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朗並未理會驚慌不知所措的柳河三人,而是直接將目光轉向許楚,看著她仔細的將一些碎屍塊擺在一起。就算是已經被撕扯下來的腐肉,但凡有些模樣形狀的,她也一一擺放到該在的地方。
不過半刻鐘,卻見凌亂的屍塊,已經大致有了個輪廓模樣。雖然還殘缺不全,可也能讓人看出那是個人形來。
“頭骨沒有裂痕,沒有被重擊的傷痕。不過斷頸處跟四肢傷處,切口並不整齊平滑,有碎骨跟裂紋,應該是斧頭之類的兇器所爲。整個分屍過程應該很快,雖然有剁砍痕跡,但卻並沒有反覆的剁砍傷?!?
如果反覆剁砍的話,在被截成三段的軀體屍塊上,應該會有不同的砍傷痕跡,可現在卻並沒有。說明,兇手對肢解一事十分擅長。
再加上在屍塊中發現的牛指骨跟腐爛的牛肉情況,基本可以斷定,那人的來歷必然跟屠宰有所關聯。
活生生的將人砍成八塊,還惡意的丟棄到野狗亂竄的荒涼之處,無論到底是何緣由,都不由得讓人心底發寒。
實在太喪心病狂了......
蕭清朗聽完許楚的分析,回身對身後的一名侍衛吩咐了幾句。那侍衛聞言,微微應聲就向外而去。
前面的屍體身份,需要派人查找可疑信息。而後者,則需讓人查找官府準許宰殺活牛的屠戶跟地方。按著那牛指骨跟牛肉情況,應該是在一個月之內殺的牛,所以查找起來應該不會太困難。
有了新的發現,莫說蕭清朗跟侍衛,就連三名驗官跟隨後聞信而來的唐喬正、司空翰跟樓安等人,也都精神抖擻起來。
他們三人昨日還曾在心中質疑過王爺的決定,當然也對許楚此人有過不同的不屑跟打量審視,不過如今看來,倒是他們多慮了。能在王爺身邊的人,哪可能是泛泛之輩?
“可是,烏圖克就算在不濟,也不該任由人宰割吧。他好歹也是北疆皇族的王子,就算沒上過戰場,總也會掙扎跟抵抗吧?!碧茊陶q豫著問道。
此時,許楚才發現,驗屍房中竟然又多了幾人。她原以爲,進出的幾人,都是蕭清朗的侍衛,卻沒想到竟然是三法司三個掌權官員。
她挑了挑眉,摘下手套揉了揉發僵的脖頸,說道:“正常而言,是會掙扎??扇缃?,看創口的痕跡,死者的確沒有掙扎過,所以我懷疑他被擒的時候,應該是陷入了昏迷?!?
只可惜,許多可能存在的痕跡,都被野狗撕咬破壞了,她也只能做推測而無法確定。
接下來,就是使臣團第二個死亡的使臣穆再排爾。
穆再排爾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二十餘天,此時,頭髮已落,遍身胖脹,口脣翻,渾身皰疹,傷口處滿是黑紫色血污跟屍水。聞之,滿是惡臭自內散發......
他是被攔腰折斷而死的,看傷口平滑整齊,沒有絲毫碎骨跟碎肉。
“手肘跟後背跟臀部多出有挫裂傷,後腦勺有骨折傷。因爲腐敗,所以無法斷定是人爲還是意外。不過按其腐敗與骨頭粘連情況,跟腦上有對衝傷痕跡,應該是跌倒在地留下的傷痕。”
“斷頸處跟肢解傷口處皮肉翻卷,有血蔭,爲生前所留。傷處創面用力均勻,沒有減速傷或是加速傷......創口沒有波浪形痕跡,也沒有剁砍痕跡,並非刀斧傷。”她緊緊皺起眉頭,心中暗暗思索起兇器模樣來。如此傷痕,卻能將人攔腰截斷,在她所驗看的屍體中似乎並未出現過。
忽然,她眼底眸光一動。不對,並非沒有出現過。在前世的一個意外中,她曾遇到過一名跳樓自殺而無意中被樓下鐵絲網隔斷頭顱的死者。當時的傷痕,就如同這般一樣。
“是鐵絲或是足夠鋒利的絲線一類的兇器?!?
她目光晶亮的看向蕭清朗,說道:“讓人去問,他生前離開驛站的時候,是否騎馬。又或者說,當時驛站的馬圈中是否丟失了馬匹?!?
