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興淮白天要上值, 只能利用傍晚和休假日的時間,主要是第一回排版, 他首先要找合適大小的膠泥,還好家里頭就是開印刷坊的,印刷坊里的膠泥都可以隨他用,他頭一回做排版的事情, 報紙的版面又比較雜, 總是要有個輕重,有文有詩的, 要的版面也不一樣。
如何把版面設計地清晰美觀, 又不浪費一點空隙是一個學問, 沈興淮第一回弄還是趕鴨子上架,他必須得先開個頭,后邊才好交給別人做。
目前他還沒有想好交給誰, 畢竟他身邊都是翰林院的人,下面也沒有什么合適的。
第一份報紙被印刷出來, 沈興淮本打算先過目一遍, 就被范先生給奪走了。
“此詩寫的不錯, 有幾分味道。”范先生躺在搖椅里頭,舒坦地一邊看一遍點評。
沈三、江氏還有陳令茹都眼巴巴地望著他。
那一張紙翻得嘩啦嘩啦響,大的很, 還好紙張做的厚實一些, 比普通的印刷紙厚實一些。
也不知范先生這般斯條慢理地看要看到何時, 沈三忍不住道:“先生, 讓我們也瞧瞧,您晚點再慢慢看。”
范先生瞥了他一眼,倒是沒得生氣,給他們先去瞧瞧,三人坐一道,一人扯著一邊,沈興淮為了方便觀看,都寫了欄目的,你想看什么只消找欄目就行,像江氏和陳令茹就愛看些八卦故事。
陳令茹咯咯地笑:“哎呀,怎么又這般蠢的人!”
沈三看沈興淮寫的這一篇,面露滿意之色,沈興淮用詞簡易,晦澀的詞匯用的少,也不是長篇大論,主要就是描述了兵演當日的情形,雖是為太子和江垣正名,但言語間還是多為夸耀元武帝,正所謂過猶不及,元武帝如今還身強力壯,沒有一個有野性的帝王能夠忍受一個太過出色的太子,尤其是在自己身子還很好的時候。
沈三道:“你這文章寫得只消識的一些字的人都可看的個大概。”
言下之意就是有些失了水準,文人最喜好寫一些旁人看不懂的,越少有人看懂越能展現自己的境界,沈興淮沒得這種講究,做官前寫文章是為了科舉,社會的發展就是由繁到簡,如果想要孤芳自賞就不應該放在報紙上,報紙是一種民眾性閱讀,自然是越通俗易懂越好。
沈興淮便是道:“曲高彌寡,報紙且是給大眾看的,能看得懂的人越多便是越好。若是想寫些深奧的,本就不應放在報紙上。”
范先生微微頷首,“此不過教化百姓,理在便行,寓教于樂,亦是一種開化,你想的很不錯,寫一些我朝的條律啟示民眾,又是以例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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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興淮微微一笑:“第一回做,有些地方還不全面,以后應該還會再增添一些。”
范先生摸著胡子贊許了一番,一開始范先生心存疑慮,并不是很贊成,如今態度已是悄然轉變,沈興淮心中頗受鼓舞。
陳令茹和江氏正看著那故事會的板塊,亦是不知被什么逗樂了,婆媳兩一道在那兒笑,陳令茹忽的感受到肚子一抽一抽地痛,抱著肚子,叫了出聲:“啊!”
江氏心中一緊:“怎的了?肚子疼?”
陳令茹捧著肚子,皺緊眉頭,肚子密密麻麻地疼,咬著牙肉:“疼!感覺,要生了!”
一屋子的人都站起來了,沈興淮先是反應過來,忙是抱起她:“快,快叫產婆!”
