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頓時猶豫起來,好一會才說,“不瞞老弟,我以前在軍隊干過,打過仗,殺過人,要說冤家,肯定是有的。”“除此以外,還有沒有別的糾葛?”“別的……應(yīng)該沒有了……”
“打過仗,殺過人,難免會跟人結(jié)冤。這可能是冤家上門來找你了。”呂石分析著。“按照我的經(jīng)驗,這個白小姐不會是單獨行動的,一定會有同黨。楚老板還須謹慎哪。”楚懷凝重地點了點頭。
天亮以后,楚懷仍正常營業(yè)。呂石則在店里陪著他。楚懷顯得心神不寧,時不時悄聲問呂石:“不知后屋安全否,如果白小姐還有同黨,會不會白天也來尋仇?”呂石喝著茶,安慰說:“白天不用擔心吧,這畢竟在城里,警察局離這不遠,諒這些人沒這個膽量。”楚懷正想點頭,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楚貴從后屋奔來,嘴里嚷嚷著:“不好啦,又殺人啦!”楚貴語無倫次說了好一會,才說清是廖小花被人殺死了。
“什么,廖小花被人殺了?”楚懷和呂石都跳了起來。兩個人急急趕往后屋。果然發(fā)現(xiàn)廖小花倒在廳屋里,胸口插著一把刀,血流了一地。呂石急急到窗邊檢查,發(fā)現(xiàn)窗臺上有個腳印。
呂石要楚貴細述一下發(fā)現(xiàn)的經(jīng)過。楚貴說,他剛才正在內(nèi)屋看書,聽到母親叫小花去泡一壺茶。小花答應(yīng)一聲就去了廳屋。可猛聽得她一聲尖叫,隨即嘴像被捂住了。他叫了幾聲小花,沒聽得回答,跑到廳屋一看,發(fā)現(xiàn)小花已經(jīng)倒下了。小花用手指指窗口,極力吐出一句話:“是那個人……”頭一歪就不動了。
“她說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呀?”楚懷問道。楚貴連忙搖頭,因為他沒有看到。
此時呂石的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在屋子里轉(zhuǎn)著圈,嘴里一個勁念叨著:“真不可思議,怎么會這樣?”楚懷求救地望著呂石:“呂老弟,現(xiàn)在我家發(fā)生了兩起命案了,你說我該怎么辦?”呂石轉(zhuǎn)了幾圈后,朝著楚懷拱起手來:“楚老板,我與你都為生意人,我這次來無非是向你提貨的,沒想到竟會碰上這種事。我呂石沒當過兵,還不如你楚老板呢。請原諒了,我……我得先走了,生意以后再說。”呂石說著,急急向門外走去。楚懷連忙想挽留,卻見呂石早已跨出門了。
呂石一走,楚懷立即使個眼色,楚貴跑到門外望了望,回進來關(guān)上門。楚懷指指地上躺著的廖小花,低聲說:“快把她弄到里面去。”兩個人一陣忙碌,將廖小花的尸體搬進里面的一個小室中。
現(xiàn)在怎么辦?楚貴問父親,呂石這一去,會不會報告警察局?楚懷搖了搖頭:“我估計他不會的,白小姐被殺的時候,我要去報警,他反而阻止我。現(xiàn)在也一樣。如果報了警,他也會被調(diào)查,所以不會自找麻煩的。”此時楚懷妻子也出來,楚懷叮囑大家要加倍小心。
當天夜里,楚懷一家熄燈歇息。凌晨時分,忽然有兩條黑影爬進了后院。他們用刀撬開窗子,悄悄潛進了楚懷的臥室。其中一個撩開蚊帳迅速吹進一股悶香。睡在床上的楚懷被悶暈了。兩個人一齊動手,將楚懷從床上抬起來,正要離去,忽然聽得外面有腳步聲,緊接著門被推開,兩盞燈籠照出了兩個蒙面人。
“不要動,把手舉起來。”隨著一聲喝叫,面前出現(xiàn)了一支手槍。兩個蒙面人一驚,其中的一個失聲叫道:“楚老板,你怎么沒在床里?”楚懷哈哈一笑,指指他們抬著的人說:“你們好好看看,那是誰?”兩個人一松手,把抬著的人扔在地上,撩開被子一看,竟是那個白小姐的死尸。
“楚老板,沒想到,你會耍我們。”那個人憤憤地說。楚懷依然一笑:“呂老弟,你還是摘下面罩吧。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劇!薄斑€談什么,我呂石栽在你手里了。”“不,你不叫呂石,你是楊師長的兒子楊石,我說得對不對?”
