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漫山跟金福被各自帶了下去,可在下山道時候,金福卻一頭跳下了懸崖。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呢,就見一抹黑影猶如孤鳥一般滑落下去。不過宋德容查看了隊伍,發現並未曾少人,就不再上心了,只揮手留了一隊官差等明日下山尋找金福屍骨。
畢竟此處山崖高聳,下面是萬丈深淵,要是掉下去,不死也難。
蕭清朗跟許楚並著蕭明珠等人收拾完了,這才穿過錦繡園回到自己所住的房間。經過血腥洗禮,加上主事的金漫山跟金福被衙門帶走,所以山莊內格外蕭瑟起來。
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不知不覺中,新的一天即將來臨。
寒風吹過,沒有燒火爐的房間溫度瞬間低了許多。然而,縱然再冷,也抵不過他們幾人心底的冰涼跟寒意。
誰能想到,一個好端端的五十大壽,會鬧出如此血腥的命案。又會牽扯出那三具鞣屍的冤屈來。
“錦州城?!笔捛謇实统镣鲁鲆豢跐釟?,而後靜默不再言語??磥礤\州城的黑暗,比他想象的要更深。求告無門,官府成了擺設,逼的苦主不惜魚死網破的報仇,當真……令人髮指。
沉默最終被魏廣的敲門上打斷。
“公子,金福已經救下來了,被暗一帶到山裡了?!?
“好,務必要撬開他的嘴。我且要看看,錦州城上下的傀儡假衙門,到底爲何費盡心思護著這金漫山跟蓮花山莊!”第一次,蕭清朗眉目間帶了濃重的戾氣。
三條人命,不,或許還有更多不可知的被金漫山玩弄過而失蹤的少年,如何就能讓官府視而不見。要知道,這些被紅妝樓當作禮物所交易的孩子,並未籤死契。
幾人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還爲此案沉思時候,錦州城內將會再度誕生關於蕭清朗跟許楚的新話本。而這一次,不說酒肆茶樓的食客,就連官員後宅女眷也開始津津樂道起來,就好似誰少說一句就落了後似的。
晨曦來臨,淡淡的日光驅散著蓮花山莊所有的黑暗跟罪惡。而錦州城,也再次喧鬧起來,一如往常般毫無異樣。
寬大舒適的馬車之上,卻依舊默然一片。實在是山莊中的事兒,太過聳人聽聞,好端端的一個女孩不過是幼年之時,就揹負上滔天的仇恨求生。甚至,她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爲了報仇泯滅良知,拋棄一切善念。
風乍起,也讓蕭清朗緊繃著的下顎更染了幾分冷意。他原以爲,年年報與吏部考覈,時常被皇兄嘉獎的錦州城官場,就算不夠清明,也不至於渾濁不堪。卻沒想到,實際情況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
堂堂通判、州判,竟然對百姓冤情如此不屑。由此可見,錦州城的衙門是何風氣。
“你也別太動怒,所謂官字兩張口,這般不分輕重是非的衙門又並非錦州城一家?”花無病難得的收斂了往日裡嬉皮笑臉的模樣,認真勸說起來。不過在看到蕭清朗遞過來的眼神後,他還是舉手聳肩投降道,“你可別看我,再看我說的也是事實。畢竟,大周郡縣並非一二,不可能處處都如你坐鎮的京城那般?!?
許楚輕聲一嘆,將心緒整理好,開口說道:“雖然話是如此,可卻也不能因爲這種事實,放棄治療。”
在百姓命如草芥的封建時代,她第一次認識到,朝廷有蕭清朗這般公正且掌握實權的人是何等重要。她甚至覺得,自己開始犯個人崇拜的毛病了。
她伸手捏了捏蕭清朗放置在膝蓋上的手,目光堅定的看著他說道:“縱然吏治清明,爲未必不會出現冤假錯案。世間事,多爲人斷,可最重要的卻是冤案有地可陳,錯案有地可翻……”
她的話不曾說盡,可蕭清朗卻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記得許楚在驗看錢家少夫人的屍體時候,曾叱責多當時官府的仵作,說誤執傷痕,顛倒錯亂,不一而足;若遇開檢重案,無不瞠目束手。
可是,隨著一路走來,他聽到更多的則是各地官府衙門對仵作的偏見跟歧視。以至於,許多仵作,多是屠宰之家,不思人命至重,或者暗受兇首或事主情囑,捏合屍傷供報。
在命案之中,起著舉足輕重作用的人,許多時候卻不能或者無法驗看出關鍵線索。何其悲哀,又何其無奈。
他蹙眉,目光沉沉,陷入沉思。
“就如同我們一路遇上的案子,卻不見哪個官員對驗屍之事有一知半解。我甚至敢說,縱然大周律法嚴苛,可假如我真做了假的驗屍單,只怕旁人也難看出端倪?!?
