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鮮血漫過染了土塵的下顎,如滴雨的瓦檐,接連不斷的血簾染紅了衣衫,染紅了星羅爵炎僵直的手指。 .
真疼啊。
孟慕晴努力瞪大眼睛,想再多看他一眼,想把他的樣子記得更牢固些。
渙散的視野里,是高塵不負平靜的驚恐模樣,是他踉蹌著徒步奔來的身影。
她好想告訴他,快走,快逃,逃得越遠越好。
只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喉嚨被翻涌的鮮血堵住,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她不想死,她比誰都想活著,活著把仇人一個個拉下馬來,讓他們品嘗到她曾品嘗過的痛苦。
可惜,這輩子她大概是無緣見到愿望成真的那一日了。
孟慕晴恍惚地笑了,明亮的眸染滿了水汽。
她不后悔,真的,比起那些仇恨來,她更希望高塵能平安。
她要他活著,活得比誰都好!
一股冷意從四肢百骸竄上,身體仿佛墜入冰窖。
“晴兒----”
模糊間,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睫毛顫了顫,然,那雙眼卻無力再睜開,緩緩闔上了。
驚變震得眾人有些發愣,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如此決絕。
山巔上人聲死寂,唯高塵蹣跚跑來的腳步聲在空中飄蕩。
晴兒!丫頭!
“砰”
一顆黑色的藥粒從天而降,細碎的炸裂聲后,緊接著便是讓人眼鼻發酸的白煙四散。
“是毒煙!快把敵人拿下,不要讓他們逃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里,星羅族的侍衛大聲叫嚷著。
一道黑影倏地沖進人群,一記手刀劈在高塵的后頸上,將人扛著在混亂中飛走。
“我要去救夫人。”清訖掩住口鼻,虛著眼想趁機救人。
“我和你一起。”小白當仁不讓的和她站在了同一陣營。
兩人飛身朝星羅爵炎站立的位置撲去,可那處哪還有他的影蹤?早在偷襲的剎那,他已從驚滯中回過神,抱著孟慕晴退出數丈遠。
“別找了,快撤!”小黑咬牙追了上來,“再不走我們全都會折在這里。”
毒煙只能撐一小會兒,一旦煙霧漸散,他們就是甕中之鱉,逃無可逃。
清訖和小白心有不甘,但情況由不得猶豫。
在小黑再三的催促之下,他們終是咬牙飛走。
唯有保全了性命,方能在他日卷土重來,把夫人從星羅爵炎手中救走。
山巔勁風呼嘯,一盞茶功夫不到,那礙事的煙霧一掃而空,無內力傍身的侍衛們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狼狽的咳嗽,面上皆是一副淚流滿面的狼藉樣子。
“大王,屬下們這就去追。”龍騎隊的人在稟報后,便想朝另一側山下追趕。
他們鐵定是想逃回大陽,而去大陽的路只有一條,沿這里追趕,興許還能追得上。
“不用大費周章。”星羅爵炎斂去了眸中所有外露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說,“只要她還在,高塵不會就此罷手,撤軍。”
龍騎隊方想反駁,但他已轉身飛下了山坡,徒留下一抹紅影,供從屬瞻仰。
“既然是大王的命令,我們就照做吧。”一名龍騎隊的男子無奈第說道。
“今兒本來該是個將大陽人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太可惜了!”亦有人深感遺憾。
“抱怨有什么用?幫把手,把弟兄們的尸骸搬下山去。”
……
距離山巔最近的營地里,星羅族武將正焦急的在柵欄外的空地上打轉。
他們一日前迎接到大王圣駕,聽大王說要去山里埋伏,本想率兵相助,卻被大王拒絕,只能在此著急等待。
當平路遠端一抹熟悉的身影飛馳而來時,三名武將面上一喜,趕忙迎上前請安。
“讓軍醫到主帳中來。”星羅爵炎徑直從三人身旁飛過,速度絲毫不減。
“好濃的血腥味。”久經沙場的武將鼻尖輕輕一嗅,立馬嗅到了空中漂浮著的血的味道。
“快,去叫軍醫,大王受傷了!”另一名武將當場變臉,吩咐后,急匆匆追著去了主帳。
星羅爵炎大步流星步入帳中,把懷中容顏蒼白,氣若游絲的孟慕晴放置到一旁的太師躺椅上。
冰涼的指尖不經意拂過她下顎還未凝固卻失去溫度的血漬,手指幾不可查地顫了顫。
“為什么?”詢問脫口而出,帶著少有的迷茫與不解,“你不是向來聰慧過人么?如你這樣的女子,為何會傻到為一個男人自盡?”
