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橫掃一切的烈焰, 吞噬著覆蓋群峰的
森林,老遠亦可跳見沖天的火光,
戰勇們雄赳赳地向前邁進, 氣勢不凡的
青銅甲械閃著耀眼的光芒, 穿過氣空, 直指蒼穹。
宛如生棲在考斯特里俄斯河邊的亞細亞
澤地上的不同種類的水鳥, 有野鶴、鸛鶴和
脖子頎長的天鵝, 展開驕傲的翅膀,
或東或西地飛翔,然后成群的停泊在
水澤里, 整片草野回蕩著它們的聲響——
來自各個部族的兵勇,從海船和營棚里
蜂擁到斯卡曼得羅斯平原, 承受著人腳
和馬蹄的踩踏, 大地發出可怕的震響。
他們在花團似錦的斯卡曼得羅斯平原上擺開陣勢……
安琪的耳邊仿佛再次響起了荷馬的史詩, 心情卻越來越差。她無限怨念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橡樹上,俯視著血肉橫飛的戰場。
對于死亡她已經快沒有什么感覺了, 死的人越多,越方便她尋找食物,僅此而已。
面前的場景是如此的不現實,好像是在看一場電影,或是再次走進史詩的世界, 旁觀那場無與倫比的特洛伊之戰。
可惜, 彈奏七弦琴、吟誦傳奇的詩人已經不在了。
荷馬是不會死的!
安琪再一次告訴自己, 命運是不會改變的, 他是傳說中的詩人, 會一直活著,回到希臘的家鄉去, 在很老很老的時候還在給小孩子們講述特洛伊的傳奇。
一定是這樣的。
那一天,盡管火勢不小,但在城堡中并沒有發現詩人的遺體,同樣消失的還有大半居民。
想來亞爾巴龍伽人也不會太浪費,除了儂米多爾和他的外孫之外,其他人都是很不錯的奴隸候選。
荷馬只是一介毫無威脅性的吟游詩人,可能會再次失去自由,但不會死……
命中注定!
另一個家伙倒是肯定不會死……安琪磨了磨牙,產生了另一股怨念。
凱厄斯那家伙居然拒絕讓她一起去。
即使是女祭司也沒有資格走上戰場,除非是傳說中的亞馬遜女戰士。安琪對打架沒有興趣,所以現在她只好在樹上蹲著,一眼不錯神地盯著凱厄斯,每次看到他和某些金屬物品距離過近時都心驚膽戰一番。
一支長矛擦著凱厄斯的耳朵飛過,重重地戳在戰車上,他卻一點都不在乎,揮動長劍,輕易地劈開面前敵人的皮甲。
來自北方的鐵劍展現出了猙獰的一面,殘酷地撕開了青銅時代那貌似華貴的金色面紗。
英雄和傳說都將遠去,鐵與血將主宰這個世界。
伊特魯里亞人和拉丁人的爭端源于文明的擴張,無可避免,但如果不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埃涅阿斯,兩族之間大可不必采取如此激烈的形式。
在雄偉的特洛伊城化作焦土之后,為了尋找一塊可以重現祖先輝煌的沃土,年輕的王子埃涅阿斯不惜將迦太基女王狄多的一片深情拋在腦后,固執地再次踏上茫茫旅途。
他的航船停在了臺伯河口,面前的這個新世界土地肥沃,氣候溫和,最重要的是——民風淳樸。
經歷了十年的特洛伊之戰,顛沛流離了半個世界,戰士們終于可以再次抽出自己的寶劍。還處于蠻荒狀態的伊特魯里亞人遇到了超出一個時代的對手,在原本弱小的拉丁人面前節節敗退。
可是人類之所以被稱為萬物之靈長,總是有其理由的。
打下了半個意大利的埃涅阿斯最終還是倒在了學會使用青銅武器的北方部族劍下。
而兩個民族之間之間的血海深仇則因為不斷流入的新鮮血液而似乎永遠都無法結束。
在陸續清理了拉丁人的一些次要村寨之后,伊特魯里亞聯軍終于兵臨亞爾巴龍伽城下。
建筑在臺伯河口的城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埃涅阿斯的后裔絕對不會滿足于堅實的城墻。事實上,因為與迦太基商人的貿易,亞爾巴龍伽軍隊的裝備還要好些。在之前的戰爭中,伊特魯里亞聯軍很少能夠走到巖石壁壘的城墻之下,這片平原也不知留下了多少熱血男兒的生命。
至少安琪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只是一場幾百人的混亂械斗,而是無數場生死搏殺,到處都有人在戰斗,到處都有人倒下,一支長矛飛來,將一個幾乎還是個少年的矮小戰士牢牢地釘在她腳下的樹干上,他掙扎了許久才斷氣,不停地叫著媽媽。
戰場上出現了古怪的動態,混在一起的人群開始分開,讓出一片空地。
“奈斯托!”
