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倒叫他逗笑的,紀(jì)舜英還真是一本正經(jīng)說著這話的,昨兒夜里頭一回,自家也知道他得了趣兒,明沅還不覺得,翻了這東西了來看,竟看出些趣味來了,再想不到,還有這許多千奇古怪的樣式。
明沅叫他拉著往床前坐了,終歸好奇,眼睛往上一瞟,臉上火燒似的紅起來,卻是男的自后頭抱著女的,兩個人正對著鏡子,她想著自家鞋子里頭藏的那塊絹布來。
紀(jì)舜英說了業(yè)精為勤,卻不打算大白天就行那事兒,傳出去了可不叫人笑話她不正經(jīng),雖看得火起,到底忍住了,胸膛兀自起伏,手緊緊攥了明沅的腕子,卻不敢稍動,就怕一動,反而忍耐不得。
明沅也知道他情動,昨兒夜里就這么著,呼哧呼哧的喘氣兒,跟小狗小貓似的亂拱一氣,衫子也揉皺了,裙子也提到腰上去了,褥子換了,帳子卻還是這帳子,叫人看著心里頭發(fā)虛,咬得唇兒道:“表哥,要不要往外頭院子里吃茶?!?
默存這個名字,怎么也叫不出口,昨兒夜里也是叫的表哥,她也是頭一回,心里害怕,叫著表哥安撫他,好讓他輕些溫柔些。
紀(jì)舜英這個表哥,當(dāng)了這許多年,昨兒夜里卻是最歡暢的一回,聽見她還這么叫,自來不愛吃甜的,覺得膩人,這會兒卻似灌了整瓶子蜜,卻還甜的不夠。
明沅帶了紀(jì)舜英往院子里坐,小院里栽得兩株紫薇花,正開得粉艷艷的,樹底下一桌兩凳,還有架一人坐的秋千。
紀(jì)舜英的院子并不大,紀(jì)家自分了家,整個宅子隔成三段,原是個長圓型的,這會兒兩邊隔斷,正中這塊有祠堂有正堂的,自然是給了長房的。
院子切成了長方型,曾氏一個占了大院不說,黃氏還得有個院子,紀(jì)懷信又得有書房跟待客的前廳,當(dāng)中還得造一個小院,紀(jì)舜華的屋子又得單劃出來,還有那些個妾,也就是間挨得一間,比下人房略好上些。
紀(jì)舜英如今住的這個,比不得十方街那兩進(jìn)的院子,那兒門房前廓廚房樣樣齊全,小小一方,進(jìn)了屋子左邊是廂房右邊是書房,兩邊擺上屏風(fēng)算是隔斷。
明沅昨兒夜里不說,到今兒了,便對紀(jì)舜英道:“屋子這樣擺設(shè),也太費(fèi)地方,該用得上的俱沒有,我看不如好好隔一隔?!?
紀(jì)舜英自然點(diǎn)頭,好好兩間屋子,臥房里擠擠挨挨的,書房倒空空蕩蕩,明沅得到他首肯,請他往小花園子里坐,自個兒陪著,拿了一套茶具出來,叫人要了水來煎茶,預(yù)備了婆子丫頭,把里頭的家具動一動。
她帶來的人手也盡夠了,可要大動,外頭豈會不知,聽見響動來探一回頭,個個都驚一回,好個新娘子,別個進(jìn)門少女嫩婦就怕多說多做,說話還得在肚里滾兩回呢,她倒好,拉了少爺吃茶,屋子里竟一件件的抬出家具來。
既是新婚,東西都是新的,樣子也吉利,討個好口彩,紫砂的南瓜大茶壺,取個瓜瓞綿綿的好意頭,茶托也是纏枝南瓜藤的,茶洗茶盤茶缽,俱是同一制式,翦秋拎了銅壺?zé)怂?,就坐在院墻里種的紫薇花下,還給明沅在石凳子上墊了個子孫萬代的紅錦坐褥。
她一面取了茶銚倒茶葉進(jìn)小壺里,架在茶爐子上燒,一面把心里想的如何布置屋子說了一回:“窗邊擺了上個流云大理石屏的羅流床,鏡臺銅架子放在一道,單隔出一塊來,把浴盆放進(jìn)去。”
拉深屋子的長度,把書房往小了縮,架個屏風(fēng)擋住臥房,一進(jìn)門就先看見床,總歸不方便,多寶隔就是現(xiàn)成的隔斷,房里的圓桌圓凳子擺到堂前,若是有人來串門,總不至請了到臥房里坐。
這樣一改,再掛上綢簾子跟水晶簾,倒比原來還顯得地方更大些,正有曾氏身邊的嬤嬤來報說今兒是新婦進(jìn)門頭一日,該一道在正廳里擺飯,把頭一張望見了便笑:“這倒像是老太太的屋子了。”
擺設(shè)屋子明沅是跟著紀(jì)氏學(xué)來的,紀(jì)氏又是跟著紀(jì)老太太學(xué)的,一看就知道是從哪兒傳下來的,明沅賞了她一把大錢,屋里設(shè)上軟毯子,羅漢床靠著墻邊擺上個描金高柜,竟還空出地方來,設(shè)了一張長案,寫字畫畫都成。
紀(jì)舜英往里頭去轉(zhuǎn)了一圈,連聲贊起來:“該叫你也去看看十方街那院子,等回門那天,我?guī)闳ナ浇洲D(zhuǎn)一轉(zhuǎn),叫他們也給你行個禮?!?