因著大夫說產期將至,產婆和乳母都是備好了的,養在府中就是怕突然情況。沈興淮趕緊把她送到產房里去。
去請產婆和大夫,沈興淮信不過那些產婆,經驗畢竟只是經驗,而且因人而異,她們只是經驗豐富而不動藥理知識。
閔姑姑和江氏在里頭安慰陳令茹,陳令茹本就是個心眼大的孩子,雖是疼的很,還笑著同她們說:“這小魔星可算是出來了,出來可以鬧騰他爹去。”
因著如今是傍晚了,早就吃過飯了,但陳令茹這是第一胎,怕是要些時辰,江氏還是喂她吃了些東西,產婆先來看過了,說羊水還沒破,胎位是準的,產婆讓她下來走動走動。
大夫隨之而來,檢查一番也是沒得大問題,陳令茹身子很是健康,往日里頭愛走動,也沒得姑娘家的一些病痛。
江氏在她身旁寬慰著她,攙扶著她在屋子里走走,疼痛一級級加深,陳令茹真疼得說不出話來了,那羊水破了。
這個時候才真正開始。
男人們在外頭焦急地等待,沈興淮有些心焦,在外頭打轉。沈三也知第一回做父親的感受,抬頭望了望夜色,感慨地說:“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你出生時候的樣子,沒想到這么快你都要做父親了。”
沈興淮出生時還看不見聽不見,自然是不清楚,可他后來不吃不喝的,一家人為他忙忙碌碌的情形他卻還記得,那個時候他已經聽得到一點聲音了,時常有人在他耳邊哭泣。他非常感謝上天給他這個新生,屋中他的妻子即將生下另一個小生命,生命就是一個輪回,他心中充滿感激。
沈三笑著說:“你出生的時候,我也急得不行,恨不得沖進去把你從你姆媽肚皮里拉出來,你慢吞吞的,把你姆媽給痛瓦特的,蜜娘那時候,就好的幾乎(好了很多),你姆媽沒遭什么罪。”
范先生聽他們父子絮叨,思及自己早逝的兒子,背對著他們,抬頭望月。
說笑間,里頭忽的叫了起來,父子兩也都沒得心思聊了。
且至月深人靜之時,陳令茹痛了三個時辰,終于生下了個健康的男孩,皺巴巴地跟個小猴子似的,陳令茹看過孩子后脫力地睡去了。
沈興淮激動得不行,抱著兒子怎么都看不夠,當然他還是不能昧著良心說他現在長得好看,以后一定是不會差的,蜜娘出生時模樣也不大好后來還不是人見人愛,他和茹姐兒長得都不差,這個小子怎么都不會丑。
加上上一輩子,四十多年來頭一回做父親,沈興淮恨不得將所有的美好都放在他身上,沈三問他可有取好名字,沈興淮之前想過幾個,男女還不知道,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想過。
“叫家辰吧,他出身在晚上,星辰陪伴他出生。”沈家人對名字都不是太過講究,只消沒得犯什么忌諱,就差不多了,并不過多追求太多寓意。
一家人忙碌至半夜,把母子兩安頓好,才各自回去睡覺,沈興淮第二日還要去上值,然而他有些個激動,躺了好一會兒才睡著。
蜜娘這些日子都在老夫人身旁服侍,沒怎么回過娘家,第二日一早竟是收到娘家的消息,茹姐兒已經生了,且是猝不及防就已經生好了。
她又是驚又是喜,老夫人體諒她,讓她趕緊回娘家去瞧瞧。
蜜娘還是堅持服侍她吃過午餐用了藥再走,曾氏也是一早上才得到消息,趕緊和兒媳婦一道趕了過來,蜜娘來時也還在。
辰哥兒剛喝過奶,被曾氏抱在懷里頭,閉著眼睛蠕動嘴巴。陳令茹親自喂養的,因為沈興淮說自己喂養的孩子身子健康也同父母親近,江氏是覺她大家出生可能不想要自己喂養才準備了乳母,沈興淮想的是夜里頭不要太累了,把孩子給乳母照料,能自己喂養就自己喂養。
陳令茹也聽了進去,決定自己喂養,她在沈家本就沒什么事情做,外頭的事情公公照料,里頭的事情,婆婆顧著,她若連個孩子都還照顧不好,那當真是沒甚用了。
在生前陳令茹雖是萬分嫌棄這個小魔頭,但小魔頭出生以后,就是怎么都看不夠,你說美丑把,如今還瞧不大出來,可就這般看著心都軟的一塌糊涂。因著叫多了,大家也習慣地順著她喊小魔頭。
蜜娘匆忙進來:“這小魔頭出來得竟是這般急,我一覺醒來就給了我個驚嚇。”
陳令茹靠在床榻上,笑得一臉柔和,面色還有些虛,不過看著很是開心,“昨天突然就要出來了,可能是被我笑出來的。”
曾氏嗔怪道:“你啊,還好意思笑,大著肚子還不安生。”
“我可不就笑了幾聲,他就要出來了,能怪我嗎?”
