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奏摺裡面的內容我們誰也沒看過,誰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麼。看到李淵這麼看著李世民,我便知道那奏摺裡寫的一定與李世民有關,也一定不是好事。而李世民對他的目光卻安而不恐,他問:“父皇,可不能輕易信了一言之詞。”
李淵冷笑道:“朕自然是不輕易相信。只不過這奏摺恰好出現在你的殿中啊!”
李世民向他拜身道:“若是父皇相信兒臣,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時日,兒臣定將此事查清!”
李淵瞇眼看著他,思索了一陣子道:“上元之時定要給我答覆,但此間你不得踏出皇宮半步!若是最終查不到結果,那便別怪父皇徹底公開排查了。”
“兒臣遵旨!”李世民拜謝,李淵將那奏摺一瞥,身旁的太監便捧了奏摺交到李世民面前。李淵在上說:“太子留下,其他的先離開罷!”
我與李世民離開兩儀殿,夜色依舊寧靜,只是這愈晚的夜風冷得刺骨起來。我問李世民:“殿下心中可有頭緒?”李世民的眸子從兩儀殿出來後便便的深沉,他緊鎖了眉頭:“你該說的已經說了,接下來莫要多管閒事。”
“可……”“你回去吧!”
李世民揹著手,邁步而去。我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他手上那封奏摺在朦朧的道燭下閃閃發光,我暗暗發愁,那裡面到底記了什麼秘密,值得有人這麼陷害,能將李世民徹底打下?
這時,兩儀殿門前燈光搖閃,李建成從裡面出來,見到我還在不由微微吃驚。他恐怕是以爲我在等他,其實,不然。果然,李建成含笑走近,要送我回掖庭。我沒有拒絕,與他一同緩緩走在道上。我想了一陣子終於問他:“太子是如何想此事的?”
李建成的臉色微微沉默,但很快柔笑對我說:“此事已經交給秦王自己解決,你我還是不要過問,免得亂了他的思緒。”他頓了頓,伸手拉住我的手,目光潺潺。我微微掙脫,他尷尬的拍了拍額頭強顏笑說:“兮然,能不能給我一個位置?”
我說:“太子,奴婢一直給你位置。那個位置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主子,甚至是將來一統天下的君,奴婢不敢越線。”
李建成苦笑:“是不敢,還是不想。”他一把拉進我,眸子裡閃著悲痛,“我不想猜你心中的人是誰,你也不要表現出那個人是誰,否則……否則我怕不能控制,不能釋懷!”
我推開他擺出厲色道:“太子莫要繼續這樣,這樣只會讓奴婢捲到更深的後宮中,這我不是想要的!”
李建成舒了眉頭長吁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他看著我,目光卻是一片迷茫,“若真如此,我也便服了。”
看他這樣,我心中延起絲絲愧疚:“我也不知爲什麼,總感覺你我之間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鴻溝里長滿了美麗的花兒,灑滿了燦爛的陽光,可我就是不能跨越,也似乎一直有人在耳邊告訴我,對岸的世界,不該是我的。”
李建成背過我,面向一片空曠的廣場:“你知道對岸的世界不該是你的,而我卻不知我終究會不會到達對岸。或許還未到達,就已經溺死岸邊,如現在般。”
一時的心軟,終將鑄成大錯!
我的心隨著他落寞的背影隱隱難過,李建成回過頭,一面僵硬的微笑:“若依你的理由,我李建成只要你一人,不會讓你深陷後宮爭鬥,你還是不會接受,對嗎?”
“我……”面對這樣的他,心中所想卻是說不出口。在宮中,李建成對我是好的,而我……我咬了呀,淡淡搖頭。李建成眼中頓時閃出一絲令人心寒的光芒,而我還是說:“我不知道。太子,你不該這麼爲我的,我……”
“你別管我該不該,你說你會不會?”李建成靠近一步,將我如聖物般不敢侵犯卻又忍不住靠近,只隔了距離問我。
“容我想想吧。”我實在頭痛,將自己的心思生生轉變還是要有時間去適應的。李建成比之前那份喪氣有了精神,繼續與我並肩走在道上。這一路似乎特別漫長,他不說話,我也無話。到掖庭時,兩人只相互淡淡一笑,我往掖庭走,他往東宮回,終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之間隔著威武天下的太極宮!
正月一日,三元之日也。即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
這日,朝會大典所需的一切都已陳設好,奏樂舞蹈的人已在後殿準備,各位大臣帶著家眷興致濃濃來到大典殿上。
我扶著秦王妃跟著李世民向李淵朝賀,李建成跟李元吉已經在了,衆人目光都望向我們這邊。我當然知道他們看的不全是我,李世民和秦王妃纔是此時最主要的,但我也知道有一人會除外,他正帶著滿面笑意看著我緩緩步入,同時我也感覺到另外一種目光,刺得我渾身不自在。我擡眼往那邊看,李建成和太子妃的目光可所謂是正正相反。而上面的李淵也是一面笑意,昨日之事似乎從未發生,對待李世民和秦王妃依舊那般關心開懷。
朝拜完後,我扶著秦王妃來到大典殿上,除了在牢中那一位,衆大臣已不差,而那人的消失並未引起任何議論,可見孟長德的人緣在朝中並不好,那麼他當真沒有幕後主使,當真是與此事無關?
