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娃在剛纔突如其來的下墜與漆黑中難免有些受驚害怕,不但整個人縮在烏雲懷中不敢亂動,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直到感覺到不再下墜了,與感覺到四周有光亮起來後,小奶娃才慢慢地擡起頭來。
幾乎同夭華一眼看到他和烏雲一眼,擡起頭的小奶娃也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夭華。
絲毫不受之前夭華對他冷淡的影響,似乎連前一刻的害怕也有些忘了,小奶娃就又忍不住朝夭華伸出手,像軟綿綿的棉花似得小聲地朝夭華奶聲奶氣喚道:“娘……孃親……”
夭華落向烏雲的目光一時很自然地被伸手與出聲的小奶娃給引了過去,對著小奶娃不覺挑了挑眉一笑,這個小奶娃倒是從頭到尾都對她親的很,真是不管她怎麼對他,他還真把她當親孃了。但可惜,她和他爹可是多年的死對頭,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
小奶娃見夭華向他看過來,雖然只是這麼看,就已經高興得不得了,馬上裂開嘴笑了,一隻小手緊拽住烏雲胸前的衣襟不放,一隻手小手不斷朝夭華揮舞起來。
夭華略微失笑,他們現在可是被困到地底下來了,前路未明,情況堪憂,最後能不能安然無恙地出去還不一定,那小奶娃卻似乎當成“一家團聚”了,這個時候也就只有他還笑得出來,並且還笑得這麼開心,一張小臉都快開出花了。
夭華隨即轉爲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一本正經地朝抱著小奶娃的烏雲提醒,“祭司大人,本宮覺得,你確實很有必要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寶貝孩子。不然,哪天被人拐去賣了還笑嘻嘻地幫著數錢。”
小奶娃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還以爲夭華是在對他說話,調皮地就用手遮自己的眼睛,又從自己的小手指縫裡笑咯咯的看對面的夭華。
烏雲再清晰不過地感覺到小奶娃從害怕顫抖到高興歡喜這一前一後的頃刻間轉變。
或許這就是血濃於水,永遠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想要醫治好小奶娃的小腿,想要小奶娃可以爬,可以站起來一樣,可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但將他與夭華兩個人放在一起時,也就是那夜在瀑布後面的那個山洞底下,在那張寒玉牀上,小奶娃竟自己一下子爬到夭華身邊去了,幾乎有些難以想象,可卻是事實。
之後,沒有再與夭華單獨在一起,又不管他怎麼努力與怎麼嘗試,小奶娃還是和之前一樣,就算趴在牀榻上努力地爬也不開一步,小右腳上使不上一點力氣。
當初他初將小奶娃喚醒,並帶回魔宮的時候,是爲了醫治小奶娃的身體。故意明目張膽地栽贓嫁禍般地說是小奶娃是她夭華親生的,還在明面上讓小奶娃喚了她一聲“爹爹”,只因他知道她絕不會相信,也斷不可能相信,因爲九年前的孩子如今纔不過一歲的樣子,就是換任何人也不會信,簡直天方夜譚。
正因爲此,他“栽贓嫁禍”給她時似乎可以有些無所顧忌,不用擔心她會起疑,就讓她當成是他在外面與其他人生的,故意帶回來栽贓給她的好了。而這麼做的最終目的,其實也不過只是私心上想讓小奶娃單純的叫她一聲“娘”,這是他永遠沒辦法讓他光明正大地去到她身邊與對他說出身世的對他的一點小小補償,或許也是對自己的。
可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也就是之前的那四個字,那就是無法改變的“血濃於水”,小奶娃對她的親近程度與喜歡程度幾乎第一眼就流露出來了,之後更是還對她念念不忘,每次一看到她就高興不已,不管她之前對他做過什麼,也不管她怎麼對他置之不理。尤其是他當初在自己房間中只是指著畫像對小奶娃教了一聲“孃親”,他竟然就一下子記住了,此後幾乎每次見到她都喚。
一轉眼,整整九年了,除卻當年在雪山中陪了小奶娃整整一年,後面的時間他幾乎一直在魔宮中,甚至能天天對著她,卻不能說,不能絲毫表露,更不能讓她看到他的真面目,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上次在那隱靜山莊,他當然知道人是她,那幾乎是他這九年來第一次放縱,第一次再握住她的手,與她那麼坐在一起,可卻還是用著他人的身份,讓她誤以爲他將她當成了其他人。
夭華沒有察覺到烏雲瞬間閃過的異樣。烏雲這廝,總是時刻隱藏得很好,不露聲色。沒想到他雙眼還沒有恢復,剛纔那番交手下她竟還是沒能殺了他。這世上,對她來說恐怕也就只有他這麼一個難以對付的對手了。
