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金漫山,蕭清朗又問了金福。金福此時倒是收斂了一貫帶著的笑臉,愁眉不展甚是憂慮。
“前半夜出了人命,我就按著兩位大人跟公子的吩咐,將山莊年輕一些的小廝下人分了組,繼而讓他們交替著巡視山莊各處。等忙完以后,就已經子時過半了,想著大家晚間受了驚嚇,我就吩咐廚房做了些宵夜,帶人依次送往各位貴客房中。”
“你帶了幾人前去?”
“只我跟兩個廚娘,畢竟山莊人手有限。小廝們都被安排去巡邏了,余下的也就是些廚娘跟丫鬟能用了。”金福苦惱的解釋著,不過他顯然并不擔心自己會被懷疑,畢竟他的所為自有人證。
蕭清朗又詢問幾句,見沒有什么異樣,這才讓他也離開。
等問完了賓客跟金漫山金福,就只剩下剛剛水亭旁救火或是見到那詭異情況的下人了。
他倒是沒拿捏架子,看著或是忐忑不安或是面如灰色的人,懷柔道:“你們莫要緊張,只管實話實說便是。一則,是為著消除你們殺人的嫌疑。二則所謂清者自有正氣護身,也可避免魑魅魍魎近身。”
蕭清朗面容清冽,自帶貴氣,如此好言相說,倒是讓底下幾人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們聽聞這位公子有通天之能,甚至本事比國師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既然他說實話實說能辟邪,那定然是沒錯的。
這般一想,他們面上的為難跟踟躕也就消散不見了。
“我們幾人是一組,按著金管家的吩咐在錦繡園附近巡邏查看的。”只見一個體型微胖的下人上前說道,“說起來也怪瘆人的,我們剛走到錦繡園外頭的時候,就遠遠的瞧見一個影子從半空里飛了過去。公子也知道,前半夜的人命鬧得人心惶惶的,如今又瞧見個不知道什么物件的影子掠過,可是把我們也嚇了不輕。”
“當時我帶著金大幾個追過去時候,就遠遠瞧見那影子已經掛在了水亭上頭。而水亭里,就坐著一個看不清面貌的女人胡亂撥著琵琶。”
他的話音落下,一旁的金大趕緊點頭,“是是是,就是這么一回事兒。當時那個被吊著的紙扎人被房檐下的燈籠著的非常恐怖,嚇的我沒忍住就驚叫起來,然后在周圍查看的護院也就都過來了。”
接下來的事兒,大抵就是蕭清朗跟許楚到了之后發生的了。水亭著火,詭異一笑,凍死的人被毀尸滅跡。
因為下人巡邏都是幾人一組,所有的隊伍里在分組后沒人單獨離開過,且彼此都算是證人。所以,他問過之后沒發現嫌疑,就讓人離開了。
在所有人都離去之后,他才看向被特意留下的悲痛欲絕的隱娘跟莜娘。
“二位可曾察覺玉娘是何時離開房間的?期間又是否聽到什么動靜?”他蹙眉,且并沒有像許楚那般安慰倆人。
蕭清朗自認為不是什么憐香惜玉之人,更何況事情緊急,雖說他勸說了許楚先行休息,卻并不代表他內心不焦急。
他心里清楚的很,今夜的殺戮只是一個開始。也許,第二條人命的收割,是個警告,又或許是兇手已經迫不及待了。
一般而言,像這樣連續殺人案件的兇手,或許第一次下手時候會緊張恐懼。可是一旦得手,就會感到興奮血脈噴張,尤其為著復仇為目的時候,很容易激起他殺戮的欲望。
而第二次下手后,他的興奮激動,會愈發明顯,更重要的是看著眾人驚慌失措而無能為力時候的痛快,極有可能讓他上癮繼而欲罷不能。
他在三法司時候,也專門研看過連犯命案的兇手特征。雖然對那些人的心理還不甚清晰明了,可大體上無非也就是這般了。
所以,他當真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去憐惜太多,或是顧及她們二人的情緒。說到底,玉面閻羅之名,也并非一個傳言而已。
他所有的耐心跟柔情,大抵都給了許楚一人,至于其他人無非是與案子有關或是無關之人。
“我與莜娘睡在側室,與內室隔了一道門,所以并未發現二姐是什么時候出去的。不過莜娘給金管家開門取夜宵后,二姐還在房間。”隱娘哽咽一聲,強撐著精神回話。
“你們三人是否在一起用的夜宵?”蕭清朗追問一句。
不過隱娘卻搖搖頭,“我們哪里會有心情吃什么東西,當時我身心疲倦,讓莜娘將宵夜放在桌上后就歇下了。二姐也是,人都未曾出屋里,我只是隱隱聽到莜娘去送宵夜時候,還勸說了幾句。”
