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藥局,因爲天天來送藥罐子,對這地方我已不陌生。
進了後院,宋逸停了腳步,他指著左邊的廊子說:“過去有兩間房空著,不過隔的較遠,你們自己商量,宮服也在裡面。今日你們就先呆著,明早正式開始。”我和念兒應聲,他邁開腳步便走了。
宋逸剛走,念兒就高興地拉著我進了廊子。她直贊這裡比掖庭房子好。我看著她活潑可愛,不由擔心:這深宮裡面,不知道她今後還能不能一直保持這份天真的心。
將整個廊子走了一邊,兩個房間的門都沒有鎖,大大地開著,正好看到門房正面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折放著幾件衣服,這樣便知道這是爲我倆準備的。這兩個房間真的隔得很遠,一間在中間一些,另一間則靠得有些邊。我笑念兒像個小孩子,膽子一定很小,就將她推進中間一些的房中,好讓她住的舒坦些。在她房中隨便聊說了幾句後,我便往另一間去了。
進門前,我看了看這房間的周圍,雖然是是靠著邊的,花草樹木也一樣長得很好,正好圖個清靜。這院子開著幾株白色的春梅,這個時候正好開花。梅花下種著結(jié)著花鼓兒的月季,冬日的月季和春季的月季是完全不同的。此時的月季正好是冬去春來的時候,開著的帶著白雪的蒼白,閉著的,藏著春意。溫暖陽光下的花香四溢,迎著陣陣輕風吹進廊子,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舒坦起來。
進了屋子,裡面打掃得很乾淨,還有著淡淡的檀香味。定是這間太靠邊很久無人住,在打掃的時候點了些檀香薰味。掩上門,我將桌上的衣服換上,這衣服的袖子不像平常那麼寬大,想是因爲要弄藥材之類,關(guān)於人命不能拖拖拉拉,便在這兩邊的袖子上各加了兩根帶子,好將袖子收好。淡淡的紫色,衣裳很是收身,很簡單的款式,一件長袖的內(nèi)衫跟一件裹胸的外長袍,長度正好到腳跟,一點都不拖拉,跟進宮時穿的那套截然不同。我又照著剛纔看到的幾個女醫(yī)佐的髮髻給自己紮了一個,兩邊垂下的小長辮正好到腰,後面的頭髮用一根紫色的髮帶鬆鬆在背部的位置挽著。
前幾日的來回送物,我實在是有些伐了,仰身在牀上微微瞇了會兒眼。哪知這一會兒就是一下午,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也不知我是做了個什麼夢,也只覺得睡得空白,一下從夢裡驚醒,身子搖晃得去開了門。
“兮然,快些用飯了。”念兒也已經(jīng)換好了那套衣服,顯得機靈可愛,小嘴跟我催促著。我微微點頭,手搓了搓眼,覺得清醒了些,便關(guān)上門隨著她一道去了飯廳。
還沒進門口,裡面就傳來碗麪碰撞的聲音,進去一看,竟然已經(jīng)在收碗筷了。看到我們,裡面六個人都是一種神態(tài),只瞥了一眼就幹自己的事去,他們都是尚藥局跟隨在奉御和侍御醫(yī)身邊的醫(yī)佐。
念兒忽然衝過去將那個米飯木桶翻了過來問:“怎麼都不留飯啊?”
一個頭上扎著兩個小糰子的女醫(yī)佐沒好聲地說:“過了時間自然是沒了。”
我是聽過這規(guī)矩,掖庭也是如此,只是同來的十五人相互照顧著所以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這次是我的疏忽,我餓著不打緊,可就拖累了念兒。看到念兒難看的臉色跟那些人看好戲的嘴臉,我上前拉過念兒:“我們走。”
在幾雙尖銳的目光中,我將一臉懊惱的念兒拉了出來,身後忽然傳來諷刺的一句:“要吃東西,去尚食局啊!”我不理他,將念兒拉了出來。到了院子我便趕緊向她道歉:“都怪我,連累你了。”
念兒搖頭撅嘴回頭瞪著飯廳說:“那些人看我們是新來的,就給我們顏色看,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等我以後飛黃騰達絕不放過他們的!”念兒忽然笑著拉著我,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著我說:“兮然,我們?nèi)ド惺尘挚纯窗伞!?
