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其中有一人臉上戴著銀質面具,叫軟轎上的人爲娘。不過軟轎周圍有紗幔隔著,現在又是晚上,儘管屬下等都已經舉了火把,可還是看不清她的樣子。”前來稟告的魔宮中人隨即又想起點什麼,緊接著補充。
夭華的面色頃刻間不覺愈發凝沉了下來。
片刻後,就在夭華準備下令的時候,大廳外面徒然傳來一陣聲音。
夭華聽得清清楚楚,凝沉的面色在這時忽然散開,不怒反笑,看來人來了,不需要下令了。
外面一路闖上山來的人,再在廳門外與把守在這的魔宮中人交手了一番後,步步緊逼地逼著魔宮中人退入大廳。
轉眼的時間,整個大廳擠滿了人,涇渭分明地分成兩邊,劍拔弩張。
夭華淡然無波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先前那名前來稟告的魔宮中人所說的戴面具之人及軟轎。而最初始的感覺,那咋一眼的瞬間,夭華直覺覺得戴面具之人有些熟悉。
至於怎麼個熟悉法,猶記得當初被獨孤系所救,在逃出了迷失森林,從烏雲手中逃脫後不久,曾遇到過一個姓“古”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曾當著獨孤系的面詢問過獨孤系認不認識一個叫“獨孤系”的人。當時她就一下子想起了據調查所知,薛府中的薛二夫人好像就姓“古”,所以對那個姓“古”的男人的身份不是沒懷疑過,再加上他竟然在獨孤系面前問認不認識“獨孤系”這個人,未免也太巧合了一點。後來分道揚鑣後,也不是沒派人調查,但什麼也沒查出來,最後基本上就不了了之了。若不是的此刻咋一眼覺得戴面具之人有些熟悉,再由著這股熟悉感牽引,她也不會突然想起來。
眨眼間,夭華對此刻闖入進來的戴面具之人已有了幾分肯定,但表面上並沒有絲毫顯露。
來人確實是薛三,也是當日的“古月”。此次急急忙忙突然前來,也的確是來求醫的,等快到神醫谷的時候才知道神醫谷山腳下有魔宮中人把守。可他孃的病已不容耽擱,故依舊繼續前來,到達山腳下讓魔宮中人讓開無果後,便直接闖山。
薛二夫人坐在四人擡的軟轎上,還在抑制不住地咳嗽,身體虛弱至極,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這次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實在不想專門來神醫谷走這一趟,更不想薛三與薛老爺爲此爭執,可薛三執意要來。她到現在還清楚記得踏出薛家莊大門那一刻後方傳來的咆哮,說“他們要是敢踏出薛家莊一步,就永遠不要再回去”。
一觸即發硝煙瀰漫的短暫對峙後,薛三率先拱手開口,先禮後兵,“在下一行人只爲求醫而來,還望宮主放出尹前輩,讓他馬上爲我娘醫治。”
“若本宮不肯呢?”似挑釁,又似輕蔑,夭華挑眉。
“希望宮主還是肯的比較好,兩敗俱傷對宮主也沒什麼好處。”薛三的語氣顯然強硬起來。
薛二夫人常年深居在薛家莊中,又常年臥病在牀,對外界的一切都渾然不知,此刻看著面前的局面,仍舊不知對面的是什麼人。但不管是什麼人,都不想自己兒子薛三受傷,從而明顯害怕再起爭執與打鬥,忍不住想伸手去拉薛三的手,“我們……我們還是回去吧……”
薛三低頭回視了一眼薛二夫人,今夜無論如何,尹隻他是見定了,任何人也不得阻攔,接著再重新對上夭華,耐心有心。
“兩敗俱傷?”夭華頓時饒有興致地重複了遍這四個字,這世上能與她兩敗俱傷的人還不多。
廳內的氣氛,霎時再度陷入緊張,瀰漫的硝煙越發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恍若從天而降般,一道人影倏然飛身進大廳,從廳門口處這邊的人馬上方一個空翻後,翩然落在兩邊人馬對峙的中間,背對薛三與軟轎,對夭華拱手,“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請你通融一次,馬上讓尹兄出來?”
