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同張有爲驗看過那份所謂的勒索信,字跡潦草,與劉文貴跟劉甄氏等人的字跡並不相似,甚至毫相同之處。許楚雖然不是做筆跡鑑定的,可在刑偵時候也曾接觸過。若是同一人的筆跡,哪怕她刻意裝作他們模樣,都極難避免行筆時候的一些個人特徵,比如勾畫或是頓筆......
然而現在什麼都沒有,那就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當真有人勒索,第二種則是此案中還有一個他們不清楚甚至不曾見過的人蔘與。
“這紙......之地略差,厚薄不均,好像是各家莊子上記賬所用的毛太紙?”
在許楚的話音落下時候,張有爲臉色微變。若是這樣,豈不是越發印證了劉家城郊莊子有問題?
蕭清朗接過那薄薄的紙張,漫不經心的打量一番,輕聲道:“墨汁暈開嚴重,且多有塗抹痕跡,恐怕寫信之人手上必然沾染了墨汁。”
如今墨汁多加油墨,極難清洗,要是真如蕭清朗所言,那她們查找起來會更加方便。
張有爲一聽這話,眼前一亮,連聲感慨自個衙門怎得沒有這般查案細緻入微之人。他雖然一心爲公,可實際上卻並不擅長推案,而手下一干捕快衙役,剛正有餘可經驗不足。對於一些小案子還可應付,可一旦對上如此複雜的案件就開始束手無策了。
離開驗屍房前去見劉青雲時候,蕭清朗低聲對許楚說道:“劉家的產業表面上並無異常,只是海事之事卻並非他自己去衙門報備得來的。”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疊的整齊的紙張,其上謄抄著自官府冊子中摘下的記錄。
“竟然是京城張家放下來的產業?他可與張家有何關係?”許楚皺眉,見蕭清朗未曾知會張有爲,就知道他不欲節外生枝。
“並無干係,確切的來說,是張家找的他。而更重要的是,這些年按著賬目來說,他獲利頗豐。只一個海事舶來品的生意,就足以讓不少人垂涎三尺。可奇怪的是,我派人暗中查看了劉家在各大錢莊所存的金銀,不過幾萬兩罷了。至於莊子跟家業,也不過是鬱南縣城郊幾處,可以說根本算不上大家大業......”
“那銀子呢?”許楚脫口而出。待到看到蕭清朗似笑非笑的神情時,才啞然道,“不知去向!”
所以,這纔是他們見劉青雲的真正原因。
在見劉青雲之前,許楚也曾推測過他的性情,大抵該是圓滑老道,善於應酬之人。可見到之後,她才驚覺自己好似想錯了。此人雖然不及蕭清朗那般矜貴雅緻,卻也頗有書生氣,文質彬彬的讓人看到就心生好感。
見到張有爲帶著人前來,劉青雲趕忙拱手道:“張大人,不知案子查的如何?”
張有爲微微頷首,而後看向身側的蕭清朗跟許楚介紹道:“這位便是劉家少爺劉青雲,之前得知家中出事,他夜以繼日長途跋涉而歸,今日大早剛剛到縣城。聽聞劉甄氏身邊伺候的珠兒被殺,屍體也劉文貴被送到衙門,生怕有什麼變故,所以匆匆趕來。”
這話說的巧妙,既介紹了劉青雲的身份跟所來緣由,又壓下早起時候劉文貴在衙門喧鬧之事,免得再節外生枝耽擱查案時間。畢竟,明日就是除夕夜最後一日,若不能破案,他並著衙門一衆衙役官差估計都落不下好。
說實話,他們與張有爲相處兩日,深知其並未被官場的黑暗腐蝕。至少,此人還不在錦州城那幾位拉攏或是利用的官員之中。
許是旁人不知,可他倆卻知道,如今錦州城的官場已經如死水一潭是那幕後之人一手掌控之地,其中關係盤根錯節,是人是鬼難以看清。若是連如張有爲這般僅有的幾個靠近錦州城卻還未被腐蝕的官員,因此案被錦州之中的黑手拖下水亦或是換掉,那事情怕是會更加棘手。
所以在還未到絕路時候,他們倆人都有意幫襯張有爲一把。更何況,經過蕭清朗查賬之後,發現劉家財產去向不明,若非自家藏匿起來,那許是極大的可能是涉及到了他們所查之事。
畢竟,這般手段,一石二鳥,本就是那些人暗中行事慣用的手段。
“這二位是本官請來幫助查案的。”張有爲面對劉青雲時候,語氣雖然平平,可到底多了幾分威嚴,他道,“這位是周公子對推案頗有見解,這位是楚姑娘擅驗屍。”
許楚見劉青雲看過來,於是微微欠身算是見禮了。而蕭清朗則不動聲色,只略微點頭,奈何那份威勢跟貴氣,卻也讓人挑不出錯來,至少不敢言語衝撞。
“劉公子是一早入城?可曾回過家中了?”蕭清朗狀似無意,又好似只是客套寒暄一般問道。
