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毀滅, 在滿月照耀下的毀滅。”黑發的美麗少女看著虛空中的某處,驚恐地說道,“快, 阿羅, 去阻止他們。”
“阻止誰?”和她容貌相似的俊美少年疑惑地看著她。
“去阻止父王派出軍隊。”
“軍隊?為什么?我聽說伊特魯里亞的聯軍在集結, 但不是還沒開始嗎?難道要先發制人?”
“不!”蒂瑪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伊特魯里亞, 是其他的敵人。父王要徹底殺死他們,所以他派出了阿拉特里。”
“好吧,亞爾巴龍伽的第一勇士, ”阿羅很不以為然地說,“那又有什么好擔心的, 他會輸嗎?”一絲期待閃過他黑色的眼眸。
“他們當然會得到勝利。”蒂瑪咬著唇, 不確定地說, “但那勝利……會帶來毀滅。有些力量并不是人類可以抵擋的。”
阿羅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蒂瑪痛苦的說,“無論如何,你快點去找父王,告訴他,立刻取消這次行動。”
“好吧。”阿羅點了點頭。
“請快點!”蒂瑪焦急地催促著。
匆忙地跑出了蒂瑪的宮殿, 阿羅的腳步立刻慢了下來, 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著一只蘋果。
“怎么?我們的乖寶寶不聽姐姐的話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妖嬈地倚著一旁的石柱, 戲謔地看著他。
“戰爭是男人的事。”阿羅挑釁地看了她一眼, “和你無關, 薩菲西亞。好好做你的女祭司去,如果你也能給出幾個準確的預言, 我們會省很多事。”
“可是你對準確的預言不屑一顧,不是嗎?”
“不!”阿羅微微一笑,“我相信蒂瑪的話。”
“那你還在磨蹭什么?”
“她不懂戰爭。”阿羅輕輕地說,“既然是敵人,那么就是早晚都要對上的。阻止了這一次又有什么用?”
“也許這一次和下一次不同。”
“無所謂。”阿羅露出了殘酷地笑容,“我歡迎毀滅,最好將這座城市全部毀滅。”
當他終于來到城市的廣場時,亞爾巴龍伽的國王阿穆留斯正在為自己的長子送行,強壯的戰士們馬上就要出發。
阿羅恢復成了那個文靜而又纖細的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上前,喊道:“請等一下,陛下。”
“什么事?”阿穆留斯嚴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即使眉宇間的慌亂也掩飾不住少年的優雅與高貴,他的氣質使得他比起其他的任何一個兒子都要像一個王子,但這正是令國王痛恨的地方,他討厭那份優雅,曾經只屬于另一個國王的優雅。
“蒂瑪,我親愛的姐姐,高貴的女祭司,她看到了不幸的未來。”阿羅憂心忡忡地說,“這次戰爭將帶來毀滅。”
一個高大的青年憤怒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會輸?”
“不!我無敵的兄長。”阿羅猶豫了一下,說,“你會勝利,但你會招惹上可怕的敵人……”
“啪!”他被阿拉特里飛起的一腳踢到了地上。
“閉嘴!你這個只會躲在女人裙子里面的廢物。”阿拉特里怒罵著,“我可不是你,無論是什么東西我都會把他碾碎。”
“好了!”阿穆留斯只說了一個詞就讓場面安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一個衣衫襤褸的紅發少年,“如果我知道你騙了我們,你會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少年雙眼通紅地喊道,“他一直都住在那里,誰都知道。但現在來了一伙強盜,領頭的是一對雙胞胎,據說是他的外孫,西爾維婭公主的兒子……”
“很好!”阿穆留斯陰郁地說,“看來那兩個小雜種沒被淹死。去吧,我的兒子,勇敢的阿拉特里,去殺了他們。還有你……”他冷冷地看向阿羅,“你也跟著去,學著點。”
“遵命,陛下。”阿羅深深地彎下腰。
……
在收到了信使送來的口信之后,薩賓的戰爭動員開始了。
