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亭早早起來, 讓蘇甜大開了房門迎客,自己端坐在椅子上,手邊放了一把鋒利的剪刀, 大有拼個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 若是兄嫂執(zhí)意要把她綁回南越, 她便即刻絞去青絲去做姑子。
蘇甜怯怯地站在院門口往外張望, 許久未見來人, 回來和蘇慕亭哭道:“小姐……”
蘇慕亭瞪眼道:“哭什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
蘇甜忙擦了擦模糊不清的眼睛,破著聲音道:“我再去外面看看。”說著出了房門, 跨出院門,再也忍受不住, 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嗚咽。
臂彎里塞進一方絲絹, 蘇甜打了激靈, 害怕地抬頭,看見是大妹, 遂拿起帕子胡亂抹了下臉,哽咽道:“我要去外頭看看大少爺來了沒有。”
大妹見她兩只眼睛通紅發(fā)腫,白白胖胖的臉頰淚痕縱橫,心有不忍,“你回去陪著你家小姐吧, 我去外面看著。”
“不要。”蘇甜想也不想就拒絕, 見大妹面有僵色, 徒勞地解釋道, “小姐還是比較放心我。”遂快步往門外而去。
大妹看看疾步而去的蘇甜, 回頭透過院子,看見右側(cè)敞開的廳門, 蘇慕亭坐在圈椅之上,紋絲不動,似要坐成一尊活菩薩。大妹心有酸澀,不知何時開始,她們之間漸行漸遠,連見面打招呼都成了敷衍……
同樣早早起來的還有于安,天未亮就從皮貨店過來,卻止步于金銀繡莊門前,徘徊不敢入內(nèi)。繡莊門口,進進出出的繡娘無數(shù),經(jīng)過時皆要打量他幾下,于安臉皮薄,不能就此離去,又沒有信心跨進這一步。
于安在門口站了許久,盯著腳下的螞蟻看得出神,蛾子身負重傷,稍微動彈幾下便已精疲力盡,蟻群一擁而上,這堆咬頭,那堆拖尾,集全族之力要把蛾子拖回去,蛾子不想認命,又拼命動彈幾下,終究是徒勞,蟻群散開了,又馬上聚集。
蘇甜掛著兩行清淚出門,未看見她家大少爺和少奶奶,卻看見皮貨店的老板,那人站在臺階旁,垂首盯著地上的螞蟻,一動不動,活似廟里頭的白面金剛。
“于老板……”
于安聽見聲音抬頭,看見是蘇甜,立馬紅了耳根,“我……我……”因想不出一個好理由,愈加慌亂。
蘇甜一本正經(jīng)道:“我這里有事呢,沒心情吃你的菜,你回去吧!”
紅暈退去,臉色泛白,在蘇甜的再一次催促中,于安“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回去,走了幾步,轉(zhuǎn)頭忐忑詢問道:“你家小姐……”
蘇甜一口回絕,“我家小姐更沒心情吃你的菜,你快走吧,別在這里添亂了!”
于安垂眸,掩去眼睛里支離破碎的自信。
才是初夏,天氣卻陡然間悶熱起來,太陽還未爬上正中,街上已無多少行人,于安柳梢蟬鳴惱人,于安盯著腳下邁過的磚塊,覺得心煩氣躁得很。
行至家中,店里傳來的爭執(zhí)拉回他的思緒。
“好啊,你還敢搶劫啊!”
“以前都可以賒賬,憑什么現(xiàn)在就不行!”
“以前是姑奶奶東家賣貨,現(xiàn)在是姑奶奶賣貨,要想賒賬,把以前的賬款結(jié)清先!”
“錢——沒有!靴子——我要定了!”
“真敢搶!當你姑奶奶是吃素的?!”
緊著一陣乒乒乓乓聲音,迎面突然飛出一把菜刀,直往于安的門面砍來。身體先于腦子行動,于安快速出雙指夾住刀鋒,接著一個回旋,菜刀飛了個花,被穩(wěn)穩(wěn)握住了刀柄。
小妹快步跑出來,抓著他的手急切問道:“傷到了沒有?”
見于安愣愣怔怔不說話,小妹跑回去劈頭蓋臉給了客人“啪啪”兩巴掌,擰著他耳朵踹到于安面前,教訓(xùn)道:“人都給你砍傻了!賠錢!”
這個客人是附近一帶的小癟三,坑蒙拐騙偷,無所不作,賴著于安心地好臉皮薄,經(jīng)常來店里賒東西,卻從沒給過錢,于安也從未追討過,不幸他這次碰到了小妹,不但沒有得到便宜,反而要占他便宜。
無奈拳腳打不過小妹,癟三捧住臉叫屈道:“都沒見血!”
“內(nèi)傷!”小妹叉腰說道,抬腳又踹了下癟三屁股,踹得他險些摔倒,趕緊奪了于安手中的菜刀,頭也不回地落荒而跑。
小妹對著癟三鼠竄的背影呸了一口,回頭見于安雙目無神,個種緣由猜測到了大半,沒有理會他,回柜臺邊坐著。
于安跟著進門,坐在往常的板凳上做靴子,拿起一張裁剪好的牛皮做靴子,一個針眼鉆了許久鉆不進去。
小妹受不了他這種婆婆媽媽的性格,走過去踢了下板凳腿,踢得于安抬頭看她。
“哎!”小妹蹲下身與他平視,好奇道,“你原來會武功啊?從哪里學(xué)的?”
于安回答道:“我爹有拳本、掌本、刀槍劍戟本留下來。”
小妹撓著發(fā)頂奇怪,“怎么我從來不知道?”
于安無奈道:“家母不喜歡我習(xí)武,所以不敢在人前展示。平常我起得早,練完功的時候,你還沒有起來。”
小妹變了臉色,倒豎了柳眉怒道:“你拐著彎兒罵我懶?”
“沒有,沒有。”于安急忙站起來辯解。
小妹見他總算恢復(fù)了些生氣,稍放下來心,仍然佯怒剜了他一眼,“做飯去!”
午時快到,于安放下手中皮革,進廚房做飯,發(fā)現(xiàn)家里沒什么吃的,于是挎了菜籃子去菜市買菜。
蘇慕亭和蘇甜堅守到天黑,仍是未看見蘇大哥和蘇大嫂上門,總算了信了大妹所言:他們過了午時就已退房離去。
膽戰(zhàn)心驚又過了幾日,再沒看見蘇家人來京城,主仆兩人舒了口氣,蘇甜該吃的吃,該囤地囤,生活未變,只蘇慕亭比往常更加勤奮,不但要完成秦姑娘交辦的事情,又要與客戶談生意,還要參與繡莊內(nèi)大作品的繡制,往往忙到半夜三更才從外頭回來,本來就不胖的人,更是瘦得顴骨都凸出來了。
大妹雖然有心幫助,又怕引起她的誤會,索性莊內(nèi)的事務(wù)一概不碰,一心一意專習(xí)南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