就好比之前錢四兒殺人投井一案,要不是她橫插一槓子,又有誰會質疑錢四兒的驗屍結果?
所以除了仵作之外,制度跟各級掌管著當地刑獄的官員,也不該置之度外。
馬車在錦州城寬闊的街道之上發出骨碌骨碌的聲音,也襯托的車內愈發安靜。片刻之後,蕭清朗眸光一閃,眼底的沉思換做了往日的清明跟冷靜。
他看著許楚,輕笑道:“小楚當真是我的福星?!?
這一笑,便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只看的許楚一愣。當然,也讓蕭明珠跟花無病瞪大了眼,詫異了半晌。
這廂車內的氣氛剛剛緩和上來,就見馬車停了下來。而後,蕭清朗幾人聽到外面傳來幾句恭敬的聲音,“我家大人邀周公子跟楚姑娘進府一敘。”
蕭清朗作爲高人形象,自然給宋德容的印象十分深刻。這位明明是富家公子,卻有一身堪比國師的修爲,實在是不得不敬著些。
更何況,那蓮花山莊的案子雖然破了??墒?,卻給宋德容留下了一堆爛攤子,讓他急躁的抓耳撓腮不得安寧,如此,他自然就指望著能看破運道的周雲朗和能通鬼神的楚姑娘幫著指點一二了。
於是,蕭清朗一行人剛剛進了錦州城,就被他派來的管家攔了下來。
蕭清朗眼底精光一閃,與許楚對視一眼,隨後說道:“在下等人舟車勞頓,儀態有礙,實在不適合如此見你家大人。不如等在下稍作休整,再親自上門拜訪?”
宋管家心裡不屑,想說他們當真是給臉不要臉,可一想到自家大人千叮嚀萬囑咐的樣子,就只能壓下素日裡的囂張性子應了話。不過,他倒是也問清楚了蕭清朗等人的落腳之處。
等聽到那一行人在城東購置了一處三進三出的宅院時候,宋管家才露出了一抹詫異跟慎重了。虧得自個剛剛沒有魯莽行事,要知道,錦州城城東的宅子寸土寸金,一口氣買下那麼大的宅院,這人必然是非富即貴的存在。
左右告別了宋家的人,蕭清朗一行就直接去了早已安排好的宅院。院子環境也算是幽靜,高強黛瓦,硃紅木門,其上鑲嵌著許楚並不認識的古樸圖騰,不過瞧著卻是宏偉的很。
馬車剛一停下,蕭明珠就耐不住性子率先下了馬車。隨後,花無病緊隨其後下去了。
也不知怎得,蕭清朗突然勾脣一笑,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許楚。他記得,當初讓許楚跟自己同乘而行時候,原本自己想要攙扶一下她的,卻不想她直接蹦跳下了馬車。
當時,大抵還未將人放在心上,只是感慨了一句罷了。而今想來,卻讓他覺得分外可愛。
許楚不知道他目光裡的深意是怎麼回事兒,只能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卻沒發現有什麼東西。於是,猶豫著問道:“公子怎得這麼看我?”
怪瘮人的……
蕭清朗收回目光,伸手在將她額邊的碎髮夾到耳後,笑道:“自然是因爲小楚好看,使得我越看越歡喜,越看越喜愛。”
許楚不想眼前的人突然說起了情話,頓時臉頰彤紅起來。她只覺得自個心跳的越來越快,耳朵臉頰上菜殘留著剛剛他夾發時候手指碰觸的溫度,鼻翼間縈繞著他身上獨有的青竹氣息,讓她恍惚卻又悸動。
她下意識的捂住心口處,眸光熠熠的看向蕭清朗。那眼中欣喜跟柔情,毫無遮掩的闖入蕭清朗眼中,也跌落在他的心坎上。
陽光散落,脈脈溫情彌散開來,光景流轉,日影微動,倒是讓一對兒璧人愈發相襯。男人神情專注滿心愛意的貪戀著身邊女子的嬌羞,而女子臉上則泛著淡淡紅暈,猶如皚皚白雪中綻開的紅梅般明亮美好。
執手相看,相約白首。好似這一刻,時光都成了倆人的陪襯。
“去看看我們在錦州城的家,嗯?”蕭清朗低沉著聲音開口,情愫顯而易見,卻也因爲心中的柔情略帶暗啞。
許楚擡頭看他,泛著漣漪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好?!?
只一字,她就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之中,隨即與他十指交握。日光之下,微冷的寒風之中,她身邊再不會沒有暖意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奇妙到她在遇到他之前從未想象過。
宅院裡面屋檐錯落有致,景緻秀雅,暖閣亭臺,遊廊迂迴,當真比蕭清朗在雲州城暫住的衙門還要精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