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準(zhǔn)夫婿家里并不富裕, 準(zhǔn)婆婆會做各種湯水和點心,每天要早早推著小推車出去擺攤,但是為了娶媳婦, 準(zhǔn)婆婆除了拿出所有積蓄之外, 還把自己所有的壓箱底都掏出來, 送進金銀繡莊作為聘禮。蘇慕亭也毫不客氣, 照單全收, 給蘇甜當(dāng)作嫁妝。
因為是生意人,蘇甜準(zhǔn)婆婆練就一張好嘴,看面相就知道是精明的人。蘇慕亭原是不同意的, 那個賊小子倒是老實,可是這婆娘長了一副不省油的樣子, 蘇甜嫁過去保不齊被欺負(fù)了還以為對方是好人。可是凡在蘇甜準(zhǔn)婆婆鋪位上吃過甜食的人都夸她婆婆為人不錯, 精明但保持誠信, 善良又不失尺度,更兼為人大度熱情, 是個好相與的。何況箭在弦上,蘇慕亭也只能隨她們?nèi)チ恕?
出嫁前夕,金銀繡莊里的男男女女都送來賀禮或禮金,其中以秦姑娘分量最重,反倒是蘇慕亭一文錢也沒拿出來。憑她和蘇甜的關(guān)系, 就算拿走她一半的資產(chǎn)給蘇甜陪嫁, 她都愿意的, 只是任憑別人說得再好, 她仍信不過那一對母子, 想著哪天蘇甜負(fù)氣回來了,自己也能養(yǎng)她一輩子, 因此才留著這一手,避免真正到了決裂一天,蘇甜要落得個人財兩失的下場。
等到花轎抬到繡莊門口,喜娘拿著一方紅蓋頭在旁邊催促,蘇慕亭仍不緊不緩地拉著蘇甜的手叮囑:“嫁出去了就不能當(dāng)傻乎乎的小丫頭了,不要光顧著吃,活還是要干,勤快的媳婦才找招人疼。”
蘇甜鄭重地點頭。
蘇慕亭繼續(xù)道:“也別什么都干,累壞了自己,要是他們把所有活都推給你,你別干,回來找我。想吃的時候也不要克制,要是他們家不夠你吃,盡管回來找我。”
蘇甜重重點頭,眼眶微濕。
喜娘在旁邊干笑,想要催促蘇慕亭快些,不要耽誤了時辰,又不敢直白地說,只好寬慰她道:“云大嫂這個人,我們左鄰右舍都是了解的,再好不過的人,絕不會給蘇姑娘半點委屈的。”
蘇慕亭眼風(fēng)掃了喜娘一眼,喜娘只好尷尬地閉上嘴。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說吹嗩吶的師傅腮幫子都快要吹破了,再不出來就要耽誤吉時。喜娘瞥了眼蘇慕亭,心里冷哼,不接口答腔,當(dāng)做沒聽見。蘇慕亭好像也沒聽見,不予理睬。可急壞了蘇甜,生怕不能及時拜堂會帶來霉運,一雙眼睛驀然就紅了,看著蘇慕亭的表情里不自覺帶了幾分哀怨。
蘇慕亭嘆了口,往旁邊避開幾步,讓喜娘給蘇甜蓋上蓋頭,并扶她出去上花轎,自己背對著門口站立,一動不動。
大妹同繡莊里的繡娘一起等在門口,紅蓋頭遮蓋之下,蘇甜只能看見她的繡鞋,經(jīng)過她時,蘇甜特地停下來,向大妹道謝。
大妹愣了下,立馬明白過來:蘇甜估計認(rèn)為是她向蘇慕亭告的密。好在結(jié)果皆大歡喜,大妹苦笑,說了句吉祥話恭賀,沒有解釋。
論富庶程度,東凌縣雖然在南越郡里不算突出,但也高出內(nèi)地大部分鄉(xiāng)縣一大截,華歸當(dāng)年以二甲進士的身份出任東凌縣縣令,羨煞許多同期進士。
華歸少年得志,以為朝廷重用自己,自己必然能夠三年一個臺階,仕途順坦平步青云,但是眼看著五年都要過去了,自己仍然只能做個小縣官,連地方也不給換,況且聽上級的口風(fēng),好像朝廷這次選調(diào)人員名字幾乎快要確定下來了,不由更加沉不住氣。