呂石——也就是楊石摘下了面罩。他的兩眼噴著怒火。“姓楚的,你當初私吞軍餉二十萬大洋,害了我父親手下整一個師,也害了我全家。我跟你勢不兩立。”“沒錯,當初我是拿走了這筆軍餉,所以你一直在追殺我,對不對?那個白小姐和廖小花,都是你的人,還有這位老兄,幾天前在街頭跟廖小花演戲,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對不對?你們可是花了苦心啊。”
楚懷說著朗聲大笑。往事歷歷在目。一年以前,他本是楊師長手下的軍需官,有一次他負責從上級軍需處押送二十萬大洋的軍餉回師部,半路上他開槍打死了幾名押運兵,獨自帶著這筆軍餉逃走了。這一年來他隱居這個小城,開綢莊維持一家生活。其實他早就認出,呂石就是楊師長的小兒子,盡管他們以前沒見過面,但他見過楊石的照片。他也識出廖小花和那個男人演的戲,他留下廖小花,也是將計就計。說著楚懷拉過身邊的楚貴,對楊石說:“楊公子,你脅迫白小姐這個煙花女,故意纏著我的兒子,那天來了我家,準備下迷藥后,開后門讓你這位手下進來,綁走楚貴作人質(zhì),再威逼我交出那筆餉銀。你們其實不知道,我兒子并非花花公子,他一開始就識出白小姐的把戲,見白小姐給茶里下了藥,楚貴就逼問她為什么要害他。白小姐羞愧難當,就用帶來的刀扎了自己一刀,自殺了。而廖小花呢,她是你派來對付我妻子的,準備適當時候下藥迷暈,再由你這位助手綁架出去。為了這一場詭計,你故意裝成生意人,整天陪著我,目的就是不讓我顧及后屋的事。可惜你真把我妻子當成病人,把我兒子當成劉阿斗了。其實我們一家,天天處在警惕之中。”
楚懷這一番話,把楊石說得垂頭喪氣。他咬牙切齒地罵道:“你身為軍需官,私自搶掠軍餉,害得我父親一萬多人因無軍餉,軍心渙散,許多人臨陣逃脫,我父親也被上司槍斃了。你罪不可恕呀。”“是的,我罪大惡極。但我也覺得奇怪,你明明知道我是私吞軍餉的罪人,為什么不報警察局或憲兵隊,把我直接抓起來呢?”“這個……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哼,楊公子恐怕另有所圖吧,你無非想從我手里拿到這筆錢,去日本享你的清福,我沒說錯吧。你父親當初早跟日本人勾結(jié),那次出戰(zhàn),其實是要與日本人合圍,去剿滅一支八路軍獨立團的。我身為中國人,當然不能為虎作倀,我劫走這批軍餉,是釜底抽薪,就是不讓漢奸之為得逞。”
楚懷還沒說完,楊石突然拔出一把手槍,正要開槍,背后猛沖出一個人,一棍子打在他手腕上,將手槍打落。楚貴飛身上前,撿起了手槍。楊石睜眼一看,這人不是別人,竟是廖小花。
“你……你沒有死啊?”楊石分外驚訝。廖小花揚了揚眉毛,冷笑一聲說:“又沒人殺我,我當然沒死。”“你不是中了刀嗎?”“那是演戲。你讓我演給楚老板看,楚老板也能讓我演給你看。”廖小花將自己的轉(zhuǎn)變說了出來。原來她的父親也是楊師長手下的兵,那次作戰(zhàn)他父親死在前線,本來是正常陣亡,但楊石鼓動她與自己一起追查楚懷,為父親報仇。可是當她進了楚家,在與楚夫人的交談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深受震動,于是與楚貴一起設(shè)置了一場計謀,故意裝成被殺死,從而將楊石從楚家驚走了。
“楊公子啊,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不該跟著你來報什么仇。楚先生并沒有錯,是你爹還有我爹他們錯了,為什么要幫日本人打中國人呢?而且我知道了,原來你也不只是為了報仇,而是想奪到這筆錢,過你的好日子。我真是看錯了人。”
屋子里一陣靜默。許久,楊石才長嘆一聲說:“楚老板,我落在你手上了,要殺要剮由你處置吧。”楚懷嚴肅地說:“軍餉的事,不僅僅是我跟你父親個人的恩怨,這是民族大義的問題。這筆錢,我已經(jīng)作了安排,既不會用在我楚家身上,也不會交給你楊公子,而是要為普救百姓出點力。至于我和你,就按軍人的規(guī)則,來一場決斗吧。無論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恩怨從此勾銷,你愿意嗎?”楚懷說著,將楊石的手槍還給他。
楊石卻扔下手槍,向著門口走去。一直走到門外才回過頭來,問楚懷:“你為什么不開槍?”“你已經(jīng)扔下槍,我怎么能打你呢。再說,就是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把你楊石當成仇人。”楚懷說完,楊石立即奔過來,一把抓住楚懷的手:“楚老板,咱們這筆帳,就此了結(jié)吧。我想通了,我還是真的做生意吧,就跟你合作,好嗎?”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后來,楚懷才告訴楊石,那筆錢他分散交給了幾座寺廟,由和尚們買米施粥,救濟當?shù)仞嚸瘛km不能廣濟天下,畢竟可以為窮苦人做點善事。楊石聽后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