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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民被送往醫院急救室,大伙兒都焦急地守在急救室門外。道兒問:“娘,大舅病好了還走嗎?”天好說:“不走了,就住在咱家。”道兒樂了:“那我天天叫大舅講抗聯的故事。”秦先生說:“道兒,那時候大舅沒空給你講故事了,他要忙著建設新中國呢!”道兒問:“新中國啥樣啊?”秦先生笑了笑說:“叫我咋說呀?”又朝王老先生,“老人家,你說新中國是個什么樣?”
王老先生說:“我光知道舊中國啥樣,新中國咱沒經歷過呀!和光,你能說清個模樣?”周和光笑了笑:“想不出來。”馮賢禮跟著福子從外面進來說:“魏先生厚道人,又知書達理,好人能有好報啊。”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天好問:“咋樣了,醫生?”醫生說:“病人剛醒過來,說要見見道兒。”
道兒來到病床邊,魏德民朝他笑笑。“大舅,疼嗎?”“不疼。”道兒湊到魏德民耳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裘春海叫俺娘他們打死了。”魏德民說:“其實,應該讓他活著。”“為啥?他壞死了!”魏德民說:“把他放在一個櫥窗里,給好人們提個醒:世界上還有這種惡人。”
道兒說:“大舅,俺娘說你病好了就住在俺家,再也不走了。”魏德民慘然一笑:“大舅也想住在你家,可是大舅得走了……”道兒問:“你病還沒好咋走呀?”魏德民說:“道兒,大舅和你說句話:聽你娘的話,好好長大,長大了好好建設咱們國家,給你娘爭氣,叫你娘高興。記住了嗎?”道兒點著頭說:“大舅,俺記住了。俺要像一座大山那樣,讓娘高高興興地依靠著。”魏德民握著道兒的手:“道兒,大舅真羨慕你能在新中國長大,多幸福啊!”“大舅,新中國啥樣啊?”魏德民想了想,艱難地喘著氣:“應該到處都是陽光,到處都是歡笑……”
魏德民疲憊地合上眼睛。道兒害怕了,喊著:“大舅,大舅,你咋了?”人們聽見喊聲,推開門涌進來,呼喊魏德民。魏德民睜開眼,看了看天好,一笑道:“孩子說,你答應了。”天好說:“是啊,俺答應,俺答應了!”魏德民望著天花板說:“咋這么亮堂啊?”周和光上前,輕輕握住魏德民的手:“天亮了,太陽出來了。”魏德民望著周和光:“哦,太陽出來了……舍不得你呀,朋友……”
周和光眼中含淚:“魏兄,你救了我,咱們是生死弟兄
……”魏德民又轉過頭望著眾人,人們眼含熱淚,深情地看著魏德民。魏德民艱難地說:“哦,大伙都來了,謝謝……”他還想說什么,但是已經說不出來了。道兒喊:“大舅,有啥話你說呀?”魏德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真想和大伙一塊看看,看看新中國……新中國……”魏德民的聲音越來越低,人們默默地肅立在魏德民身邊。朝霞透過窗戶照進來,病房里一片金光。
1949年10月1日下午,北京長安街上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有工人,有農民,還有解放軍的隊伍。天星所在的部隊已經列隊,準備參加開國大典。小任的腿還有點瘸,他問:“營長,為啥不讓我參加檢閱?”天星說:“瞅瞅自個的腿,能代表人民軍隊嗎?一瘸一拐,你給人民軍隊丟臉。”小任說:“從關外打到關內,我啥時候給人民軍隊丟臉了?”天星說:“可今天是接受黨中央毛主席的檢閱。”小任說:“為人民負傷是革命戰士的光榮!甚至我都想把犧牲的同志們請來,一塊參加今天的檢閱,讓黨中央毛主席看看,我們有多少英雄的士兵。”周圍的戰士們也在勸著:“營長,就答應俺連長的請求吧?”天星想了想說:“好吧,不過任連長你只能夾在隊伍中間。”小任這才有了笑樣:“可以,我本來就是人民軍隊當中的一員。”
