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有些發黑的油紙包被全部挖出來時候,一眾衙役才徹底臉色如菜色起來。
當即有倆膽小的就直接驚叫一聲扔了手里的佩刀連連后退,還有個更是直接嚇尿了。
其實早在看過許楚驗尸以后,他們早對死相慘烈的尸體有了一點點的心理準備。可是架不住他們挖出來的,既不是白骨也不是血淋林的尸體。
要是說白骨,他們縱然忌諱覺得晦氣,可也不至于嚇尿褲子。
許楚上前,不過三兩步就已經問道清晰的尸油跟腐敗臭肉一般令人作嘔的味道。
“都退后幾步,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靠近尸體?!?
高度腐敗的臭味夾雜著酸氣,早就讓不少人都白了臉色,待到聽見許楚厲聲開口,更是忙不迭的全都后退下去。
其實許楚也沒想到,居然會在此地遇到這般情況的尸體。要知道,她自穿越而來,所遇到的尸體從來不曾是尸蠟尸。
所謂尸蠟尸,就是尸體蠟化。長期埋于空氣不足的濕土或者是浸泡于水中的尸體,皮下脂肪組織因皂化,而形成灰白色或者黃白色的蠟樣物質而使尸體部分或者全部保存,稱為尸蠟化。尸蠟化一般呈現為脂蠟樣,觸摸起來有油膩感,可以壓陷,易碎。
正常來說,在環境跟死者自身脂肪影響下,一到一年半之間就能形成全身蠟化。
許楚看了一眼蕭清朗,見他沒有后退的意思,索性從工具箱取了備用的手套跟口罩遞過去。
“一般如此已經蠟化但還散發著腐敗尸油氣的尸體,大多會散發有毒氣體,對仵作跟驗看人身體損傷極大。”
解釋完后,她就蹲下身去全心查看起尸體來。而蕭清朗,則看了一眼眉頭緊蹙的許楚后,依言將口罩跟手套戴上。
許楚小心將那尸體擺好,卻見已經蠟化的尸體四肢身軀處,居然有許多整齊的創傷。黃黑的皮肉傷,似還有些不明顯的暗紅色。
尸體明顯是女性,只是又黃又黑還油膩膩的,加上整個肌膚都皺吧萎縮起來,看起來十分瘆人。而那刺鼻的尸臭,更是讓人胃中翻滾,甚至連靠近的蕭清朗此時也有些微微皺眉。
這尸臭,比之普通腐爛的尸體更加沖擊人。雖然帶了口罩,可完全無法隔絕那令人難堪的味道。
好在他的性情注定了他不會似一般衙役那樣喜形于色,縱然覺得難以忍受,他也依舊面不改色。甚至,在許楚抬頭看過來時候,他下意識的取了驗尸單跟工具箱中的筆墨記錄起來。
“死者女,年二十至二十三之間,尸體蠟化,面部相貌無法辨別,體型稍胖,暫無明顯特征?!闭f罷,她就稍稍移動視線,伸出左手跟右手的鑷子查看起尸體雙手來。
因著蠟化,尸體稍稍觸碰就滲出一層油狀液體,那模樣讓不少偷偷瞧過來的人又是一個哆嗦。光是想象,就能想得出那尸體滑溜溜的摸著是何等惡心。
偏生許楚一個年輕女子,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又摸又按,怎么瞧著都讓人心生詭異感覺。
約莫半盞茶工夫之后,就見許楚又伸手摸了尸體頭部等位置,而后取了驗尸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劃開死者頭皮位置。那份凌厲,配上尸體緩緩滲出的粘液,越發讓各種復雜目光落到她身上。
這會兒,是徹底沒人懷疑她就是破過鬼村案件之人了。市井話本里傳言,說她是身帶幽冥鬼火,有鬼神護身,百毒不侵。這樣的仵作,全天下估計也就這一個了。
許楚可顧不上旁人驚詫或是嘔吐的表現,她細細看過頭顱之后,繼續說道:“重物擊打而死,頭顱粉碎性凹陷,面部在死后遭受過虐打......”
“如何能確認是死后所謂?”蕭清朗難得開口。
許楚抬頭,見他目光冷靜帶著疑惑看過來,眉宇之間并未有任何質疑跟審視。莫名的,她就想起倆人初次見面時候,那雙冷冽迫人的眸子。當時的他冷漠威嚴,寡言少語看向自己時候全然是審視。
而何時起,兩個人之間竟然如此熟悉與默契,就算他堂堂王爺之尊為自己記錄驗尸單,都自然之極?