說起來好像很夸張,但“戰爭”在公元前八世紀實在是一項很平常的運動,只要打個招呼,勉強可以算作軍隊的幾十個人第二天就可以出發,幾乎沒有什么成本。一切自理,連糧餉都不需要煩心——在一個連貨幣都沒有的社會中,根本沒有工資這種存在,他們只關心戰利品的分配,這才是首領最重要的用途。
男孩們在成年時就可以從長輩那里得到屬于自己的武器裝備,在平日里集體進行狩獵,訓練和實戰兼顧。順便說一句,國王——不,是前任國王——斯凱勒斯就是因為在狩獵中出了意外掛掉的。
在五年前,年輕的王子斯凱勒斯在成年儀式上得到了祖傳的寶劍和盔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又因為有一個強勢的繼母而心情復雜。這時,他剛好看到了漂亮的好像小女孩一樣的凱厄斯,便很沒風度地跑去捉弄他。結果很理所當然,剛才還自吹天下無敵的大男人在一個比自己矮上兩頭的孩子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沖動之下居然把自己摔成了骨折。幸好當時凱厄斯太小,連見習的戰士都不算,手頭只有一把玩具一樣的木劍,斯凱勒斯才奇跡般地在凱厄斯短短的赦免名單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傷好了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臉面繼續待在狩獵隊里,即使在他成為了國王之后,戰士們的首領也仍然是凱厄斯。
現在,看凱厄斯半個多月都沒有回來,斯凱勒斯的抑郁癥一下子好了,躍躍欲試地跑去打獵,很高調地為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禮物。但問題是,薩賓的戰士們在凱厄斯的高壓下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習慣和節奏——挑戰極限的那種,而且他們的日常行動中也沒有保護首領這一條,于是,在一片混亂中,斯凱勒斯居然笨手笨腳地被自己的弓弦割傷了。一個小小的傷口也會引發大問題,他回去之后便發起了高燒,傷口感染,只過了一天就死了。
在一片混亂中,沒有人去懷疑他的死因,身懷有孕的西爾維婭勉強去安排事務,忙亂中,她的孩子提前來到了這世上。
無論是死了一個國王還是出生了一個新國王,都不會影響凱厄斯的心情和薩賓的正常運轉。
戰爭動員中唯一需要耽誤時間的就是準備食物——這個也是戰士們自備,后勤系統還不存在呢。雖然意大利現在還有廣袤的叢林和還不需要保護的大量野生動物作為食物儲備,但真要打仗的話,總還要準備幾天的口糧的,所以全城的女人們都在廚房里忙碌著。
因為走的匆忙,荷馬和咖啡都留在儂米多爾那里,安琪一時間無事可做,也只好陪著西爾維婭烤曲奇——薩賓的王后生完孩子第二天就強撐著走出房間組織丈夫的葬禮和城中的各項事務,那份氣魄硬生生地令打定主意偷懶的安琪乖乖地聽話幫忙。
就在這一片忙碌中,狼寶寶們帶著他們的狼群找上門來了。
受不了儂米多爾老好人作風的當然不止凱厄斯一個,但雙方的立場也并不完全一致。
“你們現在就要去攻打亞爾巴龍伽?”向來淡定的凱厄斯也不禁提高了音調,然后一臉了然地點了點頭,“看著儂米多爾的面子上,我會幫你們收尸的。”
“你想打架嗎?”羅穆斯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狠狠地咬下半只雞腿。
“你打的贏嗎?”凱厄斯冷冷地瞪了回去,隨手用小刀毫不留情地把一張精美的短弓削成碎片,扔進爐灶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很不耐煩地說,“要死就快點去,我可沒時間和你們閑聊,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
“我們馬上就走,”羅穆斯咀嚼著餅干,含糊地說,“這個很好吃呀……我只是過來提醒你!這是我們拉丁人自己的事,在戰場上遇見的話,你我仍然是敵人。”
“敵人?”凱厄斯傲慢地一笑,“我只記得你是我的手下敗將。”
