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噯也,你輕點!輕點嘛!叫人聽見多難聽!”張芝青趕快掩住她的嘴,然后張攏她的耳朵放低聲音對她說:“我告訴你,你捏頂涼帽常到阿二家或根寶家去坐坐,裝作在自家寂寞與她們坐在一起想熱鬧熱鬧的意思,那么那面有啥人來往就一目了然了。你要是好好打聽點消息來,我再到城里去給你兌一付翡翠耳環。”
“我也不稀罕!”臊狐貍嘴里這么說,耳朵被他的胡子觸得癢癢的卻嗨的一聲笑了出來,然后推了一把張芝青說:“你和鴉片鬼不知又在搞啥鬼名堂!我告訴你,要叫張祥榮曉得,這可不得了!嘿,當心腦袋叫人家拿了去!——這個鴉片鬼也是沒良心的,你為他效這大的勞,他給你多少好處?到時候弄不好罪名倒都推給你一個人的。”
“哎,你個女人家懂個啥西!一天到晚只曉得涂脂抹粉,梳妝打扮,我阿叔不會虧待我的。到時候他答應我當個副鄉長,你不是也是鄉長夫人啦!啊哈哈哈!”
“哼,如今他自己都沒權了,還想叫你當副鄉長?做夢去吧!”
“你們女人呀,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只看見眼前一點點東西,就看不到遠一點的地方。這三五支隊一走,國民黨一來,或者東洋人再來,他士昌瘋子這個副鄉長能當牢嘛?我阿叔這個鄉長他又會抖起來的,到那時候呀,這副鄉長的位子不是我坐還會有誰坐呢?”
“嗤,那你就抬著頭等著吧!”
話雖那末說,但以后她畢竟去了。
打那以后,村里人便常看到她手里提著一頂正在編織的草帽,腋下夾著一束席草,常到中央屋阿四家或阿二家去做涼帽、講聊天,或到前頭門去叫做忙工什么的。有時臉上打扮得花里胡俏,外面穿著緊身花旗袍,下頭穿雙長統絲襪。半大的腳上套著搭攀園口鞋,手挈一只長方形的金漆香籃,到梁山伯廟去燒香;到半里鎮法華庵去打水陸做道場。以偵探三五支隊的情報。
可是這些日子來,三五支隊大部隊好像很少到這里來了,連張祥榮、張根寶和張貴法等那些區警衛隊和民兵游擊小組的人也不常見。張芝青老婆東游西轉竟沒打聽到一點什么樣線索。羅震山幾次叫陳二妹帶信叫張芝青去匯報。張芝青竟然沒有東西好匯報。
轉眼冬去春來暖融融,桃紅柳錄百草青,又到了一年的清明時節。春天來了,這年的春天常常是陰搭搭的,不時春雨綿綿,抗戰形勢不是很好,這一年,四明山畔,鄞西平原,是在日夜響著槍聲中迎來春耕的。這些日子里消息很多。一會傳說,國民黨**救國軍突擊縱隊,四五千人包圍了四明梁弄;一會又傳說三五支隊已經撤離了梁弄;一會又傳說三五支隊在漳村打了個大勝仗;事實是新中軍浙東游擊縱隊三、四、五支隊在國民黨“國際縱隊”突擊營的“圍剿”下被迫自衛還擊,在蜻蜓崗、章家埠和茶坑等處的戰斗,粉碎了國民黨頑軍的第一次“圍剿”,三五支隊的主力轉移到三北地區休整。為消滅更多的敵人等待有利時機。為了迷惑人、拖住敵人,三五支的一小部分部隊,奉合命在四明山區和鄞西游擊區周旋,使敵人誤以為是三五支隊的主力。
但是在鄞西平原在九龍鄉一帶,只有夜間,能聽到前塘河那邊,或四明山麓那邊有些散散落落的槍聲或手榴彈的爆炸聲。第二天,聽從半里鎮或賣面橋趕集回來的人說,昨夜國軍游擊隊又和偽軍發生磨擦了,或是古林鄞江那邊,區警衛員隊和日偽軍遭遇上了等等。
總之,人們感到槍聲日夜有所聞,但形勢依舊沒有多大變化。
三五支隊大部隊,最近與在四明山地區和國軍進剿部隊日夜轉旋,但卻沒見他們來鄞西那個村里駐扎。
相反,區上還告訴大家,要及時春耕,好好種田。農民們,民兵游擊小組和廣大自衛隊員們,就照樣忙著浸秧籽,弄秧田,橫草籽,起畈耕田。不顧時勢怎么樣,飯總要吃的,節令總要把牢,田總要種的嘛。于是鄞西人民只得在日夜槍聲中,在三五支隊和日偽頑不斷的戰斗中,在不安的氣氛中堅持春耕,堅持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