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陰沉著臉問:“廠里明明規定人員進出廠區是不能帶筆記本電腦或移動硬盤,甚至連有攝像功能的手機也不準用,你為什么隨身帶著一個優盤?”
王滔苦著臉說:“這不是夢游嗎?”
“可既然是夢游,竟然那么有目的性,不僅開著摩托車到廠里,還會打開電腦,用優盤在電腦上拷資料?這也太神奇了吧?”
這時朱廠長插話:“這個倒不足為怪,有些人的夢游內容會令人瞠目的,比如我家祖上有個三叔公,夢游時可以下河里捉條魚回來。還有人會在夢游中殺雞宰鵝的,讓人難以置信,但卻千準萬確。”
*保點點頭說:“我當然明白這些,但真的發生在面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保接過王滔手上的優盤,插進桌子上的電腦上。“我們來看看,你夢游中會拷了哪些東西,不會在睡夢中也很有選擇性吧?”
優盤被打開,里面果然貯存著一些資料,*保一個個點開,都是檢測評定設置的標準,雖然跟檢測有關,但都屬于一些空殼的東西,并沒有實質的內容。
王滔起先很緊張,擔心優盤里真的拷進了很關鍵的東西,那樣的話自己夢游的說法也有點站不住腳。幸好是些邊邊角角的資料。
不過這并不等于能打消*保的疑惑。他摸著下巴,盯著王滔說:“這個也說明不了什么,誰知你回家后,有沒有經過處理了呢。”*保明顯不認同夢游之說,懷疑王滔的行為完全是清醒的,有意的。
王滔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犯傻了。怪事一件接一件,而這一次,竟然發生在他自己身上,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真是活見鬼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準夢游。
最后*保也無可奈何,問朱廠長,這事又該怎么處理呢?朱育勇當然不愿把事情弄大,小心地說:“我還是送王滔去醫院看看,證明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夢游癥吧。”*保也表示同意。朱廠長就讓王滔跟著他去醫院。
朱廠長親自開車。到了半路,卻停在一個咖啡館門口,領著王滔進去喝咖啡。朱廠長點起一支煙,瞇著眼說:“醫院嘛就不用去了,王滔啊,既然你說你可能夢游了,那我們就當是真的吧,*保也會相信的。”
王滔覺得,朱廠長把他領到這兒來,是有什么話要對他講。他盡量平靜地聆聽。果然,朱育勇問道:“王滔,你本來是我二哥培勇手下的老員工了,也是二哥把你選到新廠來當檢驗科長。我當了新廠的廠長到現在,還沒有好好跟你聊過。今天咱們就推心置腹聊聊吧。這一陣子來,你肯定也感覺到了,廠里對你似乎很是注意,特別是*保,盯得你很緊,有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就究根刨底。這首先是因為我們跟客戶雙方對產品的機密性分外重視,但還有一個原因你肯定也知道,那就是你是檢驗科長,掌握著核心機密,但最近明顯有人在接近你,對嗎?”
王滔不知是否認還是承認,決定探探朱育勇的底:“廠長,你所說的是哪些人?”
朱育勇直截了當:“比如我二哥的小舅子龍建良,還有我大哥朱健,最近都跟你打得火熱,是不是?”
王滔傻笑了。“可他們都是朱總的自己人啊。”
“這我明白,也正是我今天想跟你好好聊聊的原因。”朱育勇說,“你也一定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冷漠的事,就發生在親人之間。不是任何親人之間都是和睦的,相互關照的,也有的親人是相互拆臺的,甚至相互敵對的。我不敢說龍建良跟我二哥培勇之間的關系可不可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大哥朱健,跟我和二哥培勇之間,關系是很復雜的。我們兄弟仨,有可能不是一條心。”
“為什么?”
“因為,我大哥朱健,并不是我們的親大哥。”
“那他是……”
“朱健是我父親沒結婚時揀來的棄兒,所以他跟我和二哥不是親弟兄。”
王滔感到很驚訝,原來這三弟兄還有這樣一種關系。但朱健既然是朱父從小就領養的,也應當算朱家的兒子,跟培勇育勇也是弟兄嘛,親不親生有什么區別?