說著,她就嘆口氣,淚珠兒搖搖欲墜道,“當時我心里難受,可想到二姐身體素來不好,怕她憂思過重傷神,所以特地起來去內室想勸說她幾句。可在門外時候,見莜娘正安撫與她,而二姐的情緒明顯穩定了許多,所以我也就沒進去。”
一直沉默不語緊緊挨著她的莜娘見蕭清朗看過來,趕忙點頭,囁喏著小聲說道:“當時二姐哭過了難受,我就抱了二姐寬慰她。后來二姐不哭了,我才到門口追上沒離開多遠的金管家幾人,然后央求廚娘幫我燒兩桶熱水送過來......”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蕭清朗,見蕭清朗蹙眉不動,趕忙垂首不再動彈。看得出來,面對男子時候,她是及其不自在的。不過聯想到她的過往經歷,這些表現又好似說得通了。
莜娘抿唇,“之前二姐已經沐浴過了,可是哭過之后,二姐身上出了許多汗。我擔心她著涼,于是想讓她再泡個澡。”
蕭清朗瞇眼一瞬,未再發一言。
這么一番詢問,好像除了金漫山在昨夜之事上有所隱瞞之外,旁的沒有任何疑點。
待到將想要問的都問完了,天色已經微微亮了。
此時眾人已經疲憊不堪,再加上山莊里那詭異的紙扎人,誰都不肯再出房間。就算是用飯,也是招呼了附近巡邏的下人,去讓廚房送過來。
金漫山此時在屋里不管外面,只吩咐金福好生招待著。金福也算是盡職盡責,索性將飯菜一一送到各位賓客門前。
因著所有人都猜測下一個遇害的該是隱娘,畢竟前兩個已經死于非命了,所以這會兒巡邏的下人著重在此處查看。不過一整日過去了,也沒見錦繡園在出什么事端,倒是他們每隔一會兒就前去詢問的行為,使得隱娘有些疲于應付。
好在她心里也清楚,這都是為她的性命著想,于是也沒鬧脾氣。
雖說四艷在山莊待遇極高,可在性命跟前,什么都不算個事兒。就像她現在,根本無心梳洗打扮,甚至連莜娘的身邊都不敢離開,就算莜娘只是到門口去取飯菜,都能讓她心神驚駭。
她心里越想越不安,不由得就開始回想起自己跟大姐二姐以前的精力來。最初時候,她們只是賣藝不賣身的風塵女子,后來建立的紅妝樓才有了雅名。可為著紅妝樓,她們也并非沒有做過違心的事兒。
一想到那些事兒,她的臉色就不好起來,面上的驚懼就更加深了。
不可能是他們......他們明明已經被大姐打發走了,而且也接了大姐給的銀子,答應不再尋事兒......
更何況,都這么多年了,至少也得十幾年了吧,就算復仇也不該時隔這么久啊。
她微微慌神,不停的安慰著自己,直到莜娘端了茶水過來。
“三姐......你看這茶具倒是別樣的,大紅的胚子配上玫瑰香茶,好看的很......”
也不知是絲毫沒有發出腳步聲的莜娘驟然出聲嚇到了她,還是想到了什么別的,隱娘猛地起身后退一步,揮著胳膊嚷道:“走走走開,冤有頭債有主,你別找我......”
莜娘被她一推搡,腳下踉蹌,跌倒在地。手上的茶盞也未拿穩,直接砸回到自己臉上,于額頭上留下一道血痕,而那整杯熱茶瞬間澆灌到了面上,使得整個人都狼狽起來。
她回頭一看正對上一雙帶血的眸子,當即驚叫一聲,瞪大了眼睛驚慌失措道:“不是我啊,是大姐......是大姐跟金漫山做的......”
“二姐?”莜娘忍著疼痛,蒼白著臉叫到。
隨著那茶盞落地,應聲碎開的響聲傳進耳朵。隱娘才堪堪回過神來,見莜娘受傷,趕緊上前將人扶起,“莜娘。”
她臉色依舊難看,可見莜娘受傷,還是手忙腳亂的幫她打理起來。
“不行,額頭破了,我去叫人來。”
“不用了,現在這會兒,大家都自顧不暇呢,哪里會有人在意我們?”莜娘將人拉住,緩聲說道,“只是破了個小口子,擦些藥膏一會兒就沒事了。”
因著大姐飛天舞偶爾會被鐵絲勒破手指,所以每每演出,她們都會攜帶一些常用的止血跟化瘀的藥膏。
隱娘嘆口氣,點了點她的頭說道:“你總這般乖巧。”
最后還是隱娘取了藥膏為她涂抹,然后隨手將那些瓶瓶罐罐的藥膏收起來。此時,她卻沒看到,向來膽小怕生的莜娘,嘴角生氣一抹詭異的笑,就如那鬼魅的紙扎人一模一樣絲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