小奶娃調皮地玩弄了半天,也透過自己的小手手指縫看了對面的夭華多次,還是不見夭華過去,就一下下用力拽起烏雲的衣袍,要烏雲走過去,非要去到夭華的面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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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沒有動,雙眼無法視物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通過聲音來判斷,可現在四周就只有對面的夭華,一點聲音都沒有,要找到出去的路未免顯得有些困難。夏侯淵晉這個時候定然已經在出去的路上,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陪葬,這裡定然是有出去的路的,只要能找到。
一院子的人,不管是夏侯贏與夏侯淵晉的人,還是已經被烏雲收買,成爲烏雲的人,一時間也都被困在這底下,有的在下墜的過程中突然重重落地的瞬間暈了過去,有的在剛纔突發情況的時候拼命往外跑,跌倒在地。
院中的其中一間不起眼的房間內,一同落下來的夏侯淵晉,在下墜過程中完全陷入黑暗的剎那間,已以最快的速度閃身來到此,站在裡面不容人輕易察覺。當初在夏侯贏剛剛接烏雲回來的時候,他特意讓夏侯贏安排烏雲在這座別院中,其實就已經有防備。
這裡的機關,乃是當初在建造這座院子的時候就已經埋下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
一名跟隨夏侯淵晉前來別院的,夏侯淵晉的親信,跟隨著夏侯淵晉進入漆黑的不起眼的房中暫避,對夏侯淵晉極爲小聲地請示道:“大人,接下去如何?”
“就讓所有人都在這裡自生自滅吧,走。”夏侯淵晉於黑暗中冷冷回了一聲後,就轉身從此刻所在的這間漆黑房間的窗戶出去,去到另一處地方,然後開啓暗門出去,從一條密道一路前往離此十數裡的夏侯府,等天一亮後還要前去上朝,朝上必然會說起夏侯贏之事。他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因由,到時候就可以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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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府內,依舊燈火通明。
密道的另一邊出口,乃是夏侯府內的書房。
夏侯淵晉帶著唯一一名跟他一起回來的親信,從開啓的密道口出來。
親信走在夏侯淵晉的身後,手中一直擡著一隻火把,乃是進入密道後點燃,用來照明的。跟著出來後,親信便將手中的火把熄滅,合上密道口,按夏侯淵晉的吩咐躬身退出去。
夏侯淵晉在書桌前坐下。
日次一早,天矇矇亮,夏侯淵晉打開書房的門走出去,返回自己房間更換衣服。
夏侯府內幾乎一夜未眠,一早忙碌開的下人與婢女們,在走道上一眼看到夏侯淵晉,險些以爲自己看錯了,他們昨夜可是等了整整一夜也不見夏侯淵晉回來,他現在出現在府中,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大人。”等反應過來的後,看到夏侯淵晉的下人與婢女們紛紛上前行禮。
夏侯淵晉什麼也沒說,回房換好衣服後就去上朝。
當一腳從房間內走出來時,只見一隻飛鷹突然落下,飛鷹的腳上綁著一隻很小很小的竹筒。
伺候完夏侯淵晉更衣後,跟隨在夏侯淵晉身後走出來的婢女,以及守在房門口的家丁一眼看到,有些嚇了一跳,好大的一隻鷹,幾乎從未見過。
夏侯淵晉擰了擰眉,擺手示意在場的家丁婢女都退下後,自己親自走過去,取出飛鷹腳上的竹筒內的字條,只見字條還用紅蠟封著,紅蠟完好無損,說明字條並沒有經過他人之手。
夏侯淵晉動手打開。
字條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黑漆漆一片。
夏侯淵晉看完後,怒極反笑,用力一握手中的字條。真是好一個烏雲,真是好一個沒有聲音的愛,他愛得還真夠可以的。這些年來,他神不知鬼不曉地替代魔宮之前的那名祭司,然後以祭司的身份一直呆在魔宮中。對於他消息,自從知道他去了那魔宮後,他夏侯淵晉自然時不時有所打探。