每隔三年,朝廷在選用官員上就會有個大舉動,華歸擔(dān)心錯過這一次,下一次又要等三年之久,而他已經(jīng)忍受夠了小小芝麻官的綠豆大權(quán)力。而能否被朝廷看中往上提拔,一部分要仰仗郡守的考核,華歸想請郡守大人在奏折上替他美言,勢必要用到錢。
幾年來,用于打點關(guān)系的錢已經(jīng)超過他的負(fù)擔(dān),不但各種明里暗里拿到的好處全轉(zhuǎn)手孝敬給上頭,而且每隔一兩個月就要請吃請喝一頓,每頓飯至少要消耗一個多月俸祿。這些年一手進另一手出,他的積蓄全打了水漂。捉襟見肘之際,華歸想到了遠(yuǎn)在上京的妻子。
華歸當(dāng)然不會認(rèn)為二妹能有本事賺錢,他盯住的是大妹的錢袋子。妾室還給他出主意:讓瑞瑞拜大妹作干娘,親上加親,以后讓瑞瑞給她養(yǎng)老。
如此厚顏無恥,看得小妹差點嘔出一口老血,甩了信紙警告二妹道:“你可別犯糊涂真照他說的做,要不然老爹非得被氣死不可。”
二妹拿回信紙折好,嘀咕道:“我又不傻。”
小妹見她臉上的表情可疑,忙問道:“你不會蠢到要把自己積蓄寄回去吧?”因見她眼神躲閃,心里的懷疑坐實了大半,小妹生氣道,“他們一家子全都是白眼狼,不,連白眼狼都不如!白眼狼起碼在我們得勢的時候會爬過來跪舔,可是他們呢?不但在我們不如意的時候把我們踢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我們沾走他們家一點半點雞毛便宜,而且在我們得勢的時候,仍然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好像是我們跪求他們來拿好處似的。這要飯的要施主千恩萬謝去送飯,找遍全天下,也只此他們一家,別無分號。”
二妹撇了撇嘴,無奈道:“可他到底是瑞瑞父親,又不能不管。”
小妹冷笑:“那讓瑞瑞去養(yǎng)他好嘍,你瞎操什么心?”
二妹說不過小妹,只好閉口不談。小妹見她這副犯賤樣,氣不打一處來,可是自己又不能搶走她的錢袋子,但若要不管也不行,于是上街買了一堆菜回宅子,讓二妹做好,把大妹叫回來,三姐妹坐在一起聚聚。
閑聊沒一會兒,二妹果然支支吾吾開口,想問大妹借些銀子。
大妹以為她只是借一些零用的錢,遂把荷包解下來給她,道:“這里有些碎銀子,等會我再拿十兩給你。”
“十……十兩不夠……”二妹羞愧地低下了頭。
瑞瑞的束脩早就交齊了,大妹不解道:“還差多少?”
“一……一百兩……”二妹窘迫得耳根子都紅了。
大妹看著二妹,見她只是低著頭并不算解釋,遂只好作罷,正要答應(yīng),小妹卻按捺不住,替二妹說了:“她那口子要升官,缺打點的錢,要你充冤大頭呢!”
小妹說完之后,大妹并沒有講話,始終如一地吃著自己的飯。二妹只想在地上找條縫,好讓自己鉆進去,于是嗡聲說了句自己吃飽了,拉著瑞瑞逃也似地離開。
小妹是了解大妹心思的,知道她不會插手這些事,因此也不奢望她能拉二妹出泥潭,只是希望她能出面說說二妹,讓她捂緊自己的錢袋子,華家那個可是無底洞。可是大妹不但沒出聲,還嚇跑了二妹。
小妹嘆了口氣,重新端起飯碗,卻聽見大妹放下碗筷,總算開口。
“以后別當(dāng)著孩子的面說這些。”
大妹說完,拿起茶盞漱口,起身離開飯桌。
小妹看著她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只覺得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