如果他最後死於疾馳的馬匹上,在死後,跌落馬下被人大卸八塊的話。那馬兒就會有兩種結局,一則是被兇手射殺,或是跌落陷阱被困。二則是原路返回驛站。
若是前者,那必然會留下痕跡。若是後者的話,那根據逃回馬匹身上的痕跡,也可能會有所發現。
蕭清朗並未猶豫,直接揮手示意身後之人前去查問。
接下來,就是被剝皮的使臣亞里坤。他也是整個使臣團中,第一個被殺之人。
因爲是被剝皮,所以本就血肉模糊,且時間越過有二十多日。所以縱然用冰塊鎮著,此時也惡臭難當。
那模樣,比之前被分屍的人,更加慘烈。
相比於除此見到這屍體的不少被嚇得魂飛魄散的圍觀之人,許楚的表現十分淡定,就好似只是看著一堆砧板上的豬肉一般。
不過有她之前面不改色驗看屍體的經歷,柳河等幾位驗官,也並不覺得她此時的淡定有什麼不妥。
甚至,他們隱隱覺得,她就該如此。這纔是一個仵作跟驗官該有的狀態,而非是他們這樣前思後想瞻前顧後滿心忌憚。
“死者,男,身長七尺。”
因爲身上沒有皮,而整個屍體都血肉模糊的,讓人無從下手,所以驗看到最後,三法司的驗官也只能憑著當時皮肉、血多花,鮮色的情況,確定其是活生生的被剝皮。
“屍肉之上沒有水銀痕跡,所以排除將人活埋在地下灌入水銀蛻皮的情形。而後脊處的腐肉上,屍液混雜的惡汁尤爲嚴重,所以我斷定兇手第一刀是順著死者的後脊劃開的。而後,將死者如蝴蝶一樣展開,然後用尖刀之類的兇器將皮肉分離。”
“可以說,死者雖然失血過多,可在他死前所流失的血液還不足以喪命。他應該是被疼死的......”
衆人聞言,不禁打了個哆嗦。就連柳河等早已知道結果的人,此時再次聽到這個結論,心裡都會覺得森然恐怖。
到底是有什麼仇什麼怨,竟然要這麼將人活生生的折磨死。
魏廣等人艱難的移開了目光,心裡冷森森的,只覺得那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後背。
他們倒是見過剝皮的情形,當年隨著王爺去雲南之時。
當地曾有傳聞,說雲南之地跟閩南地區會有匪首將前去討伐卻被俘的官員剝皮製成人皮鼓。
最初的時候,他們還不以爲然,可後來雲南王爲震懾京城而去的侍衛,也爲了壓制王爺,竟在宴席之上活生生的讓人將一名所謂的匪首剝皮。
後來不過兩日,他就將一臺人皮鼓送至王爺落腳的宅子。魏廣尤記得當時王爺渾身散發的寒意跟怒意,若非爲大局著想,只怕少不得當場發作。
後來雲南順利撤番,而那草菅人命的雲南王被誅殺在城門之外,並由朝廷與當地百姓共同推舉出新的雲南王。
想來,這一次重見被活活剝皮之人,與上次雲南之行,已經相隔七八年之久了......
他能想到的,蕭清朗自然也能想到。
蕭清朗眸光幽暗,凝聲說道:“用刀將背部皮膚分成兩半,然後慢慢分開皮膚跟肌肉的剝皮方法,在雲南跟閩南等地極爲常見。而在北疆,跟歷朝歷代的中原地區,若有剝皮刑罰,多是把人埋在土裡,只露出一顆腦袋,在頭頂用刀割個十字,然後向裡面灌水銀?!?
所以,兇手極可能是來自於南邊。而且,對剝皮手法十分熟練,至少並不會像之前楊姨娘之死的時候,麪皮被割的亂七八糟。
雖然手下的屍體早已模糊腐爛,可是許楚卻依舊取了驗屍刀小心將那堆腐肉解剖開來。
此時,屍體內部的五臟六腑早已腐敗不堪,綠色的屍液遍佈胸腔腹腔之中,讓人不能直視。
不過許楚卻渾不在意,她只管小心用鑷子跟驗屍刀將死者胃部切開,又取了其中的粘液放在容器之中保存。而後,才仔細查看起死者其他的部位。
沒有損傷,沒有窒息跟溺水痕跡,五臟六腑除了略顯腐敗之外,也沒有奇怪的現象。至少,在許楚看來,可以排除一些足以猝死的疾病了。
說話間,她已經將亞里坤的屍體整理好了,除了依舊沒有人皮之外,倒勉強還算人形。
她嘆息一聲,將白布重新給死者蓋上??v然那屍液跟惡汁早已浸染透了那塊素布,可好歹也能給人個體面。
她的目光掃過並排而放的七具屍體,心裡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這些人,除了昨日身死的和親公主之外,餘下的都是健壯的男人。就算乃比身形偏弱,可剩下的多是身材高大,體魄強健之人,他們全都束手無策的任人宰割,其中必有緣由。
想到這裡,她就小心將幾個小盒收好。那裡面裝的,全是從死者胃中跟腸中提取出的液體跟還未消化的食物。她懷疑,死者沒有掙扎跟猙獰的神情跟狀態,肯定是服用了什麼藥物,或者因什麼事情而陷入了深度昏迷。
最後她離開的時候,還小心的將被煮的軟爛早已沒了皮肉的骷髏頭提起來欲要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