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青色的緞子錦繡衣衫,貼合的裹在她的身上,上面繡滿了鳳翔吉福圖,都是金絲金線,頭上的首飾垂著銀質流蘇,散發著柔和的光澤,一看就是名貴至極的珍惜物件,極品精致,標準的人世貴婦打扮。
除了洛涯,沒誰知道司書提這魂魄作何,因此這貴婦的身后,跟著兩名鬼差壓著,可以說是保護,也可以說是監視,擔心有的魂魄不想依著命數前往投胎,私自跑到鬼城當中,逃避轉生。
來的路上,鬼差便即告訴貴婦,想要見她的,可是幽冥司中的司書,貴婦不知何謂司書,雖然有些迷惘,但是見到鬼差說道‘司書’二字之時,都是畢恭畢敬,便也知道,那位司書有些地位,到了遙汀近前,經過鬼差指點,便就依著人世禮節,給遙汀見了個禮。
貴婦手上戴著兩個亮閃閃的指甲套子,上面鑲著不少寶石,最大的一顆要比中指指甲都大,發著璀璨的光芒,十分耀眼,她給遙汀見禮的當兒,離著遙汀很近,遙汀仔仔細細的看過貴婦一遍,這才讓她起身。
紅渠那邊還有事情,和遙汀和洛涯告了個退,便和鬼差走了回去,臨走時候本想將鬼差留在遙汀和洛涯的身旁侍候,但是洛涯推說不用,紅渠遂也不再堅持,只說他們如果有事,她是隨叫隨到。
該走的都是走了個干凈,遙汀知道,洛涯她是攆不走的,索性她也沒什么見不得洛涯的事情,便就由他在這待著,遙汀一時不知要說什么,有點恍惚,倒是貴婦已經抬頭看了遙汀有小半會兒,聲音和藹的開口說道:“司書,民婦這話說得有些托大,但是民婦看著司書,似乎面熟得很。”
“是么?我看著你,也是有些臉熟,”遙汀說完覺得有些泛酸倒牙,這種對話,有點不太適合她們,于是轉了一個話頭,問那貴婦:“家里可是還有什么人了?”怕她不懂,遙汀補充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你的娘家人。”
貴婦有些不解,這個司書怎么關心起她的娘家人來,不過這相處之道,有的時候,憑的就是一個感覺,貴婦覺得遙汀十分面熟,自然也就少了一些戒備之心,多了一點親切之感,貴婦因此溫和的笑了,對著遙汀回話:“稟告司書,民婦娘家,本來還有一個姑姑,十個月前去世了,民婦大小和姑姑走得就不算近,后來又是早早嫁做人婦,很少回娘家的。”
她說的這些,其實遙汀都很清楚,那個時候,遙瑤陽壽到了,被冥府收回魂魄,遙汀那個時候正在幽冥,但卻沒有去奈何橋上送她一送,遙瑤不比遙玲,她對遙汀的樣貌,一定不會忘記,遙汀知道,她和遙瑤之間,總是有些什么東西橫亙難消,既然她是已經走完此世,遙汀便就讓她走得徹徹底底,她的憑空出現,對于遙瑤來講,或許是轉世之前,對于遙瑤的一種折磨。
貴婦說起這些,臉上還挺平和,看來那個時候,雖然遙家慘逢變故,但是她的年紀畢竟還小,很多事情,對于她的打擊,實在還很有限,何況正如她所說的,遙瑤不喜這個侄女,她們姑侄女兒之間的感情,也是沒有出乎遙汀的預料。
“你這世過完,投了胎后,遙家在人世,便是真的沒有一點血脈留存了,”遙汀說過這話,見到遙玲臉上表情震驚,連忙解釋:“生死薄上寫著的,你們遙家的事情,都有記載。”
不知遙汀這話,觸動了遙玲什么心事,空氣這么凝滯了一會兒,遙玲低低的說道:“是啊,可惜直到后來,民婦都沒見過遙汀姑姑,后來遙瑤姑姑總是胡說,說是見過遙汀姑姑,民婦才不相信,遙汀姑姑她……她已經……”
遙玲的聲音越說越低,說著竟是有些哽咽,洛涯捅了捅遙汀的胳膊,努了努嘴,那個意思是說:‘你要不要表露身份,上去慰問安慰寬慰以及撫慰一下’?
