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過了兩個多月,因為環境惡劣又沒有飲食調養,這次害喜要比之前的那次更強烈。琥珀和琉璃她們幾個看我臉色蠟黃,人又瘦了一圈,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文淑儀每次送來的散碎銀兩也不足以收買侍衛,只得忍氣吞聲地茍延殘喘。
我是被她們四個拼命護全的人,可這手腳上的凍瘡也是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就更不用想她們身上的傷痛了。看著眼前擺放的硬饅頭,實在沒有胃口。“多少也吃些吧,孩子也會餓的。”琉璃看著我憔悴難堪的樣子十分心疼,從破碗里面拿出一個饅頭塞到了我的手中。硬如石塊,每次嚼的時候都會弄得腮幫子又酸又脹。
這日,阿鈺仍舊按照那個時辰來,不過這次他卻捎來了一個好消息。“是嫻妃叫奴才來傳的話,說是昨晚上侍寢聽到皇上叫小主的名字了。”分開這么些日子,我早以為天諾對我恨之入骨,實在不屑提及,可沒想到在睡夢依稀之間,還能叫出我的名字。我便問阿鈺說道:“嫻妃可有別的話要你說?”
阿鈺偷偷地說道:“小主神算。嫻妃娘娘說當日是小主夢了白澤,娘娘才生下雙生子,如今娘娘日有所思,晚上也就變得多夢了。”阿鈺點到為止,這個法子的確是好,可是用多了反倒讓人生疑。想了又想,既然天諾無意當中透露還有相思意,我便賭上一賭,不成功便成仁吧。
“阿鈺,回去告訴淑儀娘娘,臨近年關,天象有變,請欽天監算算。這里雖是冷宮,但是天卻是明亮的。”阿鈺聰明,一點就透,他回去了,自然辦得成事。可是他回去將這份意思表達出來,那這冷宮里也必定要發生些大事、好事,才能蒙混過宮里人的眼睛。這一招富貴險中求,只怕是要堵上身家性命了。于是和琥珀、琉璃她們商量著,便睡下了。
沒幾天,便通過阿鈺知道了宮中出現畢月烏的星宿吉兆,我聽后大贊文淑儀的智慧。畢月烏本就是十二宮中畢宿之星,一般出現在十二月的東方或是一月的黃昏時分。畢月烏發紅光,星光明亮,預示帝皇之喜。又因眼下正是一月,也只有黃昏時分斜照西垂之時才會讓人看見。而文淑儀自然是說,畢月烏高照西方冷宮,想必是冷宮里有讓天諾大喜之人。而那個人,恰恰就是我。
我笑著對阿鈺說:“這次你來,你們娘娘沒有叮囑你什么吧?”阿鈺忙打了個千兒說道:“小主還跟奴才說笑不是,這回奴才可是大大方方的往這里走,雖知道奴才是文淑儀的人,可這么明目張膽的人,多少人也知道這是皇上默許了的。”“那好,你往這里的大門來吧,我還要求你幫我演上一出好戲。”“這個自然,奴才自當盡力。”
三個月的肚子因為自己瘦得不成樣子,竟凸出來不少。叫琥珀和琉璃給我換了身薄衣服,正好能夠將肚子顯現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跟我開的玩笑,每次懷孕都這樣辛苦,還要逼著我的孩子跟我一起應對各種困難。但是不管如何,這一次,我就是死,也不會讓我的寶貝離開我。
聽到外面的響聲,我們全都窩在一處不動。半天才聽到開鎖的聲音,一個侍衛揚聲喊道:“赫舍里,有人來看你了!”琥珀和琉璃一聽,趕忙將我往身后掩藏,生怕會被別人直接拖走似的。阿鈺裝作不知道,黑著臉說道:“你們這起子小人,竟然把人都折磨成這樣!”
侍衛倒是不足畏懼,笑道:“公公還不知道呢,這進了冷宮的向來沒有
再出去的,她們能活到這個月份,也實屬勉強了。反正都是垂死的人,我們弟兄幾個又怎么會跟她們計較,更談不上折磨了。”“放肆!存心給我找晦氣是不是,皇上派我來瞧瞧,哦,這是讓我來見死人了?”侍衛一聽,連忙低頭賠罪,直說“不敢,不敢”。
環兒忙擋在我的身前說道:“虧你們說得出口,給的都是殘羹冷炙,又沒有炭火來燒,即便是好好的人也叫你們凍壞了。我們能夠活到這時候,的確是難熬,要不是小主她……”“環兒!”我忙叫她住了口。然后眼睛一瞄,阿鈺就明白了。
阿鈺一巴掌拍在了那侍衛的腦門上,說道:“還傻愣著干什么,把那發了霉的破被子拿走,換床暖和的!”侍衛雖然不情愿,但是好歹阿鈺也是奉旨而來,他可惹不起。走過來一把就把裹在身上的濕被搶了過去,這一搶,被下的乾坤便昭示于天下了。侍衛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隆起的肚子,一邊又慌張地看著阿鈺。
阿鈺忙媽呀一聲叫喚,向著東方磕了三個響頭。“老天保佑,果然畢月烏是極好的征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說罷又轉向我這里,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小主遭了這么久的罪也不知道言語,虧得上天憐憫,才叫我們這些糊涂人知道。”
琥珀冷哼一聲說道:“哼,這原來好端端的還被送到這里來了呢,如今有了這樣的喜事,還不知道多少人惦記著要害我們呢!”阿鈺臉色訕訕地說道:“姑娘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這誰惦記也不如皇上惦記。待奴才回去回稟,小主的出頭之日也就不遠了。”
阿鈺起身,又一腳踹在了侍衛的肚子上。“還不好好地招待,皇子要是有個什么閃失,你的腦袋還要不要!”侍衛哪里知道這其中的曲折,只是嚇得挪不動步子,還只當我是個妖孽,幾個月以來自己就有了孩子。我只得盡力憋住笑,裝作憂愁地說:“皇上惱我至此,想必不會再管我的死活了。”
“小主多慮了,您就等著好消息吧。”說完就連跑帶顛地跑遠了,而侍衛也一瞬間變了一副臉色來瞧。從前愛答不理的,如今卻是事事殷勤,粥飯小菜也都是新鮮熱乎的了。墜兒看不慣,低聲暗罵了幾句。“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這時候他倒會上桿子爬樹了!”