天星所在的部隊向天安門前進,準備接受檢閱,天星和小任走在隊伍中央。小任問:“聽說接受完檢閱隊伍就要南下?南下之后你干啥?”天星說:“解放全中國。”“全國解放之后你干啥?”“我干啥該你屁事!”“你干啥我就跟著干啥。”“你那條腿能跟上嗎?拉倒吧!”小任不高興地說:“那好,檢閱完了我就打報告要求調離。”天星說:“你敢!”小任說:“憑啥我不敢?到哪都是干革命。”天星輕輕笑著說:“就憑你說過——愛我!”小任也笑了:“說話可得算話!”天星高聲地提醒部隊:“注意走好,前面就是天安門了。”小任和戰士們一道挺胸邁步,但他腳下還是有那么點瘸。
周和光、天月和道兒正在餐廳里包餃子,客廳里傳來收音機的聲音。收音機里正在實況直播開國大典。道兒問:“老姨,今天過啥節啊?”天月說:“今天可是個大節日。”“比春節還大嗎?”周和光說:“大多了,而且重要,中國老百姓總算有了自己的政府。”“老姨,俺娘咋還不回來?”天月說:“看你大舅去
了,還得一陣子。”周和光說:“道兒,沒有你大舅他們,就沒有今天這個節日!”
煮好的餃子和幾樣菜肴在茶幾上擺著,周和光、天月和道兒坐在沙發上,聽收音機里的開國大典實況直播。
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剛剛結束,毛澤東同志莊嚴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道兒問:“老姨,這個人聲音真高啊!”天月說:“這是毛主席的聲音,道兒,吃餃子吧,新中國成立了!”周和光眼中淚花閃爍:“是啊,從今天起就是新中國了。”天月說:“和光,喝口酒吧!”道兒高興地跳著嚷:“新中國嘍!新中國嘍!”周和光舉起杯,淚水淌下來:“今天得喝!不容易啊,新中國!”
沈陽郊外的山坡上,秋林如染,一片火紅,一棵高大的山梨樹下有一座墳墓,墓前面豎著一塊石碑:人民戰士魏德民之墓。天好提了只籃子來到墓前,望著墓碑,她說:“魏大哥,俺看你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你說了多少遍的新中國就要成立了。天星跟隊伍在北京參加典禮,說是等徹底消滅了反動派就回來看你。”天好從籃子里拿出各色祭品,擺放在石碑前:“天月、和光還有道兒都挺好的,王老先生、秦先生還有馮大叔也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天好坐在魏德民墓前,喝盡杯里的最后一點酒:“魏大哥,俺該回去了。不來關東,興許俺就不能認識你;認識你了,俺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幫人,專門為老百姓想。沒有你們這幫人,還不知道老百姓要受幾輩子窮,遭幾輩子罪!”天好站起身,望著墓碑說,“昨天晚上俺又夢見你了,你進了秀水屯那個院子,就朝俺笑,俺問魏大哥笑啥呀?你說,不容易啊,總算回到家了……”
天好眼中濕潤了:“魏大哥,俺這一輩子忘不了你。”什么地方傳來嘎吧嘎吧的響聲,像是咬碎了榛子,像是折斷了秫秸。天好仰起臉,愣了:頭上的山梨樹竟然開花了,一朵又一朵像大團的雪花,那么輕柔,那么耀眼。
天好自言自語:“大秋天的,山梨樹咋就開花了呢?”她望著墓碑,“魏大哥,它們是不是怕你一個人冷清的慌?俺會常來看你,大家伙也會常來看你。”天好佇立墓前,無限深情地說:“有那么一天,俺也躺在這里,再也不走了,陪你說這些年咱沒說完的話,說那些新中國咱沒經歷過的新鮮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