朱育勇說:“這個,要怪我母親,她嫁給我父親時,朱健已經八歲了。我母親生下了培勇和我,對朱健不熱乎,這樣朱健從小就沉默寡言,性格內向。長大以后他曾自由戀愛,但我母親不允許他往家里娶親,非叫他到別人家做上門女婿不可,最后這段戀愛夭折,朱健就再沒有找對象。后來二哥和我相繼結婚成家,我們就分了家。朱健一個人生活。我二哥辦了企業,看在兄弟情份上,讓他進廠做工,隨著工廠一點點上規模,也給了他一份職務,讓他負責運輸調度。朱健工作很用心,對別人也友善,在外人看來他很溫順,也能忍耐,但只有二哥和我知道,朱健是個心機深藏的人,別人誰也搞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他沒有仇人,但也不交朋友,跟人總是相隔三分,不遠不近,若即若離。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我們發現,他突然對一個人很感興趣,經常關注他,甚至接近他,還用車拉著這個人往什么地方跑來跑去。你知道這是誰嗎?”
王滔馬上明白:“是說我吧?”
“對,就是你。老實說,二哥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為什么,朱健會對你那么友好呢?你們在老廠里工作好幾年,你一定了解他,從來不會主動跟人交往的。現在你進了新廠,他反而把你當成好朋友似的,不是很奇怪嗎?”
王滔愣了愣說:“那朱總還有廠長你是怎么看的?”
“剛才*保的態度,你也看出來了吧?反正我也不用隱瞞,*保,我二哥,他們都是有懷疑的。但只有我不愿懷疑。你知道為什么嗎?”
關于這一點,王滔是心中有數的,因為當初朱培勇的企業辦起來不久,朱育勇還在二哥的車間里打工,負責燒爐子,有一天輪到他值班,竟偷偷與隔壁抄表格的女員工溜出去夜游,結果一爐的鋼材燒結,起了泡,作廢了。正好輪到王滔來接他的班,本來王滔可以推個一干二凈,但他把這個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結果被罰掉了兩個月工資。所以在朱育勇眼里,王滔是一個講義氣可信賴的人。
朱育勇接著說:“我二哥辦的這個新廠,太特殊了,別的廠家只需要抓好質量,而咱們還得強調保密。別的廠也會有客戶單位的跟單員駐廠,但咱們廠來的這個*保,簡直是個閻羅王,管地還想管天,連我這個廠長都成了他的跟班,要由著他頤指氣使的。正因為我們所做的訂單很特殊,所以*保也好,我二哥也好,都會有點神經質。這樣對你們工人就格外盯得緊,一點點不對勁就緊追不舍,非要搞個清楚不可。像昨夜的事,你用了個夢游的說法,還是很恰當的,不然你怎么過關呢?你也明白,我為什么陪你上醫院診診。”
“我明白,廠長是給我一個借口。如果醫生真的說我有夢游癥,這事就好辦了。如果沒有醫生的證明,*保先生不會相信的。”
“對,就是這樣。不過你放心,這個證明我會給你搞定的。但我要跟你說一句話,跟朱健,別靠得太近了,我總覺得,你被他盯上,是有危險的。不是我作為非親生兄弟要背后作踐他,實在是他這個人行事太古怪,讓人不放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滔連忙點點頭。
隨后朱育勇又帶著他,開車去了一家醫院。他找了一個熟悉的醫生,給王滔開了一個診斷書。
此一波又平息了。然而王滔卻傻了。自己真的夢游了?
回到家,王滔打開電腦,試圖查一下,是否下載了什么額外的文件。但上面并沒有這方面的痕跡。是不是自己夢游,把辦公室的資料拷在優盤帶回家,但并沒有上自家的電腦操作?或者操作以后又刪除了?夢游中什么都可能發生吧。
關鍵的問題,自己到底有沒有夢游?
王滔是不是夢游的問題,也折磨著*保。根據朱育勇廠長拿出的診斷書,王滔確有夢游癥的癥狀。*保一方面消除了懷疑,但另一方面又擔心,如果王滔再發作夢游,把真實的資料給泄露出去怎么辦?不過朱廠長認為,一個成人夢游的機率很小,只是偶爾發作一次,而且夢游的人是不會跟人交流的,王滔只要每天留意一下家里的電腦,看看是否會有資料在他夢游時拷進去,如果有的話及時刪掉就行了。
*保也知道,有些事也不能完全控制,王滔夢游,怎么控制?只能順其自然,讓王滔自己謹慎些而已。
但王滔卻對此事極其震驚,他知道,朱育勇雖幫他搞來個診斷書,其實朱廠長未必相信他真的夢游了,而是可能他王滔有某種個人需要,比如檢驗數據有點不準,稍微要做點小動作修改一下,為自己的疏忽掩蓋一次。但在*保那里絕不允許。為了避免*保緊咬不放,朱廠長就幫了他一把,讓他開脫。可是王滔卻不怎么看,夢游不夢游,是一個大問題……
王滔心里有了一個特別的念頭,這使他自己也感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