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快,我幾步跨上一步才踉蹌跟上了他。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我才反應回來,扯了扯被拉著的手臂:“殿下,武德殿不往這方向。”
李世民鬆了收卻是不說話,我微微料想到一些,試探問:“殿下可知葉影已不在牢中?”
李世民凝著眉心,嘴脣微微一動:“幾人之中,怕是你最後知曉。”
他所指的幾人,我是能猜說出一些的,只是心中疑惑不已,不禁皺眉低眼思索起來。李世民見我如此,便道:“葉影是誰放走的,這根本不重要。”他略略俯身靠近我,“重要的是……結局是什麼。”
我望著他的眸子頭上一陣暈眩,不覺出口:“結局是什麼?”
李世民閉上眼,再睜開時一片糾纏,他問:“結局掌握在勝者手中,而勝者是誰,誰都不知道。你會選擇敗者還是勝者?”我搖頭,說:“假如無論如何,結局都不是美好的,勝者跟敗者又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失了最初感情的可憐人罷了。”
頸上一緊,李世民扣著我的脖子,低壓著聲音道:“可憐人?你可知這話犯了多大的罪?”我拉著嘴角苦苦一笑:“外頭的空氣可比這裡頭愉悅萬分,在裡面的人,整日勾心鬥角,怎麼不累?怎麼不憐?”
李世民看著我,脖子上的手掌緩緩鬆開,移到肩頭輕輕按著,一口氣嘆去之前的狠意,化作道道渺遠:“若我不將你送給太子,還將你放出宮去,你是否頭也不回?”
我低頭:“不敢想。”
怎麼敢想?外頭固然是比裡面美好自由,可卻是要狠狠丟扯下對他跳動的留戀!
李世民不說什麼,揹著手往前走:“如今萬事已定,局人皆備,我們只能等著結局到來。”
我不知要不要跟著他,只站在原地不動。他回頭看了看我,才喚我跟上。
李建成既已知道葉影逃脫,必是做好準備,我看著前面慢步走動的身影,實實猜不了究竟是誰放了葉影。或許是李世民,可李建成那頭的言語行爲實在令人不得其解,也只能像李世民說的那樣,只有等待。
李世民之前的種種,我已是不想親口相問。我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將自己心口上的傷再劃上一刀呢。對他,只有無盡的嘆與怨。我想,找個什麼時候,請了命,回尚藥局。那裡,似乎安定一些。
想到尚藥局,我又想起了宋逸。今日我還未去看他,不知他現狀如何。心中想著,面上自是急了起來,不覺這一切已被李世民看在眼裡,擡頭便見了他疑惑的神色。我道:“殿下可有另事吩咐?”
“想是沒了。”李世民說,目光仍停在我臉上。雖已察覺,但也想盡快離開他,便道了退福。他並未阻攔,我便往尚藥局去。
到了尚藥局,裡面只說宋逸得了風寒不宜吹風而呆在房中,一切由念兒照看著。我往後院走去,宋逸的房門緊緊關著,我連敲了好幾聲都無人來開。正擔心著莫非出了事,房門便隱隱動了動,隨後開出一條縫來。見是念兒開門,我終是放下了心,推門進去。念兒似是還沒注意到我,整整退了幾步,我這纔看到她的髮絲有些凌亂。
我掩上門,順眼望向裡面,宋逸側臥在牀上似是睡的安熟。我回頭瞧了瞧念兒,輕問:“還未到一天,頭髮怎的這般凌亂?”
念兒遠遠望著我,張了張口驚問:“今日不是你到東宮的日子嗎?”
“取消了,我不必往東宮去了。”我上前坐在宋逸的牀邊,替他將手放進被中邊說,“過些日子,想要請命回尚藥局。”
“那樣,甚好。”念兒如自語又如與我說般,呆呆走至牀邊,卻是一聲撲在我的膝上,眼中冒著淚珠,“宋奉御若此時能知了此事,不知該有多高興。”我摸去她臉上的淚,心中憐惜,她拉著我的手說:“早上來的時候,宋奉御正發著燒病,念兒爲他上溼巾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喃的還是你。如若有幸,真希望宋奉御能和你一起,再也不用傷心痛苦。”
念兒這話說的單純荒唐,我也明白此番意思,卻只能拍拍她的手,爲她撫平髮絲:“這麼久了,你定也累了,回去繼續睡會兒吧,這有我。”
方纔見她髮絲凌亂,該是宋逸拉著她的手不放,她才靠在牀邊小睡了一會兒。念兒爲我受了這勞苦,心裡還蔓著悲傷,這種感受我也有過,那是絕不好受的,只有在安靜的地方纔靜得下心來。
念兒深深忘了宋逸一眼,起身離開的房間。當房門再次關上的時候,房中顯得灰暗了許多,更是生靜了幾分。
我伸手摸了摸宋逸的額頭,還有寫發燙,便取了換了溼巾來跟他敷上。望著他背上的傷,心中又壓起來一股氣,卻是無能爲力。正愁間,他的身子動了動,微微睜了眼,迷濛的看著我,隨後微笑。我也彎了嘴角,笑著與他說:“今日還不可大動。”
“我自是知道。”聲音有點沙啞,連他自己也驚了驚。我趕緊去給他到了杯水,茶壺還熱著,念兒這番甚是細心。
他將水緩緩飲下,頓了頓嗓子,輕笑說:“還去東宮麼?”