思索間,李淵已經坐位,滿面紅光,大手一擺,悠揚的口令傳下殿去。
元旦之日,必飲椒柏酒、屠蘇酒、桃湯,吃五辛盤、膠牙餳等,以爲除疫、延壽。
我退在他們身後,站在柱旁。一排宮女從殿外款款而步,端來吉祥開菜。秦王妃爲李世民每樣挑好推到他前面,李世民抿嘴向她微笑,露出巧小深深的酒靨。我眉間不禁一皺,卻自己也奇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清楚見著李世民的酒靨,我這是怎麼,怎麼會對李世民的酒靨這般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彷彿似曾相識,彷彿是一個怎麼也解不開的秘密。
出神間,殿上已完成除疫延壽儀式,正傳旦宴。
“傳:野豬、靈沙、消靈炙、鵝鴨炙、鹿尾醬、赤明香、甘露羹、駝蹄羹、李公羹……”
開宴之時,李世民端指了一盤蝦仁笑對秦王妃說:“這是光明蝦炙,用生蝦製成,這花案用蝦仁擺成燈籠圖案,又因是御前大宴所需,所以每一圈都只排五個蝦仁。”說著,李世民張了手掌,淡淡瞥了我一眼。他與秦王妃說的時候,我也是聽的,被他發現,不禁低頭看向別處。
大宴進行的十分熱鬧,整整歡愉了一天。完宴的時候李世民有些酒醉了,幾個太監扶著他回承乾殿,我與秦王妃在他們身後跟著。我看到秦王妃的表情猜想她應是已瞭解昨晚兩儀殿的事情,而她此時擔心的也正是我所擔憂的。李淵下令要李世民在上元之時將假扮的儺舞者和奏摺的原因關聯查清,這一天李世民並未有任何舉動,反而喝了醉。
快到承乾殿時,我無意間看到屋後有人,仔細一看是李建成,既然他無意進承乾殿,那該是來找我的。我將秦王妃扶進殿去,稍等了一會兒告了退下去,剛走到殿外旁邊就閃出一個身影,撲來淡淡的酒味。“太子怎麼還沒回東宮?”我問。
李建成雖也喝了酒,但看起來並沒有醉,他淺淺一笑,與我緩緩走在道上:“我特意來問你,你想好了嗎?”
這一天我並未想昨夜所問的事,被他這麼一提不禁感到爲難起來,情急之下,我胡亂拿了句話問:“宮中才出了一事,太子怎麼好總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奴婢有答案時自會告訴太子的。”
李建成頓了腳步,我懸著心回頭,他的目光放著淡淡的憂傷,嘴角露了苦笑:“不管我如何努力,想要得到你肯定的答案總是那麼難。”
我在這片刻努力試想,可我如何想都想不好與他的日子。心口層層做悶,我搖搖頭:“你……你不該……”
“怎麼不該?得到了你比得到天下還高興!”李建成斷了我的話,死死拉著我的手堅定道。我心中頓生疑惑,他是當今太子,他有何謂懼不得天下?
李建成看到我的猶豫與疑惑,並未強逼我,鬆了手一臉失落。我心中鼓起氣,上前抓回他的肩膀說:“你別走。”李建成深深看我,眼中蔓延了一層期待又覆蓋著一層落寞,我對他說,“兩個人在一起,是要彼此信任的,你能嗎?”
李建成興奮極了,一手握了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捂在手心:“我一直都相信你,不管你跟我也好,不跟我也罷!”
我笑了點頭,隨著他帶著我的肩頭靠在他身上。夜風吹得很冷,他身上淡淡散著暖意,卻是暖不了我放在他心口的雙手。
回到掖庭的時候,陳嬤嬤喜面迎了上來,還未說是有何事就拉著我往我房中趕。只見我房門前直直站了兩排宮女太監,手上各端著一個托盤。領頭的太監見了我,尖細的聲調立即劃破掖庭寂靜清冷的夜空。
“宮女莫兮然:伺候秦王妃有佳,秦王特賜佳品,以同賀元日佳節!賜:甜雪、賜貴妃紅、玉露團、仙人臠、光明蝦炙。”
隨著他口傳,宮女和太監端著手上的佳品進到我房中安放。陳嬤嬤推著我進房,我差點以爲是走錯了屋子,裡面的一切好像都被換新加具了。陳嬤嬤說,也是方纔承乾殿派人過來整理的。
待將佳品傳完,領頭的太監走進屋子對我說:“秦王殿下吩咐,要將所賜的佳品一一介紹。”
“那麼有勞公公了。”我恭敬點頭,他微微揚笑,開始隨著排序介紹。
“甜雪,用蜜糖慢火燒炙的太例面,其味甜,狀如雪;貴妃紅,精製的加味紅酥點心;玉露團,奶酥雕花;仙人臠,雞塊用乳汁調合而成;光明蝦炙,用生蝦製成,具體方法是用蝦仁擺成燈籠圖案。”
完畢,領頭的太監向我恭敬點頭,帶著門外的宮女太監離開。陳嬤嬤留在我房中新奇的看著新擺的陳設跟佳品,我心中卻是怎麼也樂不起來。此時陳嬤嬤對我態度已經與從前不同,她見我不說話,以爲我對她不高興,跟我天寒關心了幾句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