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陳文臣給電腦重裝系統,說:“真不知道你平時都干什么,電腦里竟有五百多個病毒。”
初六想自己這幾天因上了“雀圣一百強名人榜”備受鼓勵,誓要榮登前十強,回家沒事就上網找人切磋麻技,定是在切磋中不小心惹上的病毒,但是五百個也太夸張了吧,改明上網發個貼建議寧川信息港改名叫“病毒天堂”。
系統重裝后,初六問“我要不要裝個殺毒軟件啊,你看這么多病毒,不是說這個系統有自帶的殺毒軟件嗎?”
“Macfee嘛,卸了卸了!”陳文臣邊說便開始操作。
初六趕緊阻攔:“為什么?那是自帶的,官方的!不要隨隨便便挑戰權威。”
陳文臣不理會,手上動作不停,說:“樹大招風,懂不懂,就是官方的才有那么多人想要攻擊。”
這…這是什么邏輯,于是初六的官方Macfee被他三下兩下卸載了。
“我要不要裝個付費的殺毒軟件啊,花點錢心里踏實。”
陳文臣瞟她一眼:“沒有必要,給你裝個360就行了,一般沒人閑到挑戰360。”說罷動手開始裝。
“不要360!”
“360挺管用的,誰用誰知道。”陳文臣模仿趙本山。
陳文臣又有點不滿意說:“改天我給你把這個windows7卸載了,改裝XP,特別穩定,適合你。”
“不要,系統穩定又不防病毒。”初六反對。
想了一會兒,陳文臣說:“那我給你找個windows98裝上得了,現在已經沒人做windows98的病毒了,那個最安全。”
初六無視他。
裝好電腦,陳文臣自然地坐下上網打游戲,初六猶豫再三在他邊上旁敲側擊:“陳總,你的工作挺忙的啊?”
陳文臣抬抬下巴示意她繼續。
“休息時間挺難得的啊?”
陳文臣挑挑眉不置可否。
“打游戲的時間更難得是吧?”
“……”
“你們打游戲都特別追求速度吧,你看我這網絡是網通的,電腦又是家用型的,打起游戲來特別沒手感。”
“……”
“你們這樣的肯定都特別追求生活品質,這么沒品質的設備打起游戲特別沒氣質,真的。”
“年初六,你到底想說什么?”陳文臣在山峰上提刀砍倒了一個呲牙裂嘴的怪,騰出功夫轉頭看著初六。
看陳文臣一副看透她心思的樣子,本來準備好繼續循循善誘的話有點說不出口,初六話鋒一轉:“我是想說你晚上想吃什么?”
陳文臣揉揉眉心:“年初六,卸磨殺驢這么沒水準的事你也干得出來,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你有這方面的天賦?”
初六裝聽不懂:“誰是磨?誰是驢?”
陳文臣根本不理她,關了電腦,徑自走到客廳和安安看動畫城,初六灰溜溜地到廚房做飯。
初六在網上查到一個題為“后媽收買繼子輕松上位的20道兒童佳肴”的帖子,這二十道菜都是極其普通的家常菜,沒什么神奇的,神奇的是后面頂貼的除了少數幾個罵“神經病”“無聊”的外,竟有百分之八十的表現出對當后媽的狂熱興趣,紛紛發誓要做好這具有后媽職業敲門磚作用的二十道兒童佳肴。甚至有人請求樓主將菜肴的年齡段補齊,將這張帖子做大做強,爭取沖進百度文庫,即“捕獲10-20歲繼子的二十道菜肴”“捕獲20-30歲繼子的二十道菜肴” 捕獲30-40歲繼子的二十道菜肴” 以此類推……最最霸王的一貼是一個男的發的,內容前衛激進,討論的是男男結合后的后“媽”職業規劃,初六覺得就我國同性戀結婚問題迄今仍懸而未決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國情入手,男人上位做后媽的討論有點為時過早,然而一眾腐女卻信心飽滿,群起而攻之,一時貼吧里討伐初六性別歧視的帖子刷刷蓋過屏幕,初六倉皇下線。初六懷疑自己與這個癲狂的世界隔絕太久了,后媽這個在上個世紀還要藏著掖著的身份如今搖身一變上升到職業的高度,并得到無數少男少女的熱情追捧,時代進步果然迅速,如今“小海藻”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撿個便宜兒子才是王道。