軟轎上的薛二夫人,驟然聽著這道聲音,整個人剎那間渾身一僵,幾乎反射性地擡頭看向前方出現之人,接著整個人都有些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薛三沒有低頭看,但通過薛二夫人還抓著他手不放的那隻手上傳來顫抖中,已經清楚得感覺到薛二夫人此時此刻的情緒。
夭華前一刻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廳外還有個人,並且還是個高手,儘管對方掩藏的很好。但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快現身,更沒想到這人竟是獨孤系。
“我不管你在這裡做什麼,也不管你想要怎麼樣,我現在只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馬上讓尹兄出來。”對著夭華的沉默與打量,獨孤繫馬上再重複一遍,儘量不想與夭華動手。
烏雲繼續發揮著他沉默的“好品質”,在這一過程中同先前無二,只是看著,不語。
夭華自認雖算不上好人,甚至連一點點好的邊也沾不到,但“回點恩”這點道義勉強還是有的,那次不可否認確實是獨孤系救了她,而他也確實是爲了救她才現身的。此刻他只是要尹隻出來救個人,對她來說也算不上怎麼爲難,一句話事而已,這一個面子也的確可以給。
再繼續沉默了一下,眼看獨孤系的耐心快耗盡了,而戴著面具之人垂在身側的手已不知不覺握緊,同樣快耗盡耐心後,夭華表面上才勉強允道:“那好,本宮今夜就先給你這面子。但記住了,僅此而已。若是爾等壞了本宮的事,可就別怪本宮不留情面了。來人,去通知於
面了。來人,去通知於承,讓他馬上帶尹莊主出來。”
“是。”其中一名魔宮中人連忙拱手,就快速出去。
片刻後,出去的魔宮中人回來,“稟宮主,那尹莊主還在爲尹姑娘醫治,不願過來。”
“那我們直接過去。”不等夭華開口,獨孤系就立即搶先一步道。
“那好,帶他們去,但其他人要留下。”
薛三沒有說什麼,當即擡了一下手,讓除了擡軟轎的四個人外,其餘的人都退出廳外等著。
回來稟告的魔宮中人隨即帶幾人前去後院,直接去找那尹隻。
獨孤系在這時沒有一起跟去。
不久,整個大廳恢復如初,只是廳外多了另一批人。
林伯在這一期間依舊被牢牢按跪在地上,動盪不得,誰也沒有多看他。
夭華很快撇開這短暫的被打擾,命魔宮中人逼問林伯,夏侯贏與蕭黎絕對還在這神醫谷中。
獨孤系看著,當年與尹隻,還有老神醫也算有交情,現在夭華這麼動刑逼問神醫谷的人,心中未免不忍,想開口。
“本宮向來講求一報歸一報。你當日的相救,本宮剛纔已經回報給你了。你現在要再開口,可就多管閒事了。”夭華在獨孤系開口前開口,警告之意明顯。
獨孤系還未開口的話頓時卡在喉嚨,最終撇開頭,嚥了下去。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醫治好軟轎中的人,其他的一切都沒有她來得重要。那日,與夭華分道揚鑣後,他終是去了薛家莊一趟,這才知道這些年來那個男人竟然是這麼對她的,可她依然不願跟他走。
這次一聽說她病重,危在旦夕,他又再次前去,恰好見薛三帶她出薛家莊,於是一路尾隨其後。剛纔在外面一看到廳內的情形,顧不得其他就直接現身了。
林伯不管怎麼受折磨,還是依舊那幾個字“不知道”。
—
後院,軟轎很快到達尹蘇的房間外面。
帶幾人一路前去的魔宮中人,立即快步上前對剛從房間內走出來的於承小聲稟告了幾句。
於承聽後,既然是夭華的意思,就讓到來的人留下,再讓旁邊的人再進房間去通知一聲。
房間內,尹隻此刻除了尹蘇的安危外,哪還顧得了其他。
尹蘇昏迷還沒有醒來。
薛三在門外耐心等了一會兒後,實在等不下去,就要直接闖。
軟轎上的人,在這時再次拉住薛三的手臂,邊虛弱地咳嗽,邊喘息地開口,“別……別白費力氣了,娘真的已經……已經不行了。有幾句話,娘……娘現在想……想當獨告……告訴你。”
“不會的,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一定會沒事的,我也一定不會讓你有事。”薛三欲上前的腳步因此停下,反手覆上軟轎上抓住他手臂之人的手背,低頭看向軟轎上之人。