“那只不過是一時大意!”狼寶寶有點抓狂了,咕嘟咕嘟地灌下去一大杯酒,氣呼呼地說,“誰會知道一群廢物里會突然冒出你這么一個怪物來,要不我們再打一場?輸了的話別說是因為受傷……”
他猛然向后一跳,迅速地退后,手里還抓著一塊牛排,可閃爍著寒光的劍尖如影隨形地追著他,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咽喉超過三寸。
羅穆斯手忙腳亂但仍然很準確地把劍刃拍開,打了個滾,狼狽地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我對打架沒興趣。”凱厄斯收回劍,冷笑著說,“我只殺人。”
“好了……呃……”羅穆斯的嗓子里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含糊聲音,臉色通紅,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灌進了一杯酒,好容易才緩過來,喘著氣說,“見鬼,差點噎死。就算要殺我也得等我吃飽了再說。”
“你們……其實是來蹭飯的吧。”安琪陰森森地的聲音傳來,她如同幽靈一樣無聲飄進房間,把裝滿食物的籃子重重地摔到桌子上。
“哈哈……我們那里可沒有女人幫忙做飯。畢竟也算認識一場,既然你們請我吃飯,就不動手搶了。”羅穆斯一副我很大度的樣子,毫不客氣地說,“這些烤餅味道還不錯,都給我們拿著吧,去亞爾巴龍伽的話至少還要走兩天……”
“啪!”黑陶的杯子變成了粉末,安琪優雅地抬起手,晶瑩剔透的指甲在夕陽的余暉下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芒,“為了烤這些餅干,我在那個熱的要死的廚房里整整待了兩天,兩天哦!頭發都打卷了!”她滿臉天真地說,“仔細想想,蛋白質應該含有更高密度的能量吧……你覺得呢?熏狼肉怎么樣?好吃嗎?”
雖然有幾個詞聽不懂,但羅穆斯還是打了個冷戰,顧左右而言他:“羅慕路斯在哪里?”
“在向西爾維婭獻殷勤。”安琪撇了撇嘴。
“什么?”羅穆斯一下子跳了起來。
一分鐘后,三個人都躲在了葡萄架后面,遠遠地看著王后的房間。
“……我母親的名字也是西爾維婭。”羅慕路斯滿臉憂傷地說,“……在我們出生后,她為了保護我們,被殺死了。雖然我不記得了,但她一定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安琪險些摔倒,怎么可以用這種話題開始,這家伙有戀母情結嗎?
不過西爾維婭并沒有覺得被冒犯,進而給他一巴掌,而是淡淡地說:“亞爾巴龍伽最美麗的明珠西爾維婭,她的歌聲可以令飛鳥停駐,她的歡笑可以令人忘記憂愁,每個人都愛戴她,即使是殘暴的阿穆留斯也不敢貿然殺了她。是的,我父親給我起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她,他說希望我成為像她那樣完美的女性。不過現在看來,我像她的地方大概只有同樣不幸的命運。”她自嘲地一笑,“給你一個忠告,阿穆留斯也許并不受歡迎,但他足夠強大,也足夠狡猾,沒有人可以輕易地擊敗他。”
“只要他是人類,就可以被擊敗。”羅慕路斯的身上散發著西爾維婭看不懂的自信。
“擊敗!勝利!”西爾維婭的眼中溢出了淚水,“你們這些男人就不會做些有用的事嗎?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你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那些被殺死的人也是你的同類,也有自己的親人,有人會為他們的死而哭泣。”
“沒有人會為我哭泣……”羅慕路斯的表情有些落寞,然后不好意思地說,“對了,我現在有了一個外公,真的很不習慣,一下子突然知道了自己還有親人。”
西爾維婭的神色緩和了下來,輕聲問道:“你不是有一個弟弟嗎?”
“是的,但羅穆斯……不一樣,他就像是另一個我,”羅慕路斯聳了聳肩,“如果我死了,他更有可能是大笑一場,然后去為我報仇。”
躲在葡萄架后面的羅穆斯翻了個白眼。
“真無聊!”凱厄斯興趣缺缺地站起來,轉身離開,不再偷聽了。
猶豫了一秒鐘,安琪也追了上去,狐疑地看著他繃緊地嘴角:“喂!你有什么好生氣的?”