盡管對這張帖子包含的道德觀價值觀產生了嚴重質疑,初六仍然選擇了其中的四五道菜用來捍衛自己在安安心目中的地位。然而饒是做了這頓飽受道德鞭笞的飯,初六仍然意識到自己在安安心中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陳文臣那雙老少皆宜的桃花眼已將安安迷得氣暈八素。
陳文臣夾一筷子胡蘿卜絲喂到安安嘴邊,初六一旁冷冷道:“安安最討厭吃胡蘿卜。”胡蘿卜明目,做這道菜就是想哄安安多少吃一點的,但看到陳文臣和安安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不亦樂乎,初六就忍不住要潑冷水。
誰知安安毫不猶豫地吞下這一筷子胡蘿卜絲,差點把陳文臣的筷子吃進去。陳文臣挑釁地瞥一眼初六,摸摸安安的頭說:“真是好孩子,再吃一口?”安安忙不迭地點頭證明自己是個好孩子,并且投桃報李地夾給陳文臣一塊自己最愛的炸雞塊。
初六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兩根青菜夾在筷子上久久吞不下去。
飯后初六甩手讓陳文臣收碗,安安卻可憐兮兮地拉著陳文臣的手不放無聲地要他陪她看少兒頻道。陳文臣無奈地用眼神示意初六他沒有逃避勞動只是不想讓孩子失望,表達的訊息卻是幸災樂禍。
陳文臣抱著安安,安安眼睛盯著電視上的動畫孔子,兩只小手抓著陳文臣的指頭捏來捏去,陳文臣躲開安安掃到他眼睛上的頭發,神色沒有一點不耐。初六靠著廚房門看著這幅場景,神色復雜,嘆口氣,進廚房洗碗。
做飯的時候窗外開始飄雪粒,洗碗時初六發現窗臺上竟積了半根筷子那么深的雪,窗外的景象已經完全被大朵大朵往地面趕的雪塊密密實實地遮住,微黃的路燈光透過墨藍的夜色給漫天的雪花鍍上淡淡的光暈,猶如香草冰欺凌的誘人色澤。樓下的野貓短短地嗚咽一聲便沒了響動,一聲沉悶的剎車聲撕破雪白的幕布破空而來,清晰短促。
初六正想是哪個勇敢的人在這么厚的雪地里開車奔馳,猛地想起些什么,一甩手上的洗碗水,急吼吼地跑到客廳說:“陳文臣,雪這么大,你怎么開車回去。”
陳文臣一副無所謂地說:“回不去就不回。”
初六急了:“不回去你住哪里?”
陳文臣理所當然地說:“在你這里湊合一晚。”
初六斬釘截鐵:“不行。”
陳文臣示意正觀察他們倆的安安繼續看動畫片,說:“你這里有兩間房,我睡書房的沙發。”初六立即否決他這個看似合情合理的提議,說:“書房也不行。”
陳文臣試探:“那么臥室?”
初六耐心告罄:“不行,你不能睡這里。”
陳文臣眼睛在初六身上打量一圈又回到電視上,面無表情地說:“放心,我不會對你干什么的。”
初六被他的潛臺詞“我對你沒興趣”激怒,覺得怒得很沒有道理,但還是忍不住說:“你敢!”
“你給機會,我勉強‘敢’一次。”陳文臣語氣有點不情愿。
“陳文臣你能不能不要教壞小孩子。”初六怒吼,示意他一邊的安安。
“我說什么了?”陳文臣扯扯安安的衣服問。安安撲扇著大眼睛一臉茫然。
初六不理會他的小把戲,取下他掛在門邊的大衣遞給他說:“你現在就走,晚了車更不好開。”
陳文臣沒有接,收起剛才無所謂的表情,嚴肅問道:“理由?”
“肇梓然會來。”初六避開他冰冷的逼視說道。
陳文臣放下腿上的安安,走到門邊穿上衣服,黑色的大衣顯得他此刻的表情更加不可捉摸,一言不發地打開門,頓時有冷氣灌入屋內,他回頭看著初六,目光深邃,像外面濃黑的夜色,薄唇微動,他說:“年初六,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一點也不會說謊。”毫無感情的語調,沒來由地初六想伸手拉住他,然而他動作太快,關門,離開,好像都只發生在十萬分之一秒內,初六緩緩收回只探出一點的右手,剛才旋進的冷風似乎一下奪走屋內的熱氣,電視的聲音孤零零地在房內回蕩,注意到一旁注視她的安安,略過心里的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初六說:“安安冷嗎,把空調開大一點?”安安扭頭看看窗外,思考一會兒問:“阿姨,叔叔會不會冷?”
