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被手機叫醒, 初六手忙腳亂地起床,陳文臣被她吵醒,一雙桃花眼直直地睜著, 睡意朦朧, 眼神像剛睡醒的孩童般, 十分可愛。初六穿戴整齊后, 陳文臣說:“我送你回去, 你去單位還是回家?”
初六搖搖頭,又想到他背對著她看不到,出聲:“不用, 我自己走。”陳文臣沒說話,卻在初六收拾停當的時候和她一塊兒出門。
清晨的酒吧街沉寖于低靡的蕭瑟, 更像鑼鼓過后空曠的回音。偶過幾個行人匆匆而過, 清潔工快速地清掃積雪, 大雪覆蓋的塵世有短暫的清明。
馬路上的積雪雖然掃盡,路面仍然很滑, 陳文臣專心開車,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原先開車只用半個小時的路程,竟用了一個小時,好在時間尚早,車輛不多, 一路都還順暢。
車停下后, 陳文臣想說些什么, 初六卻一溜煙地下了車。
打開家門, 一股煙味撲面而來, 初六一驚,慌慌張張地進門, 以為家里哪里著了火。仔細一看才發現客廳里坐了個人,低著頭,手里一根香煙明明滅滅。
肇梓然抬起頭,眼下黑眼圈很明顯,眼里的疲憊不容忽視。
瞥見茶幾上滿滿一煙灰缸的煙頭,初六皺皺眉,說:“你昨天晚上就來了?有事兒?”
光線有點暗,初六打開燈,肇梓然一雙充血的眼睛盯著初六頰上還未消退的紅腫,眼里的沉痛像波濤的大海。他站起身,走到初六面前,指尖撫上她微腫的臉頰,冰冷的觸感依舊熟悉,卻讓人想要躲避,開口竟是鼓破般的暗啞:“昨天,對不起。”
初六避開他的手,手上整理本就不亂的提包,曾經親密到同床共枕的人,現在呆在同一個屋子里都是尷尬,早就知道他和她總有一天橋歸橋路歸路,四年的感情,哪能輕易割舍,他眼中的痛意仍是將她灼傷,她只能看著什么也不能說不能做。他們不懂愛,甚至輕賤愛,然而感情依舊是一把利器,可以劃破所有的偽裝,面具下的臉孔是否還是本來的模樣自己都看不清。
短暫的充愣后,初六說:“和你沒關系,楊伶俐她也是太喜歡你了才走了極端,放心好了,我不會因為她極端我也跟著極端的,不是我大方,這樣你打我我打你的沒什么意思,又不是踢足球,再說我有著個心力沒這個能力,你放心好了。”
初六自覺心胸廣得都可以開游艇了,肇梓然臉色難看得像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
這樣還不滿意?初六繼續說:“你回去告訴她,讓她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絕對不會纏著你。”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肇梓然的聲音有些凌亂。
手上動作一頓,初六說:“不管什么意思現在都沒有意思了。”
肇梓然的眼神漸漸平靜,說:“陳文臣知道他有個女兒嗎?”
“現在還不知道,以后就不清楚了,我以為這會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你們好像都不答應。”初六忍不住嘲諷。
肇梓然似是下定決心般,艱難開口:“初六,我可以一直照顧你,還有你的女兒。”
這本是戀人間最動人的承諾,她此刻只覺得這句話很凍人,連著心都一起戰栗。震驚過后,初六冷笑道:“怎么照顧?包養我?肇梓然,我一直以為我們就算分開,你也能懂我,是我想錯了,四年的時間還是太短,不夠看清一個人。”
肇梓然眸色暗淡,他的聲音卻很急切:“和楊伶俐結婚非我本愿,我的家庭沒有這個楊伶俐也會有其他的楊伶俐,我無能為力。”
看著面前這張就算疲憊頹敗卻依舊英俊的臉龐此刻卻覺得陌生,初六憤然:“肇梓然我從沒要求你娶我,你是不是就覺得我賤到只能當二奶!”
肇梓然急急申辯:“我不是輕賤你,我只是想要照顧你。”
初六已經克制不住提高聲音:“照顧?讓我當二奶就是照顧我?這樣的照顧我無福消受!”她是大學沒畢業就生了孩子,別人說她不自愛,說她賤,她都不否認,這是她自作自受,這樣他就覺得她只配當二奶!
“初六,你不能這樣就否定我們四年的感情。”
“我們有感情,你就不娶楊伶俐?”她這是憤怒后的口不擇言還是藏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初六后悔說這句話,說了有什么意思,是逼他還是逼自己?她承認自己心里有怨有太多不甘,再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她有的楊伶俐一樣都不缺,她卻少了一張進肇家門檻的通行證,卻多貼了一張婚前生子的標簽,這能怨誰?說到底誰也不怨,走上現在的路,再用年少無知來搪塞會不會太晚?
肇梓然避開初六逼問的眼神,任憑長長的煙頭燙傷手指。他唾棄這樣貪婪的自己,想要家人和睦,還想把她留在身邊,是他太貪心了,貪心到想要把她拴在身邊,說是照顧,何嘗不是輕賤,初六要是沒生過孩子,他也不會想到包養她,不就是看準這一點,他才覺得理所當然。
肇梓然的目光躲閃,仿佛初六能夠洞察一切。
初六微微側頭,他害怕看到肇梓然回避的目光,不想落實心中的猜想,他們之間沒有猜疑沒有試探,他還是那個體貼溫柔的肇梓然。
從肇梓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初六的側影,她耳后一抹殷紅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撫上那塊紅痕,輕輕地擦拭,好像這樣就能消失一般。
“你昨晚去哪兒了?”肇梓然的聲音是少有的冷硬。初六感到他指尖冰冷,若有若無的觸碰竟讓她耳后的肌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片刻疑惑過后,初六躲開肇梓然的手,言語里的譏諷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他:“找男人睡覺去了,看清楚了吧,我就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你還要包?”
肇梓然怒極反笑:“年初六,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不要婚姻不談感情,一個女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不想要,是她要不起,。初六不答,背對著他,拒絕的姿態顯而易見。
肇梓然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這才是最好的,和初六劃清界限,再娶一個清清白白的老婆,皆大歡喜。他拿出鑰匙環,幾次都取不下她家的那一把,終于還是將鑰匙放在桌上,一并放在桌上的還有一份招標書,從此他們就兩清了,過往的歲月再多的溫柔繾綣都讓這份標書畫上句點,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是對是錯,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良久,機械的落鎖聲在空寂的屋里回蕩,異常響亮。初六沒有回頭,雙眼干澀,好像背對著鐵門就能讓全世界都轉身,躲過傷痛,躲過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