“那個混蛋!”凱厄斯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打量著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眼神中透出了幾分殺意,“算計的倒是很好!如果他娶了西爾維婭,薩賓就歸他了。”
“嗯……那又怎么樣?”安琪眨了眨眼睛,“反正你也不在乎薩賓,我們早晚要離開的。”
凱厄斯高傲而又冷酷地說:“就算我不在乎,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打主意的。現在我還在呢!”
“的確很過分。”安琪息事寧人地附和著,在他身上蹭了蹭,安撫著因為領地被侵犯而抓狂的大貓。
“既然他們那么喜歡吃,就吃死好了。”凱厄斯陰森森地拿起一只紅色的小陶罐。
“他們是狼人,至少有五個。”安琪提醒說,“普通的□□可能不會起作用。”
“這樣的話……”凱厄斯皺了皺眉,“五個嗎?”安琪已經對他解釋過了,即使在人類的狀態時,狼人的運動神經和力量也要比普通人強,他和菲尼克斯各自能夠對付一個,但剩下的……
安琪的腦袋里冒出了一只巨大的捕獸夾,“啪”地一聲把一臉囂張的狼寶寶夾住了。
不過要對付他們也要等到羅馬城建立以后吧,她絕對不要錯過那種歷史性的時刻。
一個突然到來的衣衫襤褸的紅發少年解決了安琪的左右為難。
“有一群人襲擊我們!”他焦急地喊道,“儂米多爾受傷了,請幫幫我們……”
“什么?”羅慕路斯和羅穆斯互相看了看,開始招呼自己的同伴,“都別吃了,我們回去……”
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狼群像他們來時一樣急匆匆地離開了。
凱厄斯臉色陰沉,轉過身,也打算招呼人馬去救援儂米多爾,安琪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揉了揉太陽穴,慢慢地說:“那個男孩在說謊……”
“你看到了什么?”凱厄斯神色凝重地看著她。
“不是看到……只是感覺……”安琪的神色有些恍惚,因為奧西里斯,她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畢竟時日尚短,運用的還不熟練,“是的,他很痛苦,有人死了。他在擔心,擔心被拆穿,也很激動,因為他可以……復仇,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是那個想要殺死羅穆斯,為親人復仇的男孩。”
凱厄斯若有所思地問道:“他一個人?拿什么復仇?”
“一個陷阱……”安琪集中精神,回憶著那凌亂的信息,“一個等待著狼群的陷阱……一支軍隊……”
“只有一支軍隊會為他復仇。”凱厄斯用力地握緊了劍柄,殺氣騰騰地說,“亞爾巴龍伽。我們必須快點……”
“已經晚了。”安琪嘆了口氣,“他們當然會先去襲擊儂米多爾,然后才會知道羅慕路斯和羅穆斯已經離開。有什么人針對他們的行動設下了一個陷阱,為了剪除后患……”她突然僵住了,顫抖著說……
“我的筆記!”
安琪如喪考妣地站在白色城堡還冒著煙的廢墟前,如同是被神袛殺死了全部孩子的尼俄柏。凱厄斯臉色鐵青,冷冷地看著被插在城門上的一支長矛,某個東西被隨意地掛在上面,在滿月的光輝和跳動的火光的照耀下,老國王原本和善的面孔染滿了血污,死不瞑目地看著前方。
他們抄小路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卻只看到了這個。
遠處響起了幾聲凄厲的狼嚎,伴隨著噼啪的燃燒聲和建筑的倒塌聲,更顯得慘烈而寂寥。
漸漸地,城里的火開始熄了,幾個幸運地逃過一劫的居民小心翼翼地從森林里走了出來,朝他們施上一禮,然后走進廢墟,借著月光清理親人的尸體。
第二天凌晨,五個看起來很狼狽的年輕男子無聲地走出森林。
他們在半路上遭到了精銳戰士的伏擊,人類的部下都被殺死了,如果不是滿月及時升起,也許這時到來的會是得勝歸來的亞爾巴龍伽軍隊。
“很好!”第一個開口的卻是前所未有地殺氣四溢的安琪,血紅的雙眼好像燃著地獄的火焰一般,她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會付出代價的,為了這一切。”
人類,狼人,還有吸血鬼,第一次達成了一致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