屋里微弱的白熾燈光似要被窗外流淌的黑暗吞噬,夜的壓迫讓空氣變得稀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溺死在自己的世界。初六感到胸腔厚重的氣壓,她的世界一片寧靜,安靜得能聽見雪花葉落般的輕音,沒有時間思考心臟失律的原因,她旋身沖出房門。昏暗的樓道里是她的腳步聲,沉悶短促,壞掉的聲控燈竟因這一連串急切的步調嗒的閃了一下,徒勞的掙扎后又嘶嘶地熄滅,樓道里只剩電梯數字跳動的紅色光亮。一樓,二樓,三樓……平時很快的電梯現在就像跟她卯上一樣,慢悠悠的速度讓她的心跳像是又快了一些。
兩道黃色的尾燈照亮周圍的路面,飛轉的車輪翻飛地上厚厚的積雪,“轟轟”的發動機聲聽到初六耳里猶如天籟,腳下是蓬松的積雪,她費力地幾步跑到車邊上,用力敲響車窗,心情一陣激蕩。墨黑的窗玻璃緩緩滑下,她激動的情緒漸漸冷卻,一張陌生男人正同樣茫然地看著初六,“對不起,認錯人了。”初六訕訕收回扶在車門上的手。
“你干什么?”低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被灌溉的風雪呼嘯得有點飄渺,初六回過身,看見陳文臣面無表情地站在一輛黑色的轎車前,車門半開著,他的大衣沒扣敞開前胸,豎起的衣領被風斜斜地吹向一邊。
“你,你沒走?”看見陳文臣,她砰砰亂跳的心終于平靜下來,這時她才覺出冷來,一時心急,出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家居毛衣,冰冷的雪花齊齊掉進她的衣領里,片刻之后,慢慢地與溫潤的肌膚融為一體。
陳文臣的眼光落在初六腳上的格紋棉布拖鞋上,一雙拖鞋陷入松軟的雪地有半寸深,腳后跟幾乎埋在雪里。打開車門,他平淡地說:“這就走。”
初六一把抓住他的手,動作之后,又覺得自己太莽撞,一時不知說什么。陳文臣也不急著上車,只俯身看著初六顫動的眼睫毛,等著初六開口。初六埋怨自己太沖動,沒想清楚要干什么就跑下樓來,想告訴他雪太大開車不安全就在家里將就一晚,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剛剛明明是自己趕他走的。咬了幾下嘴唇,嘴唇抖了幾次,終于心一橫,誰知竟抖出一句:“開車小心,慢走。”她想扇自己這張不聽話的嘴。
初六嘴里說著“慢走”,手卻抓著陳文臣的手腕沒有要松開的意思。陳文臣一直冰凍的表情終于出現一絲裂痕,瞬間的譏諷后是更多的無奈。他一只手掰開初六捏在他腕上的手,初六感到他指尖的冰涼,和他此刻眼里的冷意一樣。甩開她的手,陳文臣傾身進入車內,一聲“再見 ”都沒有說,就發動引擎,被輪子翻起的雪花飛到初六腳上。看著黑色的機器漸漸駛出視線,初六憤怒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積雪,似乎為了配合初六此時憤怒的情緒,一只拖鞋隨著她踢腿的動作,也憤怒地飛到了一米以外,看著鞋底朝上歪歪躺著的拖鞋,初六自暴自棄地把光著的那只腳踩在積雪里,也許是凍得麻木了,腳上竟不覺得冷。
在雪里站了兩分鐘,有點冷了,初六才慢吞吞地往那只倒霉的拖鞋邊上挪,嘴里碎碎念:“陳文臣你個小氣鬼,我都下來了,你還要我怎么樣,大男人這么點度量,你個混蛋!”念著念著覺得委屈,眼睛里竟有些濕潤。
“你說什么?”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初六嚇了一跳,剛才念叨得太專注,陳文臣站在她面前都沒有察覺。
“你怎么回,回來了?”初六說話有點結巴,不知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
陳文臣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看著她,撿起她的拖鞋,蹲下套在她腳上。住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未幫初六穿過鞋,而今他這樣自然的動作讓她臉上一紅,好在離路燈不近,不容易看出來。
初六看看附近,沒有見到他的車,又問道:“你的車呢?”
站起身脫下身上的大衣把她裹在內,他才說:“停到地下停車場了,不然放著被雪埋了?”說到后面語氣有點兇,初六把這理解為刻意掩飾,不跟他計較。
陳文臣帶頭往樓里走,留初六跟在身后。
初六小跑追上他裝作苦惱地問:“說真的,你怎么又回來了?”
陳文臣按下電梯,一眼不看她說:“年初六,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初六反思一下,決定閉嘴。半分鐘后又吼道:“陳文臣,我們倆到底是誰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文臣轉移話題:“剛才你敲那個小□□的窗戶干什么?”
初六跟不上他這么跳躍的思路,說:“我以為你要開車走了,急了,把你的車和那個弄混了。”難怪聽那車發動的聲音有點狂暴。
陳文臣鄙視她:“你真有眼力,沃爾沃和□□都能混。”
“……”
“還說你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敲那□□不就是要邀請我住在你家?”聽到陳文臣故意把“邀請”二字說得曖昧不清,初六實在忍不住踩了陳文臣一腳。穿著拖鞋踩這一腳,再怎么狠,對陳文臣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陳文臣說:“電梯里面有攝像頭,你不怕丟臉的話,可以再黃再暴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