不過她并沒有多猶豫,直接拿了鑷子小心將死者頭頂跟面部微小創口撥開。
“皮下無出血,沒有任何異樣,說明死者是先被殺而后遭受的擊打。”
如此說起來,倒是跟六子跟李家兒子的死狀相同無二了?;蛘哒f,兇手壓根就是仿照殺死眼前女子的方法行兇。
見蕭清朗點頭,她才又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尸體上。因著尸體滲出許多尸油,很難再做徹底的解剖,而且礙于所有蠟化尸體難以縫合,大周又無前世那般先進的醫療衛生條件,所以她略作思索就拋開了解刨查驗的念頭。
雖說許楚也覺得這是難得一見的尸體,可相比于研究或是積累經驗,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尸體除了蠟化之外,身上還有許多傷口整齊的創傷,她小心檢驗過后,深吐一口氣道:“四肢跟軀干的傷口是近些時候才造成的,最晚的應該就是今早黎明前后所留?!?
話音落下,就見她取了棉花擦拭傷口處的暗紅,隨后拿了一小塊油紙對著太陽遮住那染了暗紅的棉花團。片刻之后,卻見那暗紅色的棉花團竟然變為了土棕色,極為奇怪。
“要是我沒猜錯,這應該是今天早上發現的死者李大身上的血。”許楚看著眼前的尸體沉思片刻,然后才說道,“這些傷痕跟李大死后剖腹所留的痕跡一致,應該是同一把開山刀所為?!?
也就是,兇手在殺死李大之后,并不逃跑或是隱藏,而是又回到了這荒涼的院子里,挖尸虐尸,待徹底發泄或是激動完后,才不緊不慢的離開。
事到如今,當初此女子到底為何而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除了何鐵栓之外,村里再沒有更有嫌疑的人了。
一是許楚從犯罪心理跟手段分析推論的情況,二則是兇器開山刀。要知道,村里上下農戶縱然會上山打柴,卻都用的是砍刀,而非是不趁手的開山刀。反倒是獵戶,因著常年要進山設置陷阱或是狩獵,所以必備開山刀。
而滿足兩項條件的,唯有何鐵栓一人。
“看這具女尸上的傷痕,積年累月并非一日所為,可到現在施。虐者并未徹底毀掉尸體,說明他心中對死者的恨意還很深。他既然冒著風險多次潛入村里宅院挖尸虐打,就說明他心中早已有了癮?!?
一開始許楚推測的是,由于兇手一直沒有機會殺人,或是對村里自小相處的鄉親下不去死手,所以才一味的虐打尸體??呻S著心里暴虐情緒越發嚴重,他越來越控制不住想要嗜血殺人的欲/望。
而六子的出現,就是一個突破口,徹底喚醒了他深藏心里的罪惡。
當時六子為控制馬匹落單,最后被他擊殺。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六子發現了他虐尸的情形。二是六子無意中闖入了山中,被銅礦上的人看到,加上六子所駕馬匹價值不菲,而六子身手矯健,所以被人懷疑是官府追查到了,繼而被殺滅口。
想到這里,她不由回頭看向多遠的里正,起身上前,立于下風口處,隔著幾步開口問道:“敢問里正,前夜時候你可曾聽到有什么聲響,或是馬匹嘶鳴聲?”
此處距離里正家較近,若是六子跟馬匹遭遇機關,縱然六子被重擊之下無力發聲,那馬匹也該有所動作或是聲響。畢竟,一擊即中的只是六子......
里正仔細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什么聲響都沒有,別說是馬叫了,就是貓叫狗叫都沒有?!?
農家院里,能養的起牛就已經算是了不起了。誰家肯養費食兒又不能下地勞作的馬啊,所以要是真有馬鳴聲,他一定不會聽錯的。
這般說來,那六子應該是誤闖銅礦所在的山上,才會招惹了殺身之禍。
蕭清朗擰著眉頭,也離開那具尸體行至許楚身側。然而,就在他立好的片刻,許楚卻微微側身躲開兩步。
他面色稍變,剛想說什么,卻聞到了自她身上散發而出的尸臭味道,瞬間心中明了。一時之間,他心里說不清是心疼還是什么。她下意識的動作極為自然,根本像是漫不經心所為,可見以前驗尸之后,她站在人前怕是受盡白眼跟冷待。
日頭稍斜,一日連續的驗尸推案,早已讓許楚饑腸轆轆。然而她心里清楚,此時卻不是要休息吃飯的時候。
“兇手殺人已經上癮,他連續兩夜得了痛快,今夜必然還會出手。”許楚思量半晌,語氣冷靜道,“不知公子找的幫手多久能到?”
她問的隱晦,但卻清楚明白。她需要蕭清朗的幫忙,除去保護蕭清朗的侍衛之外,只靠黃縣令帶來的幾個衙役捕快根本不夠震懾兇手。
“大概也快到村里了,按著路程算最晚再有一刻鐘左右便能到?!?
“那今夜所有的人包括衙役跟公子的人手,要大張旗鼓的在村里巡邏,而村口跟山前小路都要派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