大牢等候發(fā)落!”
“是!”
“一軍二營至五營。”
“在。”“在。”“在。”
“明日卯時率軍從四門入城之后立即封閉城門任何人沒有本帥帥令不得出入!待日落后放左廂兄弟入城。”
“是!”
“左廂余下人馬明日日落之后由廂都指揮使帥令全部入城備戰(zhàn),一旦叛軍破門入城立即鳴放號炮。”
“是!”
“右?guī)鳡I在城外埋伏,號炮一響立即從后掩殺叛軍。”
“是!”
“這次一戰(zhàn)事關(guān)江山社稷,除了本帥帥令任何人的調(diào)令無本帥印信為憑不必尊奉,萬望諸位陣前用命不要辜負了萬歲對各位的殷切希望。”
“末將等僅遵大帥號令!”眾將齊應,吼聲震天。
程四人馬調(diào)撥已畢,自點將臺一躍而下直接落在馬背上,只聽“啪啪”鞭響兩騎絕塵而去。
程四進城之后帶了楊勤直奔皇宮,兩人在西華門下了馬,程四將金印腰牌甩給侍衛(wèi)扯了楊勤就沖進了宮內(nèi),身后那侍衛(wèi)高呼兩聲見無用也不再理他們。反正有人給了入宮的憑信,說不定天就要變了,這些當兵只為了糧餉的人誰還會在意進宮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程四經(jīng)過紫宸殿時,見大殿前稀稀落落地聚集了些朝臣,彭祖和祁連都在。祁連明顯也看見了他,神情滯了一滯,快步迎了過來:“你……怎么回來了?”
“相爺,一切可都安好?”程四見到祁連滿面愁色不由得憂心更甚。
祁連看了看左右無人搖了搖頭,悄聲道:“說不得,已經(jīng)拖了這許多日子,幾次都說殯天了又緩了過來,皇上只怕是兇多吉少。眼下廣南王起事更是人心惶惶,唉。”
程四心里咯噔一下,握拳在掌心嵌下一排月牙兒:“爹,朝中你要主持大局。女兒已經(jīng)將兵將調(diào)遣妥當,倘若廣南王攻進來就我定要取他項上人頭。”
“靖兒……”祁連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朝中多少大臣尚不及眼前這一個女子。
“爹,我要去見皇上。”程四心里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最后一線希望。
祁連看到跟在祁靖身后不遠處的楊勤神色一變:“你可忘了你二哥信中所言?雖然我同你姨丈都未曾查出他在行醫(yī)之外在京中有什么不軌行為,但是,還是小心為上。”
程四轉(zhuǎn)頭望著楊勤道:“不管怎樣都要試一試,他如果真的要在行醫(yī)時害人,這三年來朝中之人怕是沒有幾個能幸免。”
祁連權(quán)衡了一下,點頭道:“也好,直接往皇上寢宮去吧,所有經(jīng)由內(nèi)侍的通傳,眼下都是見不到皇上的。”
“嗯。”程四對著楊勤一擺手疾步繞過紫宸殿往延福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