遙汀不理他,想著生死薄上對于遙玲一生的描述,遙汀多少有些欣慰,雖說遙家被下旨滿門抄斬,活著的人,也是沒有幾個開心度日,但是遙玲卻是難得幸運,不僅嫁入了一個豪門大戶,還因生了三個兒子,而被扶上正房主位,后來其中一個兒子因為頗有才能,便就子承父業得了衣缽,掌管了偌大家財,對遙玲也是孝順得沒話可說。
即使遙玲沒有像遙瑤一樣,活了那么多年,但是在遙玲的一生當中,總也沒有經歷過多波折,也算難得。
認親的戲碼,雖然貌似溫情,但是遙汀不想上演,能在黃泉路前為她送別,對于遙汀心中而言,已是滿足,要么還能怎樣,難道遙汀要向眼前這個滿面皺紋的貴婦坦誠身份?說明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遙汀姑姑?遙汀覺得有點可笑,過去的,就過去吧。
本來是想要看好戲的洛涯,沒有等到什么熱血的灑淚送別,稍微有點失望,等待遙汀吩咐帶著遙玲下去,洛涯這才嘟噥著說:“這么這就結了?一點都不好玩,我有次不小心弄壞了墨訓收藏的一副畫像,墨訓還躲在房里傷心了幾日,你這可好,一點兒都沒傷心的感覺,這么可以這樣?!”
觀眾有需求,但是遙汀辦不到,當下為了不讓洛涯繼續找碴,只好轉了別的去說:“其實我是很傷心的,就是沒有表現出來,怕你擔心,你說可有什么藥啊散啊的,給我吃了,忘記以前的事情,我就能徹底開心了。”
洛涯以為遙汀此言當真,還真是立即仰頭想了起來,遙汀見他是終于閉嘴,可算得了便可清寧,趁著這個間隙,回頭望了一望,奈何橋邊,一點鴉青色身影,正向前行。
“想起來了,有一種花,名叫絕塵,可以幫助任何仙家忘記前塵,普通鬼妖獸精可不能吃,否則一個不好,就要變成白癡,”這個絕塵,還是洛涯在天界之中無意發現的一種奇詭花種,當時他是好奇留了一些花籽,若非遙汀今日問起,洛涯怕是已經忘了。
遙汀有些不太明白,洛涯話中的意思,洛涯也不和遙汀賣什么關子,回答得挺爽快:“沒有辦法,那種絕塵,據說可是奇花奇草雜合而成,藥性過強,普通的鬼妖獸精,恐怕承擔不起,要是用了,指不定腦子就絕壞了。”
這種解釋,也是挺有意思,遙汀以前沒有聽過這花,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和洛涯說道:“不如你在司書殿里種上一些,我也好好看看所謂‘絕塵’,聽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是有些好奇。”
洛涯說過便即后悔,擔心遙汀想要服用絕塵,他又沒有拿誰做過實驗,要是一旦把遙汀的腦子吃壞,就算法天不殺死他,他自己也是會懊悔死,但是聽了遙汀這話,察覺出遙汀話中的玩笑成分,便就寬心許多,想到開辟一塊藥田,中些藥草藥花也是有趣,便就點頭答應下來。
既然這事是從遙汀口中提起,遙汀便就不能脫了干系,當下便和洛涯商量著要用司書殿中的哪塊土地,洛涯也是圖好玩兒的那種仙家,興致勃勃,恨不得立即實行。
他們說話的這個時候,鴉青色已是走過了奈何橋邊,逐漸化作一個鴉青色的小點,漸漸消失。
遙汀的塵緣,就此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