之前就連他夏侯淵晉也以爲他和那妖女真的是對立的,就算明知道已經不能在一起,也恨那妖女那麼快見異思遷嫁給其他人,所以一直與那妖女作對,這種心情其實很容易令人理解。可現在通過手中這封突然傳來的飛鷹傳書,字條上面剛剛查獲的事情卻發現,一切其實都是假象,他竟然在用這樣的方式保護那妖女。作爲妖女的對立面,任何對妖女不利的人,任何想對付妖女的人,很多時候都會想與他合作,如此一來他就可以事先知道了,從而要麼不動聲色的暗地裡直接除了,要麼真擺出一副和他們合作的模樣,卻又賣破綻給妖女,讓妖女每次安然無恙破解,毫髮無損。另外,作爲妖女的對立面,他也更容易發現一些對妖女不利的事,難怪他夏侯淵晉這些年來暗中派去殺那妖女的人也都了無音訊。烏雲,他真的是該死,也必須得死。
被夏侯淵晉握入掌心的字條,剎那間在夏侯淵晉的手掌心中化爲灰燼。
夏侯淵晉反手一揮,將手中的灰燼全數揮出去,在身後飄散的灰燼中頭也不回地朝房門走去。
落在地上的飛鷹,將夏侯淵晉走了,在地上稍微走了幾步後猛然振翅飛起,就直衝雲霄,眨眼間消失在浩瀚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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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金碧輝煌的莊嚴朝殿上,果如夏侯淵晉所料,皇帝蕭恆剛一說完“平身”,站起來的不少官員就開始爭先恐後地報道昨夜發生的事,聲音此起彼伏。
“皇上,昨夜衙門知府,澹臺二公子親自抓到了兇手,這次是活口,沒想到那兇手竟是夏侯二公子夏侯贏。”
“皇上,昨夜那起命案,一家十多口被殺,不管是殺人手段還是其他,都和之前那幾起案子一樣,現場實在是太慘太慘了,兇手實在過於殘忍歹毒。”
“皇上,聽說夏侯大人昨夜連夜前往府衙,不顧衙役阻攔硬要進入大牢。”
“皇上,既然兇手是夏侯贏,這跟夏侯府一定脫不了干係,定要嚴加審問夏侯贏,治夏侯贏與夏侯府的罪不可。”
夏侯淵晉平靜地聽著,每次哪個官員開口,便側頭看過去一眼,然後在心底暗暗記下,日後一旦有機會定然這些人付出代價不可。
皇帝蕭恆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坐在正前上方的龍椅上,也平靜地聽著。對於這件事,他其實昨夜就已經知道了,也知道夏侯淵晉連夜去看過夏侯贏,他倒也想聽聽夏侯淵晉待會兒會怎麼解釋。
澹臺荊沒有說話。今天一早,就在他準備前來上朝的時候,在案發現場查看了一夜的澹臺玥趕回來,問他那妖女回來了沒有後,就對他說了他的打算,那就是這件事全都推到夏侯贏的身上,從而牽累夏侯府。如此一來,即將到來的大婚就要擱置了,然後他再趁機解除與夏侯府的這門親事。
對於此,他澹臺荊自然也有想過,最後沒有回覆澹臺玥,只說了一句“視情況而定”。這個情況,當然不是朝堂上這些文武百官的反應,而是正前方的蕭恆的態度。蕭恆這個人,深不可測,城府太深,他實在把握不準蕭恆是想治夏侯府的罪,對付夏侯淵晉這隻老狐貍,還是想保夏侯府。對於這點,他必須看清楚了。
半響,此起彼伏的聲音終於有所弱下去,該說的與想說的都差不多開口說了一遍後,紛紛面朝正前方的皇帝蕭恆,等候蕭恆的決斷,“還請皇上明斷。”
蕭恆沉默了片刻,“好了,衆愛卿別急。來人,先馬上宣澹臺玥進殿,朕要親自詢問昨夜的情況。現在,在澹臺玥還沒有來之前,先上報其他事情。”
文武百官聞言,勉強先按捺住,一邊稟告一邊等著澹臺玥到來。
不久,聽到傳召後匆匆趕來的澹臺玥進宮,進入大殿中,一路走到大殿正中央,“臣參見皇上。”
“免禮。昨夜的情況如何,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你且具體說說,不得隱瞞,不得欺騙。”蕭恆的聲音沉穩有度,威嚴自成,一襲龍袍在傾斜入大殿的晨光下熠熠生輝,與殿內圓柱上的純金盤龍相形益彰,有些不容人直視。
澹臺玥在來的一路上已經將整件事又梳理了一遍,並且已經完全想好了對皇帝蕭恆的說辭,開口前再看了一眼在場的澹臺荊後,面不改色地朝蕭恆稟告,“皇上,昨夜我和之前一夜,徹夜在外巡視,意外看到一個可疑之人,尾隨了一陣後不想被他給逃了。後來,在府院外面,聞到一股很濃烈的血腥味,急忙進去後正好親眼看到夏侯贏在行兇。他被臣打敗後,面具是由後面趕到的衙役掀的,在場所有人包括我全都親眼看到,確實是夏侯贏無疑。”
蕭恆聽完,轉頭看向夏侯淵晉,“夏侯愛卿,不知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夏侯淵晉看了一眼澹臺玥,一絲冷冽在黑眸中稍縱即逝。這件事,尤其是這澹臺玥,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回皇上的話,臣一個字也不信。”
“那夏侯愛卿倒是具體說說看。”蕭恆語氣不變,神色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