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我之前也有過。”在多番變故突然發生后,她也懷疑過高湛,“但我一直沒想明白,他如果早就得知邊關會有異動,提前部署,怎么可能呢?”
“所以,行刺一案與三哥怕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是唯一能解釋得通的理由。
高塵打從心底不愿這樣去想,可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加在一起,由不得他不去懷疑。
“你是想說,刺客極有可能是高湛派來的?而且,這事星羅爵炎亦是知曉的?”孟慕晴順著他的猜想說道,心頭咯噔一下,“不可能!”
這不是拿大陽的安危來做賭注嗎?
高塵緩緩闔上眼瞼,忽閃的燭光投射在他的臉上,神色略顯晦暗。
“但愿是我想錯了。”他幽幽嘆息道。
孟慕晴動了動嘴唇,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蹲下身,將臉輕輕貼上他的膝蓋:“會查出的,只要是人做下的事,就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嗯。”高塵淡淡應道。
這一夜,兩人皆無一分睡意,翌日清晨,派往驛站盯梢的隱衛及士兵返回軍營,據他們稟報,昨夜星羅爵炎回到驛站后便歇下了,不曾召身邊侍從詢問,更不曾大發雷霆,安靜得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般。
而巡案也在天剛亮時,著令守城將士八百里快馬赴京,他已連夜寫好了折子遞交朝廷,狀告高塵插手審案,且因此使得星羅不快。
那封折子士兵直接送到了高塵的手里,上邊洋洋灑灑寫滿了對高塵所作所為的不滿。
孟慕晴只看了一眼,就氣得將折子砸到地上。
“什么叫居心叵測?供詞里分明就有漏洞可尋,你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召人問話,這有錯嗎?”
“好了,何必為小人動氣?”比起她的憤怒,高塵卻并不怎么上心。
三哥的人若對他好言好語諸多維護,那才叫他意外。
“這份折子不能送到京城去。”否則,以皇上對他的戒心,只怕又要生出不少枝節了。
孟慕晴打定主意,當即就把折子給撕了。
高塵寵溺地看著她的舉動,也不阻止,她心里憋著火,發泄出來也好。
氣順了以后,孟慕晴才有心思去想星羅爵炎太過平靜的行為。
他的反映,一如她和高塵昨夜的推測,如此說來,他必是默許了手下以尋大夫為由,阻撓將士追捕的做法。
可這些都只是猜測,無任何憑證,總不能靠著這些懷疑,把星羅爵炎及他的從屬通通拿下,再嚴刑逼供,問出真相吧?
“別皺眉,”高塵抬手揉了揉她緊鎖的眉心,“這事還有轉機。”
“什么轉機?”孟慕晴瞳孔一縮,忙不迭問道。
高塵不解釋,只彎腰將地上散落的碎紙片撿起來。
“你倒是說啊。”沒見她都快急死了嗎?
孟慕晴有些氣惱,她很不喜歡高塵神神秘秘的樣子。
“既然確定星羅爵炎有嫌疑,那么,余下的便是引蛇出洞,再厲害的狐貍,都有尾巴,我們需要做的,是把這只尾巴給引出來。”高塵別有深意地說道,指頭輕劃過碎紙上的字跡。
孟慕晴聽得一知半解:“你打什么啞謎?快說!”
“你啊,”高塵無奈地搖了搖頭,“星羅爵炎這方走不通,京中不還有另一人嗎?”
要想讓他們露出馬腳,就得先打亂他們的陣腳。
“你說高湛?”
“不錯,若三哥知曉案子已查到星羅族頭上,且似乎找尋到了些蛛絲馬跡,你猜,他會如何?”高塵反問道,眸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孟慕晴想了想,卻是猜不到高湛得知后的反映。
“三哥的性子,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若得知了案件有所進展,他必會有所行動。
只要他動了,行刺一事才能出現轉機。
高塵當天便模仿了巡案的筆跡,篡改了內容,特地點明案子的新發現,再命士兵晝夜兼程送去京師。
而另一邊,穆玉峰派往莫洛河的探子打探到消息,星羅族調集的兵馬似正在砍樹造船,許在不久后,就會行過長河,逼近大陽邊關。
高塵按兵不動,只加派了哨兵,在莫洛河附近盯防。
邊關局勢緊張,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城中百姓皆得知了星羅族即將過河的消息,他們害怕戰爭會爆發,不少百姓收拾了行囊,想出城避難。
穆玉峰下令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城,這舉動,更是讓本就緊張不安的百姓,愈發惶恐,他們聚集在城門處,哀求將士放他們離去。
“這樣下去星羅還沒打來,民心就先散了。”孟慕晴站在軍營的柵欄旁,遠望城池,神情凝重地說道。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高塵抿唇說道,莫洛河的異動他已命將士不得外傳,而消息仍然走漏了,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有心人故意傳播,只為讓民心動搖。
而會這樣做的,且又有能力這么快得到信的,除了星羅爵炎無第二人。
“主子。”暗風一席黑衣從軍營內走來,手中捧著一封密信,“此乃千沙傳來的消息。”
高塵展信一看,淡漠的容顏立時沉了下去。 щщщ тт kán ¢ 〇
孟慕晴見他神色有異,忙將信箋搶走,匆匆一掃,竟是氣得手指發顫。
“朝廷要把副尉的尸體押送到邊關,交給星羅族處置?”
