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乾咳一聲,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十來年前,市井間流傳的鬼故事大多都是出自咱家公子之口......所以,你這老掉牙的段子,大家夥兒都聽得不稀奇了......”
許楚沒想到蕭清朗竟然還有那份閒情逸致,撰寫鬼故事?所以,剛剛的尷尬跟窘迫也就變成了濃濃的好奇。以前她也聽聞,朝廷一些寒門出身的文臣,因著俸祿不夠家中開銷,也會私下接一些寫話本子的活兒以掙些潤筆費。可人家那是家境窘迫,又不願意貪贓枉法公報私囊,蕭清朗這王爺是爲何呢?
她怎麼看,這位都不像是缺錢的人啊。難道純屬是閒來無事,發展個人愛好?可近些日子相處,這位大神除了查案,便是批閱公文,並未見他有過一絲半點的閒暇私慾啊。
左右倆人相處久了,她也常常會自我放飛一下。就連性格,也多了幾分以前從未出現過的八卦喜好。
蕭清朗眼底含著無奈,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噙著笑意說道:“當初年少,總有輕狂的時候。”
昏暗的光線之下,許楚看不清旁人的神情,唯蕭清朗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讓她見之難忘。她怎麼覺得,蕭清朗這本該好似是寡言,冷冽猶如一把極寒寒鐵鑄造刀劍的人,如今氣勢越發隨和了?還是說一開始就是自個的錯覺,這位也是有著七情六慾的男子。
幾人繼續順著後衙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前,而微微低頭的許楚,也難免時不時瞥一眼身側挺俊的男子。劍眉星目,緊繃的下顎,還有英挺的五官,看一次就讓人感慨一次。
她正要吐口濁氣,突然瞧見蕭清朗乍然遞過來的眼神,就彷彿料定自己在注視著他一般,粲然一笑。驚的許楚一個激靈,趕忙收回了目光,當然也不敢再腹誹什麼了。只是,之前因著突然親近了他而導致的滾燙的臉頰,再次如火一般燒了個通紅。
月色濃重,寂靜無聲,蕭清朗無聲喟嘆,只逶迤而行。而張有爲等一干衙門公人,則戰戰兢兢小心照著燈籠不敢大聲喘息,更唯恐哪裡冒出個停屍房停著的無頭女鬼來。
爲著防止這位驚世駭俗的楚姑娘再講什麼鬼故事,他們幾人不約而同的加快了步伐,彼此默契的往一起攏了攏。
衙門跨院有兩間客房,並不算寬敞,但收拾的也算乾淨整潔。尤其張有爲爲了破案,特地讓人早早燒了火龍跟炭盆,這會兒從外面一進屋子,就讓許楚溫暖舒坦的長嘆一聲。
夜色闌珊,回屋後的蕭清朗一改在許楚跟前的柔和,神態肅然的翻閱起由魏延親自送來的幾份公文。待到看到銅礦案跟錦銀坊中消失的賬目,還有刑部官員抽絲撥繭之後發現的指向京城的線索之後,他的臉色也徹底陰沉下來。
那人到底要做什麼,如此冒險聚集的大量財富,定然不會只是爲了奢華的生活跟享受才做的。可要是說謀反,近些年前朝餘孽也好,宮中旁支皇親也罷,又有誰有如此手段跟腦子呢?
不得不說,自他掌管三法司跟內廷以來,這個幕後之人是他遇到的最狡猾也是心機最重手段最爲狠厲的對手。
寒風簌簌,吹在窗棱之上,讓人心緒難安。外頭房檐下掛著的紅燈籠,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或明或暗的將院子裡乾枯的樹杈映照在窗戶之上,在寂寥之中帶了些許古樸意味。
許楚睡不著,又覺得屋裡燒的火炭太過燥熱,索性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微微開了半扇窗戶透氣。寒風涌入的一瞬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而後看向對面那還亮著燈光的房間。
突然之間,她就想起,好像自同路查案以來,她從未見過蕭清朗早於自己歇息下的時候。幾乎每每都是,自己熬的半夜,他在辦公,而第二日見面,他就早已衣衫整齊、玉冠束髮,就如同朗朗青松般挺立的貴公子一般收拾好了一切。
許楚坐在窗下的圓凳之上,將身體爬扶在窗臺上,手指無意的摳著雕花朱漆的窗櫺。也不知他怎麼熬的,就像是不會休息似的,可偏生每次見到狀態依舊那麼好。
那邊燭火搖曳,將蕭清朗筆直端坐的影子照在窗戶上,甚至連他拿筆的姿勢,許楚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次日一早醒來時候,許楚一擡頭就忍不住齜牙咧嘴起來,脖子好疼。而比脖子更難受的確是憋悶的鼻子,還有像被火薰燎過的嗓子。沒等她有所動作呢,就見對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接著齜牙咧嘴很是難捱的她,就對上了神清氣爽的蕭清朗......