不該是這樣的。
他認識的孟慕晴,認識的大陽五皇妃絕不是輕易放棄性命的女人。
即使被困星羅,即使身陷險境,她依舊堅強得讓他吃驚。
這樣的她,應該是惜命的,哪怕遇到再難的處境,再痛苦的折磨,也會咬牙撐下去,等待有一天翻身復仇。
星羅爵炎幽幽垂下眼瞼,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孟慕晴那早已失去血色的面龐上。
當見到她嘴角那彎清淺上揚的弧線時,血眸猛地縮了縮,似驚,更似震撼。
為什么會笑?
她在垂死關頭想到了什么?
“大王。”武將拎著軍醫闖進主帳,也同時打斷了星羅爵炎的沉思。
他驀地抬眼,冷聲吩咐道:“治好她。”
冰冷到令人心驚的語氣,叫眾人齊齊一愣。
軍醫提著木藥箱子哆嗦著走到太師椅旁,星羅爵炎側身退了半步,直身立在旁側。
即便他不言不語,但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以及常年嗜殺、喜怒不定的聲望,仍讓軍醫有些膽顫心驚。
“你抖什么?”眼睛危險的瞇起,他手抖得這么厲害,如何能診脈?
軍醫刷地白了臉,誠惶誠恐地想要俯身告罪。
“夠了,寡人只要你治好她,沒要你請罪。”星羅爵炎不耐煩地說道。
軍醫面上訕訕的,連連稱是。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勉強把內心的惶恐摁下,靜心替孟慕晴診脈,檢查傷勢。
帳中安靜得落針可聞,星羅爵炎的目光始終落在孟慕晴身上,難辨喜怒,一旁的武將有心想問問在山上發生了什么事,可當他們見著大王卸去笑容,分外冰冷的模樣后,又沒膽子開口。
軍醫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大王,這位姑娘……”
“什么姑娘?”武將厲聲呵斥,“此乃大王寵愛的美人。”
“是,是。”軍醫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美人她失血過多,脈象十分虛弱。”
“寡人不想聽廢話。”星羅爵炎打斷了他,“不管用何種方法,寡人只要你保她平安,你能做到,對么?”
暗藏殺意的詢問,令軍醫打了個寒顫,他若說不行,怕是不能活著離開了。
“微臣定竭盡全力。”
“很好,”星羅爵炎滿意的笑了,只那笑容不達眼底,“她死,你死,她活,你方可活。”
“嘶”,抽氣聲在帳中驚起。
三名武將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幾分驚愕。
他們是第一次見到大王如此重視一個女人,想來這位美人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啊。
星羅爵炎在叮囑后,便把孟慕晴交托給軍醫,轉身出了帳子,前往隔壁的帳營,同將領議事。
“近日密切留意大陽國的動靜,聯系探子,在大陽散播謠言,就說高塵暗自離開大陽,潛入草原預圖謀不軌,被寡人發現重傷逃走。”星羅爵炎穩坐上首,雷厲風行地下了圣諭,“另外,把高塵與江湖人士來往密切的事傳播出去,派人在暗中查探清楚,今日隨他左右的那幫高手是什么來路,一旦查明,立即來報!”
那幫出手盡是殺招,且下手狠毒,驍勇善戰的人,絕不會是普通的隱衛。
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殺意,只有在殺戮中活下來的人才會有,而且……
星羅爵炎瞇了瞇眼,他可是很在意最后救走高塵的那人啊。
雖說當時他因孟慕晴的自盡而晃神,但若有人輕易靠近,他應有所察覺才是,除非那人的武功高出他許多,且隱匿行蹤的本領極高,否則,不可能瞞過他。
一個皇子,身邊竟有這么多高手相互,不是很可疑么?
他非得要好好查清楚,高塵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秘勢力存在!
余光瞄見上首大王冷峻且殺意顯露的臉色,下方的武將莫不是凝神噤聲,深怕呼吸大了點兒,就會觸怒大王的霉頭。
這時,帳外傳來了軍醫的腳步聲。
“滾進來。”星羅爵炎朗聲命令。
帳簾飛揚,只見一團圓滾滾的可疑物體從外利落地滾進了帳中。
滑稽的表演卻未引來任何笑聲,誰不知道大王心情不妙?這時候還敢有膽子笑的,那絕對是找死!
“說。”
軍醫不敢拍身,跪地稟報:“大王,美人的傷勢很是嚴重,需要以內力護住心脈,再以人參補氣,可營地中人參缺乏,附近更沒有牧民栽種,恐怕要從別地取來。”
那位美人雖舌未斷,但到底是傷著了,他已經用銀針縫合了傷口,但失血過度,脈象時有時無,無內力護心脈,無人參續命,頂多數日,就會命喪黃泉。
軍醫暗暗想著,卻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吩咐龍騎隊立即去附近的城鎮取人參前來。”星羅爵炎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只要能把人救活,任何藥他都愿意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