怎么會這樣?
她摁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往下看,當見到信上所寫,近衛軍在副尉府中發現邊關地圖以及一封要塞兵布陣換防的信箋后,怒極反笑:“人死了那么久,府里若是要這些東西,為何當時沒有找到?”
這分明是栽贓!是想將臟水潑到死人頭上去,讓無法開口的亡靈來背負這莫須有的罪名!
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那封偽造的信函剛送走沒幾天,就冒出了所謂的地圖、信箋等鐵證,若說其中沒有高湛的手筆,她第一個不信。
“我們難道就由著案子這般草率地定案嗎?”孟慕晴咬牙問道。
高塵朝她投去抹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向暗風詢問:“京中可還有其它消息?”
“有。”暗風又將另一封同時傳至的密信從袖中取出。
這封信是盯防三皇子府的隱衛傳來的,與方才那封不同,上邊寫下的是這幾日三皇子府的種種異動。
邊關加急文書送到的頭一天,高湛秘密召集暗衛,入夜后,暗衛悄然離開府宅,去往副尉府中,將一個包袱偷偷藏于床下。
隱衛隨后將包袱取走,但后半夜,近衛軍不知何故,竟率隊再查副尉府書房,且從書架上的兩本書冊內,找尋到了邊關地圖,以及寫有要塞守備情況的書信。
第二日,眾文官當朝進言,請求天子將副尉的尸骸交于星羅,以求息事寧人,解除邊關危機,天子已然允了。
押送尸體前來的,正是高湛,且隊伍已經離城,在來此的路上。
高塵看完兩封密信后,身側的氣息冰冷得可怕,五指一緊,內力頃刻間將信箋碾碎,粉末落在了他的腳邊。
“高塵。”孟慕晴憂心忡忡地喚了一聲,小手輕輕拽住他的衣袖。
“我本以為,也許是想岔了。”高塵自嘲地揚起了唇角,他環顧四下,隨處可見披盔戴甲的士兵,在四處巡視,柵欄旁,飄舞的旌旗迎風招展,遠端城墻頭,幾名副將正耳提面命指揮士兵嚴守崗位。
閉上眼,他甚至能想象到,城門處百姓們恐慌、害怕的樣子,能想象出,士兵極力安撫民心,阻止百姓背井離鄉的場景。
所有人都不想戰爭打響,都在竭盡所能的保衛腳下這片山河。
“權勢當真有這么重要嗎?”他喃喃低語道,“我從未有心要與三哥去爭什么。”
太子之位也好,那把龍椅也好,他不曾在意過,更不想要。
他一生所求,不過是能護想護之人,能看到大陽四海生平,再無戰禍煩憂。
可是,他一再的退讓,一再的隱忍,到頭來換來的是什么?
是昔日舊部蒙受不白冤屈慘死,是帝王猜疑,是民心大亂!
寬袖下,雙拳猛然握緊。
一抹肅殺之氣,點染眉宇。
“暗風。”
“屬下在。”暗風跪地聽命。
“聯系師兄,讓千沙將押送尸體的隊伍攔下!”高塵沉聲命令道。
他絕不會允許曾經隨他出生入死,一心為國的忠臣死后,背負上這千古罵名!
暗風面露一絲遲疑:“主子……”
如果出動千沙,主子最大的底牌將會浮到明面上,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副尉家中搜出鐵證一事,已然傳遍京都,天下皆知,若順水推舟,將尸體交與星羅,便可平息這場戰事,主子只需想辦法從這件事里摘出來,辨明清白,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他不懂,為何非要冒巨大的風險,阻撓隊伍趕赴邊關。
“照我的話去做!”不容忤逆的語氣,將暗風腹中的游說通通堵住。
他只得咬牙領命:“是!”
“清訖。”高塵又喚了一聲。
清訖也從暗中現身。
“你告知京中隱衛,將三皇子府的種種可疑跡象傳入督察御史耳中,再讓天牢里的驍騎營眾人,為副尉請命,聯系其家眷,向朝廷施壓!”
這事斷不能就此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