原想著阿鈺回去之后就能有消息,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沒有接到任何放我出宮的旨意。我在心里琢磨著,卻忽然覺得前途萬分渺茫。撫上隆起的小腹,竟然生出了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念頭。天諾遲遲不肯下旨,必定是對我心灰意冷,不再憐惜,連我們共同的孩子他都不在意了。又或者是有人從中作梗,絆住了天諾的腳步。又或者是礙著太后的面子,天諾一時躊躇。
正心里思索著,就聽到墻角傳來三響。我走過去一看,竟然又是裝扮成小太監的景瑤。還未等我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景瑤神色慌張地跪了下去,滿面淚痕。“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啊!”我一時不明白,只是問道:“你說什么,我不懂。”
“姐姐,你和皇上兩情相悅,即便從前不幸失了一子,可往后總有機會再有的啊,又何苦趁著皇上不在和太醫……姐姐冰雪聰明,怎么就在這件事上犯了糊涂呢!”我一聽,就知道那件事終有一天會被翻出來,而天諾苦苦隱藏的傷疤也被別人無情地掀開了。
我看著景瑤怨怪的表情,冷笑道:“連你也不信我?以我當時的圣眷,我何苦用這種不齒
的手段!即便我沒有孩子,皇上就不會愛我寵我嗎?”“不是我不信姐姐,實在是這件事太驚天動地,不能不讓我害怕呀!”
如果景瑤不信我,也不可能冒死來探望,我又何苦跟她較勁。只得又軟下語氣對她說:“我不說,是因為這件事不是你們聽到的那樣,更是要保住皇上的顏面。可如今這件事傳了出去,更是會被添油加醋地胡謅。只是當時只有我和皇上,你們是如何得知的?”
景瑤抹了抹眼淚說道:“那日文淑儀以年光將近之名請欽天監查看天象,說是畢月烏吉祥之兆,正對冷宮,我就知道這跟姐姐有關。今天午后阿鈺告訴皇上說你有了身孕,我歡喜地不得了,心想著好人好報,這下可不用呆在這個鬼地方受苦了。可是皇上聽了似乎不太高興,臉色沉重地很。”
景瑤見我默不作聲,又接著說道:“順姐姐也出來說和,說皇上洪福齊天,又得一龍子。叫趕忙接姐姐回去,免得皇家血脈流落在外,再扯上些不干不凈的人和事,平白地添了煩惱。”我腦海中一片混沌,就像是心中有一只兇猛地困獸,要從我的嗓子里掏出來,一陣惡心逼得我睜不開眼睛。
景瑤也沒瞧見我蒼白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我也本想勸皇上,可還沒開口,皇上就將當時屋子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能摔的東西也都摔破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皇上生過那么大的氣,嚇死我了!”看著景瑤心有余悸的樣子,我的心卻涼透了。
他不相信我,他甚至不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可是我能怎么樣呢,被他撞見了那么不堪的一幕,我也不能理直氣壯地罵他的多心。換了是誰,都會心有疑慮的。好在他沒有下旨賜死,原是他心里還有著過不去的坎兒。只要他是懷疑,只要他還能夠生氣,我便還有一線生機。
“瑤兒,我知道你信我,所以我不管皇上什么態度,我都要你去幫我這個忙!”景瑤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心里總是慌,可姐姐交代的事情,我就是拼死也會全力去做。”
“皇上生氣是受人挑唆,認為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皇家血脈。既然皇上心有疑慮,我就要證明給他看。這宮里除了皇上也只有太后能夠說了算,還得請你去勸說太后。即便不放我出去,也必得請一位信得過的太醫來替我把脈,告訴皇上,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三個月,是皇上的!”
景瑤為難地說:“可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即便太后久處深宮也不可能沒聽見。更何況皇后一事,太后本就疑心姐姐,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說啊!”
“太后年邁,皇上子嗣稀薄,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待見我,也不會丟下孩子。事情沒有調查清楚,皇上那里肯定會極力否認,壓制流言四起。你就借機以此勸說太后,寧可救了我孩子一命,也不能丟了皇家血脈。她若不管……我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景瑤見我說得決絕,嚇得慌了神,忙死拽著我的手哭道:“姐姐,你可不能想不開呀!”我笑道:“你放心,我不過是拿著我肚子里的皇嗣去要挾太后罷了,只是太后能不能夠受脅迫,還得看你的本事。”
景瑤這才放心地說道:“姐姐放心,我好歹侍奉過太后,太后也很喜歡我,我說的話,太后多少能夠聽進去幾句。我去了,姐姐你萬事小心。”說著轉身就走,卻不想突然聽到了一聲俏麗的鸝音。
“且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