一時間,許楚羞惱的無地自容,怎得自己總在他跟前犯蠢啊。想當初,自己也是端得高冷睿智模樣。難不成,過了幾十年的性子還能突變?
她懊惱的想要低頭,奈何有些落枕,脖子稍稍動一下都疼的很。
顯然蕭清朗看出了許楚的不同,瞧著她身上草草的披著外衫,自顧自的吹著窗口冷風,不由得蹙起了英俊的眉目。
“這是......才醒?”很顯然,他瞧出許楚還沒梳洗過。
許楚窘迫的點點頭,忍著難受開口道:“公子起的真早。”
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那嘶啞的聲音把自個都嚇了一跳。當然,乾涸疼痛的嗓子,也確實讓她鼻頭一澀。果然,美色誤人,要不是昨晚貪看蕭清朗這廝的影子,自己又怎麼會陷入迷途,竟然迷迷糊糊趴著窗戶吹著冷風睡著?
蕭清朗見她姿勢有異,目光掃在窗櫺之上,見到窗戶紙上幾處並不明顯的溼潤地方,稍作思索就猜到了她此時難受的緣由。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許楚,嘆息一聲道:“你若想見我,又何必偷偷摸摸?”
說完,清雋凌厲的面容,也多了些無奈跟笑意。而後,他揮手吩咐魏廣前去尋暗衛中最擅醫的人前來,當然那暗衛自然也是喬裝改扮一番的,否則衙門跨院憑空多出個人來,還不得把張有爲等人驚嚇壞了?
蕭清朗也不急著做別的了,直接進了許楚房間,順手將人扶到牀邊坐下。在許楚茫然不解的目光中,他直接伸手將人按到牀上,而後伸手在她脖頸處經脈上按壓揉搓起來。
“吹了一夜冷風,只是鼻塞難受脖子落枕,你就謝天謝地吧。”蕭清朗皺著眉頭,摸過許楚額頭後,確認她爲發熱才鬆了一口氣。
許楚不妨蕭清朗直接爲自己按壓脖頸,當即腦中霎時間一片空白,整個人都不自在的微微發燙起來。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此時心中是惶恐多一些還是羞怯多一些。
“公......公子......”她磕磕巴巴的開口,幾乎都要將身體繃成個蝦米了,遇事一直還算淡定的人,頭一次緊張到語無倫次,“我......我自己來就行......”
“你倒是能揉,可血脈不通造成的落枕,你以爲但是揉搓兩下就能好的?”蕭清朗有些責備的嘆息一聲,“既是難受,就莫要胡亂動彈了,放鬆一些省得疼痛。”
許是他用了一些內力,揉了一小會兒就讓許楚脖子好受了許多。之前的難爲情,也因著舒坦而漸漸消失。
她剛要道謝,就聽到有人叩門,接著看到魏廣帶了一個笑瞇瞇的大娘進門。
“公子,屬下出門時候沒碰到大夫,不過正巧看到了醫術無雙的楚大娘......”魏廣虛虛看了一眼蕭清朗,見他沒發作,才咽口吐沫繼續說道,“楚大娘說,她這有祖傳的方子......”
蕭清朗看著滿臉正直可眼裡閃爍著莫名光芒的楚大娘,不禁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頭。怎得楚大娘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以他對這位的瞭解,怕是......怕是許楚要被嚇到了。
他原本的計劃是楚大娘到了之後,自己先見過訓誡後再放到許楚身邊,可現在看起來自己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果然魏廣剛退下,楚大娘就上前給許楚診脈,然後笑道:“姑娘脈象無礙,只是偶感風寒。”稍稍停頓之後,她又問道,“敢問姑娘,你尋常時候月事可準當?來的時候,可是會腹痛難忍?每過陰雨寒天,是否容易睏乏且醒來時候眼睛出現暫時性的朦朧?”
許楚一愣,臉上瞬間就燒了起來,她斜眼看了一眼蕭清朗。見他並沒有迴避的意思,反倒是蹙眉聽得極爲認真,才滿臉羞怯的低聲說道:“年幼時常年奔波,加上經常出入陰寒之地,未曾注意過,後來造成了月事並不準當。前些年我也曾自己切脈診治,只是常常會因著繁瑣事務忙過頭而忘了吃藥,所以會痠痛難受。”
楚大娘點點頭,“姑娘的風寒之癥並不礙事,只是身體虧損嚴重,若不及時調理過來,怕是會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