明沅端了茶送到他手里,打發(fā)他往書房里坐,叫采菽拿了大銅壺來,一壺一壺的燒了熱水,昨兒就沒洗過身子,今兒可得好好泡一泡。
頭發(fā)全挽起來,拿大布巾包了頭發(fā),往熱水里一浸,舒服的嘆出一口氣來,采菽才拿了水晶瓶子想往里頭加花露,叫明沅擺手給止住了:“泡一泡便罷了,擱了香露一聞就聞出來了。”
哪有上午就泡澡的,她身后桶沿上也鋪了厚布巾,頭枕在上面,采苓替她揉著額頭:“這才頭一天,姑娘就這樣累,真?zhèn)€能住到外頭去就好了?!?
紀(jì)舜英那模樣,明沅說甚,他就沒有不好的,這會兒隔了幾層簾子聽水響,來來回回的走動,便是丫頭們聽了,也抿了嘴兒笑一回。
明沅自也聽見,叫熱氣一蒸,骨頭縫里都覺得酸,吃沒好吃,喝沒好喝,院子里頭這點(diǎn)事兒,還得仔細(xì)著叫人說嘴,洗澡得拿銅壺一壺一壺的燒水,這會兒她泡著,外頭還在茶爐上燒水,沒一會兒水就涼了。
明沅泡了會兒,采菽看著時辰要到了,扶了她起來穿衣,把頭發(fā)再重挽一回,開了窗子散一散屋里的熱氣,前邊擺了飯,叫了丫頭來請,明沅一身清爽,跟著紀(jì)舜英往前頭去。
他才剛在書房里那番踱步,明沅聽得真切,臉上倒有些發(fā)燒,便是親密過了,也還沒到能叫他看的地步。
廳前擺了宴,黃氏不出來,曾氏再沒有叫孫媳婦立著給挾菜的,干脆坐了一桌子,明沅挨了紀(jì)舜英,才開了席,他就先挾了個蝦球擺到她碗里。
既是新婦,總得著幾句打趣,明沅也只一笑,桌上便沒有沒成家的,便是取笑也有限,一頓飯吃的平靜,倒是黃氏退下去的熱度又升起來,嬤嬤來報一回。
明沅是兒媳婦,婆母病了,便是送了參去,這會兒反復(fù)起來也得去看的,她擱了筷子才要站起來,嬤嬤連連擺手:“少夫人且坐,太太說了,不必去看她,免得過了病氣。”
座中幾個俱都一驚,拿著喬讓小輩侍候湯水挑剔不是,這才是黃氏的行事,夏氏還曾私心里想過,黃氏最厭惡的就是曾氏,活著活著,倒活得跟曾氏一個樣兒了,這會兒轉(zhuǎn)了性子,不說明沅,就是舜榮媳婦也還看了她一眼。
明沅也覺得詫異,卻怕黃氏這是存壞心,這會兒當(dāng)面裝著慈和的模樣,背地里折騰她,可人行事總脫不開譜的,她若能有這番主意,也不會到如今這般田地。
“嬤嬤說的哪里話,太太既病了,我又怎么能安心坐著用飯,總要去看一看她。”明沅說著站了起來,抻一抻衣裳就要往黃氏院子里去。
曾氏總不能說婆母病了媳婦不必去看,點(diǎn)一回頭:“舜英媳婦是個孝順的,等會子叫廚房單給她送一份兒去?!?
明沅打了個眼色給紀(jì)舜英,叫他坐著不必動,哪知道他還是站了起來,紀(jì)懷信便道:“叫你媳婦去便得了?!?
黃氏這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家里人先還一日問一回,日子久了,再說她身上不好也是平常,照舊用飯喝湯,隔得一旬,問問大夫好不好,要不要替她換一個。
黃氏這病一半是心病,心里念著兒子,怕他在外頭吃不好睡不好,又怕他叫人勾引壞了,恨不得飛身去看他,心頭憂慮,病就難愈,金針倒是不扎了,身子卻還動不利索,藥跟水似的灌進(jìn)肚里,不吃粥飯,哪里養(yǎng)人,如今連葷湯也吃不得了。
這會兒黃氏已然醒了,正坐著吃藥,身上火燒似的發(fā)燙,正等著大夫來摸脈,聽見嬤嬤說明沅來了,一口氣都差點(diǎn)兒提不上來,才受了她一拜,人又燒起來,她不是霉星掃把,還能是個什么東西。
才想讓嬤嬤不許她進(jìn)來,丫頭已經(jīng)掀了簾子,明沅立到床前:“太太怕是勞累過了?!彼痪洳耪f完,黃氏竟把臉兒扭了過去,明沅看了嬤嬤一眼,嬤嬤面上尷尬,卻還是立在明沅面前替黃氏擋了一擋。
“少夫人且坐,等會子太醫(yī)要來,不若往西邊廂房里等等?!痹仝s了人走,可不難看,總不好說太太怕她是個喪門白虎星,不克別個,就??肆怂??
明沅倒是想替黃氏親手端個藥吹個湯的,嬤嬤卻急三趕四的攆了她,她心里皺眉,面上卻笑,避過人去,只聽太醫(yī)說些虛火上升的話,又開了一付藥,叫她再不許著急上火,若不然一近了冬日,再來一回,可不是扎金針就能好的了。
大夫一走,黃氏立時躺下,嬤嬤便請了明沅回去,說黃氏已經(jīng)睡了,這一睡也不知要睡多少時辰:“少夫人是個有心的,等太太醒了,我告訴太太。”
明沅也不強(qiáng)留,一路回去,廳前已經(jīng)收了飯桌,到了院里,石桌上果然擺了吃食,紀(jì)舜英曉得明沅愛吃魚,還特意給她又加了一條魚來,飯也是才燜出來的,有賞錢拿,哪上跑得不快。
明沅捏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魚肉,嚼吃了道:“太太可是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