“阿拉特里!”
“奈斯托!”
“阿拉特里!”
混亂的呼喊聲很快就匯聚成了一個節奏,伴隨著長劍與盾牌鏗鏘的碰撞聲,震動著大地。
兩個男人離開了各自的隊伍,慢慢地走上僅屬于他們的戰場。
凱厄斯遠遠地看著,緊抿著唇。迎戰亞爾巴龍伽第一勇士的應該是他,但輸在他手上的老戰士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屬于自己的榮耀了。
戰斧和重劍碰撞在一起,安琪注意到,阿拉特里的劍是黑色的。
樹下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哎喲!”
努力爬樹的切爾西腳下一滑,雙手緊緊地抱著樹杈,搖搖晃晃地吊在了幾米高的空中。
“你來干什么?”安琪沒精打采地問道。
“你果然在那上面!”小女巫理直氣壯地說,“位子不錯,看的很清楚吧?”
“還不錯了!”安琪沒心情逗她,反正以后她們也算是一家人,幫些忙也無所謂了。她一翻身,掠下樹梢,伸手輕松地將嬌小的少女拎了起來,幾步便再次躍上樹梢,把她放在了一根橫枝上。
這兔起鶻落的幾個動作只用了不到一秒種,剛才還鎮定自若的切爾西臉色慘白,過了好一會,才神情驚懼地說:“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不是人類……”
“這個我早知道了。”安琪陰森森地一笑,腳底微微一動,橫枝大幅地搖擺著。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禮!”切爾西尖叫著,雙手緊緊地抱著樹干。
“放心,我不打算把馬庫斯的女巫摔死。”安琪輕笑著說,“深呼吸,然后你會覺得這里視野很不錯。”
“的確……”切爾西顫抖著,戰戰兢兢地看向下方。
既然敢打凱厄斯的主意,她的膽子也是很大的,沒過幾分鐘,她的呼吸便平穩了下來,遠眺著戰場,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道:“你覺得誰會贏?”
“亞爾巴龍伽的那個。”安琪想都沒想地回答。
切爾西碧綠的眼睛瞪大了,“為什么?”
“你才是女祭司,為什么要問我?”安琪反問她,“你不是應該在馬庫斯身邊嗎?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奈斯托對亞爾巴龍伽的阿拉特里提出了挑戰,馬庫斯殿下將作為公證人,我沒辦法跟去——戰場上不歡迎女人。”切爾西撅著嘴,不滿地說道。
“自大的男人!”安琪抱怨著,突然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可是我覺得你比他們要強。”切爾西用一種崇拜的語氣說道,“剛才……就算是凱厄斯也不可能做到。”
“我對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動物性爭奪領地行為沒興趣。”安琪撇了撇嘴,“人類又不是靠肌肉才建立起文明的,要摧毀那座城市有無數種方法,每一種都比拿著粗制濫造的攻擊□□械互砍要有效率得多。可是,那座城市是埃涅阿斯建造的啊……”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切爾西對這一連串的名詞完全不理解,茫然地看著她。
這時,戰場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喊聲。
前伊特魯里亞第一勇士奈斯托在一個星期內第二次輸掉了,這一次,他輸掉了他的生命。
安琪遠望著那把高高舉起,染滿鮮血的黑鐵重劍。能夠從五個抓狂的狼人手中全身而退,自然不會輸給一個中年危機的典型案例。
青銅的洪流撞擊在一起,然后各自退卻,第一天的戰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