薛二夫人再搖了搖頭,她自己的身體她自己再清楚不過,怕現在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了。而這件事,她原本是想帶進棺材中去的,可剛纔再次看到那個人,並且薛三也已經看到了,終促使她改變主意。
“娘,你先別說話……”
“你如果真的……真的孝順我,還把我當……當是你娘,那你就馬上讓人擡……擡我到邊上去,聽完我……我要說與想說的話……咳咳咳……”薛二夫人頓時加重了語氣地打斷薛三,同時依舊咳嗽不止。
薛三見此,再擡頭看了眼前方房門緊閉的明亮房間,猶豫了一下後終是讓擡軟轎的四個人將軟轎擡到邊上,然後讓四個人繼續到房門口等著,自己半蹲下來,看向軟轎上的人。
守在門口,同時也是嚴加看守房中的尹隻的於承,將這一幕都收在眼裡,並不說什麼。
薛二夫人始終緊抓著薛三的手不放,看著其他人都走開了,周圍只有她與薛三後,再喘了喘息與閉了閉眼。決定說是一回事,可真要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口卻是另一回事,“娘到……到現在還記得你以前總……總是問娘有關當年的事,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是誰擄娘出府的,可是娘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也沒有告訴過其他任何人。但娘現在可以告……告訴你,就是……就是……就是剛纔出現的那個人。”說到這,薛二夫人明顯感覺到薛三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明顯一緊,而她自己的手也止不住緊了緊,並忍不住又一次閉眼,“不過,你千……千萬不要恨他,也不要找他報仇。因爲……因爲娘當年也……也是喜歡他的,他待娘也是真心。只不過娘早已經有婚約在身,他又是江湖中有頭有臉之人,娘實在不想他因此名譽掃地,被江湖中人唾罵,於是在他說要公開這件事,讓薛家莊取消這麼婚事,如果薛家莊不答應就直接帶娘走的時候,娘只能……只能狠心地拒……拒絕了他,並毅然嫁入……嫁入了薛家莊。”
“可是娘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出現。”
“那夜,他到薛家莊前已經受了重傷。帶娘出薛家莊後,薛家莊的人又在後面緊追不放,娘真的太是擔心他的安危,所以纔會跟他一起走的。等到他傷愈之後,娘執意回薛家莊,並明言讓他永遠不要再出現。”
“娘以爲……以爲這樣,他就……就能夠重新做回他的大俠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不會讓他有污點,可……可原來不是。”
“從那之後,他就徹底消失了。孃的心也……也就死了。”
“若不是後來發現自己竟然有了身孕,不是爲了你,娘不可能一直撐到現在。如今,娘真的……真的是撐不下去了……咳咳……”說著,又是一連串咳嗽,血從薛二夫人的脣角溢出來。
儘管光線昏暗,但如此近的距離,薛三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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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薛二夫人現在所說的這些,他其實早就知道了。那日與夭華分道揚鑣後,他與獨孤系也緊接著分道揚鑣。後來命人暗中跟著獨孤系,清楚知道獨孤系前往了薛家莊。於是他先一步回到薛家莊內,在薛家莊等著,終是在窗外親耳聽到了房間內兩個人之間的對話。而當時,儘管她對獨孤系字字句句都冷漠無情,拒之千里,但他又豈會聽不出她對獨孤系其實還有情。也正因爲此,他當時沒有殺獨孤系。
那一刻,幾乎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清自己心中的感情。花了那麼多時間與那麼多心思,終於找出了當年那個人,也終於知道了當年的全部真相,可是卻不能報仇,彷彿突然間不知道後面還可以做什麼,“別說了,我馬上去把那尹隻抓出來,讓他爲你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