我說:“上頭如有事傳令,去是要去的。”
他總算笑的輕鬆,一雙好看的眼溫柔著看著我。我微微一笑:“自你傷後,念兒一直照顧著你。”
宋逸點點頭:“我知道,念兒做事不比你差,卻只少了一分縝密。”
“倒也不粗心。”我兩眼掃了掃房中:藥瓶,熱水,毛巾……全都準備好了,一樣都不缺,宋逸也是看了看,不禁露了一絲不怎歡喜的笑,說:“很少時候見著這麼上心的。”
他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最後在我手上一頓,我下意識摸了摸,解釋道:“既然東宮之媒取消,那鐲子明日來看你的時候順是交還。”
聽完這句,宋逸僵了僵面色,笑道:“房中藥瓶子多,怕是打翻了傷了玉色,先放在你那罷。”
他如此說,我也不再推脫,答應了只是代收著。過了些時候,已是到了斜日,我與宋逸訴了別,趕往武德殿。李世民與李建成仍是坐在原位,兩人時而相談歡笑,好不親密自在。
李世民的外袍先前讓一個小宮女替我拿了,我取了回來站在李世民身邊問:“落日起風了,殿下要不要帶上?”
哪知,李世民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旁邊的李建成更是看的一愣,李世民卻笑道:“我身子暖的很,你冷便穿上,莫要讓秦王妃的心意白來一趟。”
我啞口詫異,他卻起身將那披風拿起,兩手一撐蓋到我肩上,長長披到腳。一會兒,身子果然起暖。既是主子給帶上的,自是不好擅自取下,我帶著他的披風站在他們身後,心中複雜萬分,不斷矛盾徘徊起來。
武德殿的喜慶一直延續到入夜,也不知是到了什麼時辰,來客都陸陸續續地離開,最後只剩下東宮和承乾殿的人。李建成和李世民一同上前,與李元吉坐在一桌敘話起來,李元吉面上最多的還是止不住的歡笑,不停地向著李世民打聽楊清雲之前的事,而李世民直搖頭,說是從不管這些。看得出,李元吉是甚甚歡喜楊清雲。
這時,頭頂上的屋片落了一瓣,我警覺起來,仰頭向上看。三人見我如此,都起身查看,李元吉喝得有些多,走了幾步又坐在了凳子上。這時,側面閃過一劍亮光,呼呼的風聲吹來,李元吉醉顏微覺,翻身閃到了一邊。
我定睛望去,衣著長劍分明是葉影!
“齊王殿下!”我知了她的來意,驚呼一聲要上前,卻被人一手拉回。李建成將我拉回了幾步道:“危險,你不得靠近!”才說完這句,不知是誰吼了一句:“她是秦王殿下的人!”
葉影猛然回頭,往那個方向暗箭射去,一個男人應聲倒下,沒了呼吸。此時,李元吉醉中終是清醒了一些,伸手摸向腰間,卻不見佩劍的影子,心下大急。葉影手段極快,轉眼飛身舉劍刺向李元吉,只見竄出一個大紅色的身影,急急擋在他們之間,葉影手中的劍也隨即刺穿了那個人影的胸膛。
李世民詫異,飛身上前。葉影望著紅色的人影頓了頓長劍,又見李世民來,收了長劍一躍上頂,消失在夜中。
一切都來的太快,只一瞬間便成了變故。莫大浩長的計劃,只是爲了這幾許的時候。
“清雲!”李元吉頓時大醒,狂奔向楊清雲,抱住她仰面傾倒的身子。楊清雲緊緊閉著眼臉,胸口的傷口不停淌出血來,李元吉含著淚狠狠回頭,衝著李世民喊:“二哥,爲什麼!”
楊清雲顫抖著手拉上李元吉的衣袖,李元吉回頭心疼地握住她蒼白的手,卻聽她一句說道:“殿下,請你不要記恨,一切事情都化了吧。否則,清雲走的不安心。”
李元吉抱起楊清雲,憤怒直視李世民。李世民看著他懷裡的楊清雲,一絲凝重撫上面頰,李元吉冷呵一聲與他擦肩而過。
李世民他……要殺的人竟然還是同等血脈。我猛然急喘了幾口氣,痛得強忍著順下心來,越看他越覺得可怕!他輸了嗎?還是誰都沒有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