尚食局?那可是專門給皇上娘娘皇子公主做膳的地方,一般人是不能亂闖,若是正巧出了什麼事情,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哪!我皺著眉搖頭,跟她說這不行。
“我們偷偷進去,我一天都沒吃飯了。”念兒嘟著嘴跟我撒嬌,可我覺得這麼做還是不妥,怕招惹了是非,這宮中一個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我還是搖搖頭要拉著她回去,哪知這念兒任性地很,甩開我的手就往外面跑。沒辦法,我只得快步去追她。她出了尚藥局大門就直奔尚食局,看來是有了這念頭就非做不可了。
她偷偷靠在尚食局門口看裡面,好像早就知道我會跟來,得意地朝我笑。我假怒著敲了她的腦袋,伸手去拉她,她卻跟一條小泥鰍似的一下轉(zhuǎn)進了尚食局的大門。我被她的膽大嚇了一下,偷偷看尚食局裡面,尚食局的門都大開著,雖都不見尚食局的人,可心中還是爲念兒捏了把汗。
念兒在裡面向我招招手,我也不知我怎麼突然這麼迷糊,本來是來勸她的,不想自己看到她招手我就真跟進去了。和念兒一前一後進了尚食局的一間大屋子,裡面看起來略比尚藥局差些,許是常年油煙火燒,那些再好看最貴的東西都被薰沒了吧。
“兮然。”念兒小聲叫我,只見她指著桌子上的飯菜兩眼發(fā)光。那桌子上擺著雞鴨魚肉,還有幾盤小菜,念兒打開旁邊的米飯桶,裡面的白米飯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念兒臉上綻著笑,伸手去拿碗來盛。我奪過念兒手中的東西:“這不問自取絕對是要不得的,不然我去找尚食局的人,請她給我們便好。”
念兒連忙搖頭:“這可不行,宮裡的人狡猾的很,你不給他些好處,他們是不會幫你的。”
我又勸道了幾句,她只擺擺手,忙著盛飯菜。咬著牙小心地守在門口擔憂地看著門外。我心中的罪惡之水越來越澎湃,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強盜般。心中還是過意不去,我拉著念兒要往外走:“就當是兮然對不起你,今日你忍忍可好?”
“啪啦!”一聲瓷碗的碰撞,拉扯中念兒打碎了一隻碗,驚得我們頓時安靜下來。我心中緊的很,念兒卻往門前淺看了看,回頭朝我吐了舌頭,一副機靈樣。她笑:“你看,這都沒人來,尚食局哪有人啊!”才說完這句,外頭就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我往外面一探,只見旁邊的屋子有人嘴裡唸叨著快步走了過來。
“念兒,有人來了!”我著急回頭,念兒大驚失色,本盛好了飯菜被她慌亂的手統(tǒng)統(tǒng)抹到在地,發(fā)出一連串的碎碗聲,我聽到這劃破死寂的聲音,心中大駭。
那人本以爲只是尚食局的人在廚房搗亂,進門嘀咕了幾句,不想?yún)s看到兩個陌生人,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他便朝著外面大喊:“來人,抓小偷!”
我趕緊擋在他面前不停地要他聽我解釋,可他根本不看我一眼,推開我直往外面喊。院子裡頓時聚集了十幾個人,惡狠狠盯著不知所措的我和念兒。這時,從裡面衝出一個穿著紅衣服也的宮女大聲道:“剛纔最後送去的飯菜是給柳美人的,柳美人近日受寵,身體若有不適,你們尚食局的人都別想活了!”
幾人聽了,不由分說地將我和念兒押到了柳美人的宮殿。想來也是,柳美人近日受寵,若身體稍有不適,定會查到尚食局。在人人都想保命的宮裡,哪裡還顧得了我們的一片說辭。
那先前說話的小宮女跑進殿去,原來是柳美人的宮女。過了會兒便出來指著我和念兒要我們進殿裡去。尚食局的人在宮殿門口不敢出言,都瞪了我和念兒幾眼,便各自往尚食局的方向回。念兒瞅著眉頭,眼裡朦朧著淚水快要掉下,她說:“兮然,都是我不好。”我搖頭拍拍她的背,要她不要害怕。我想,若我們能渡過這宮中第一個困難,無論是我還是念兒,都會將這深宮規(guī)矩看清楚一些,念兒也會收斂許多的。
我和念兒低頭進了殿裡,想著只要柳美人的身體沒有不適就好,不然這不小心惹上的罪可便洗不清了。而現(xiàn)只盼著柳美人是個明事理的人,能聽我的一番解釋,若要罰也是該罰,但性質(zhì)便是不一樣了。
跟著那小宮女拐了一個彎進到一個大房間,裡面裝飾的很是漂亮貴氣,空氣中蔓著陣陣梅花清香,我撇頭看到兩邊的桌上都放著一個青花瓷瓶,上面插著兩支白色的梅花。房間的正上中央放了一張榻子,一個女人正閉著眼斜臥在上面,一身輕紗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清瘦,眉間透露著清麗的色彩。這個人就是柳美人。
我與念兒一齊跪在地上:“奴婢拜見柳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