曾氏不理會他,把辰哥兒遞給蜜娘抱,新生兒軟塌塌的,紅紅的,裹在褓襁里頭,如今天氣熱,雖是新生兒,也不能捂得太嚴實。
蜜娘憐愛地看了他一會兒,抱了一會兒就還給曾氏了。
陳令茹同她抱怨天氣熱,此時當真不是生孩子好時候,七月正是天氣炎熱,她不能洗澡洗頭,可不是要了她的命,蜜娘一想到自己這種情況,也是渾身不適。
蜜娘在沈家留了飯,傍晚時刻,沈興淮和江垣一道歸來,江垣也得知了消息,下了值就同沈興淮一道回來,人逢喜事精神爽,沈興淮雖是夜里頭沒怎么睡,精神頭還十足。
沈三從印刷坊里拿了進入印刷好的報紙,拿了幾十份回來,打算認識的人送一送。
蜜娘對報紙頗感興趣,終于明白茹姐兒昨日為何會笑得生產了,她竟是不知她阿兄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實在是出入甚大。
蜜娘道:“這報紙方便可當真是方便,折起來放袖子里想何時看就何時看。就是這東西還太少了,看一會兒就沒了,阿兄,你何時再出第二份?”
沈興淮有點想做甩手掌柜,他本就是利用額外時間做的,如今又有了兒子,遲疑道:“第一份出來后先試試水,瞧瞧反響如何,再考慮第二刊,我是想七日出一份。”
“這般快?那豈不是要連續不斷地出?”蜜娘大驚。
沈興淮搖頭道:“報紙本就講究時效性,過了時間,就不好了。報紙實則頗為容易上手,主要是排版花的功夫久,我沒得那么多功夫。”
蜜娘點點頭,表示理解,拿了幾分報紙去給家里頭其他人看。
沈興淮給翰林院的人每人發了一份,沈三則是拿到春芳歇書局里頭,放個三份在入口的柜臺上,可免費借閱。報紙一文錢一份,另外給京城各大茶樓的說書先生送了一份去,先給了些好處,讓說書先生說報紙上的內容。
“這是何物?京報?”讀書人指著柜臺的上的報紙問道。
掌柜的是個臉圓圓的人,瞧著就是一臉憨厚樣,笑著說道:“這是咱們家新出的報紙,上頭有各色各樣的文章,哦,還寫了近日的兵演之事,這三份可免費借閱,看完要馬上換回來,若是官人想買,只需一文錢。”
“京報?先看看吧,掌柜的,那我拿一份去了。”
三份京報很快就被幾個讀書人拿走了,拿到上頭去看。
掌柜的盯著上頭的動靜。
“好!犯我國土雖遠必誅!寫得太好了!”讀書人猛地一拍桌子,漲紅了臉,忽的想起自己在閱讀樓,周遭人果真都在瞧他,氣勢都是低了下去,“對不起對不起......”
“張兄,你在看什么呢?那一張紙是什么?這般激動?”
讀書人目中熠熠生輝,激動地說:“掌柜的說這叫京報,就是一張紙,我也才剛看,上邊寫的真好啊!沈探花郎寫的,那兵演,當真是為國為民,太子爺和江大人冤枉啊!”
其他人紛紛圍了上來,看那個所謂的京報。
“掌柜的,給我一份京報。”
“有沒有京報了?沒有了?”
“剛才不是還有一疊了嗎?”
“官人不好意思,都是昨日剛印好的,賣的太快了,明日應該還有,您明日再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