劉青雲愕然一瞬,似是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毫無意義的話,以至於將到嘴邊的說辭不得不被吞嚥下去。他本以爲,來到官府之後,必然會受到大人斥責,言說他家中母親出事卻還不歸家,卻不想到來之後竟然絲毫沒有受到責問。
他嘆口氣,搖搖頭說道:“我一進縣城就聽說父親攜了珠兒的屍體來衙門討要說法,當下心急萬分不敢耽誤就來了,還沒來得及回家。”
蕭清朗點點頭,目光掃過劉青雲看似淡定帶笑的面龐之上,見許楚也在打量著他,好似眼底還有些欣賞意味,不由眉頭一皺。片刻後,他鬆開眉梢,淡淡道:“我見劉少爺穿著整齊,一雙棉靴潔淨不沾塵埃,還以爲你是先回家換洗過纔來的。”
他說著這話,就看向了張有爲,說道:“大人治下有如此儀表的俊秀,當真是極好。”
他的話不喜不怒,但卻莫名的讓劉青雲打了個冷顫。幾乎是一瞬間,劉青雲就察覺出衆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了變化,他強自冷笑道:“不知公子何意,我雖是商戶出身,卻也熟讀聖賢書,自然知道見人該衣冠整潔。”
蕭清朗冷冷看著他,根本不在乎他的態度,只淡淡道:“你莫要氣急敗壞,剛剛你所言你日夜兼程不敢停歇的趕路,事關家人性命之事,哪敢耽擱一瞬?可你不僅衣冠乾淨毫無塵土褶皺,就連鞋子都乾乾淨淨,難道你得知父親到衙門喧囂,還會尋個地方換身衣服鞋襪?”
他見劉青雲還有意反駁,冷曬道:“既然你還要強詞奪理,那不弱讓大人前去你的馬車尋找,看看是否有行禮或是衣物?”
劉青雲面色發白,又恐又懼的怒喝道:“當真是不知所謂。”言罷,他看向張有爲,拱手道,“大人,此人是何來歷,難不成是想要往草民頭上扣上弒母的罪名不成?還是大人要欺我家只是一介商戶?草民雖然不才,可在生意場上也跟朝中幾位大人有所交情,若大人非要冤枉於我,那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張有爲卻並不爲他的威脅所嚇,只當沒聽到他的話,直接吩咐身後官差道:“去將劉公子乘坐的馬車趕入後衙暫歇,讓人好生伺候著劉公子的馬匹。讓廚房做些麪條送去,也讓車伕好生休息一下,莫要因著長途跋涉而損了身體。”
他的話明擺著是對劉青雲有所懷疑,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劉少爺卻是有所不妥。然而何處不妥,他們卻說不上來。
劉青雲見狀赫然起身,面色難看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如此,草民就此告辭。至於案子的事情,大人自便就是。”
然而還未等他拂袖,蕭清朗一揮手讓魏廣上前,只見魏廣並未用力,只笑道:“我家公子聽聞劉少爺是鬱南縣難得的青年才俊,甚是仰慕,還請劉少爺給了臉面容我家公子請教幾句。”
要說魏廣,曾經也是堂堂的冰塊臉,冰窟窿一個。然而隨著跟在自家王爺身邊,越發接觸許楚,那原本的人設就越發崩壞的沒了邊際。像這種似笑非笑,藉機發作的事兒,好似做的越來越順手了。
這邊劉青雲暗中掙扎,可哪裡是魏廣的對手。另一邊,因爲反胃而落後重新梳洗的蕭明珠,也慘白著一張小臉挪著步子過來了。她一進大廳就瞧見幾人正劍拔弩張的場景,她縮了縮脖子,小心蹭到許楚身邊探頭看過去,卻見一個很是眼熟的白面書生正被魏廣親暱的拉著坐在下首。
“哎,你不是那個......”蕭明珠皺著眉,手指使勁兒點了點自個的額頭,“你是就是那天去劉家書房的書生麼?”
她這一開口,倒是讓蕭清朗跟許楚愣了一下。而劉青雲的臉色,也徹底刷白起來,就連掙扎的力道也卸了。他嘶啞著嗓音道:“姑娘看錯了,在下是剛回來,還未回家。”
“怎麼可能看錯呢,就是你啊。當時我聽說楚姐姐在劉家查案,就急急忙忙追過去了,結果就在劉家書房門口撞你身上了。”她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蕭清朗跟許楚一眼,說道,“我當時見你態度那麼差,才甩了你胳膊一鞭子,事後也道歉了,你又何必鬧到衙門來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