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哼!他也沒當(dāng)啥游擊隊長!你們想要抓他就老實的講!請人還有這樣請法的呀?”綵鳳望著他們那付躍武揚威的樣子氣憤地說。
“唉,是真的,是真的。”小閻王忙把槍插到屁股後頭的槍套子裡,堆下笑臉來說:“我們聽說了張祥榮先生很厲害,回來沒多長時間就在許呂家,半里鎮(zhèn),接官亭把東洋人打得落花流水矇頭轉(zhuǎn)向,使地方上得以太平,爲(wèi)百姓立了大功。鄉(xiāng)長聽了很高興,所以這會兒他特地派弟兄我前來請祥榮先生到鄉(xiāng)里共商抗戰(zhàn)大事-”
未等小閻王說完綵鳳就哧的一聲笑了起來:“哎呀,早幾天還是土匪,怎麼一下子變成先生了?這不和羅震山並肩了嗎?可真了不起呀,還叫他去共商大事,哈!哈!哈!哈!我家祥榮可要受寵若驚了。”
“噯,噯,是真的,是真的。”小閻王被綵鳳笑得怪不自在的忙解釋說。
“呵,呵,請人得要用轎子來擡。起碼也得討只腳劃船來吧?你們這樣拿著繩子揹著長槍來“請”人,這算什麼請法呀?”
“噯,噯,這,這--”
“好啦,你們別閻王扮善人啦!從直說:要叫他去作啥?還是想把他抓去關(guān)起來弄他?還是想把他解到東洋人憲兵隊去領(lǐng)償?”
“噯,噯,不,不,不是這樣,實、實在是咱們羅鄉(xiāng)長請他去一趟。你實活告訴我們吧,他在那裡?”
“等下我會告訴你的,他們在的-”
“在那裡?啊,啊,你快說!”小閻王立即如臨大敵地緊張起來,同時他向他的婁羅們一揮手,立刻兇神惡急煞捋袖伸拳地行動起來。
“哈哈,我說你豬鼻子插蔥裝白象,”綵鳳乾笑一聲說:“老早你就好說實話啦!——永芳他爹,你出來吧!人家來找你們哪!”
立刻從小屋兩旁閃進(jìn)四個人來,爲(wèi)頭一個手持快機槍,敏捷沉著地衝到小閻王面前,輕聲說:“舉起手來!”
小閻王不由的一驚,忙變顏變色地說:“啊,啊,不要誤會!不要誤會!你是--”
“我是你的老囚徒!”那人憤怒地說:“你不是又要來抓我嘛?”
“呵,呵-”小閻王在淡黃色的菜油燈光下一看,來人那中等結(jié)實的身板,方正剛毅的面孔,炯炯閃光的眼睛,不錯,他正是他要來抓的張祥榮!一時裡他不由的愣怔在那裡。他明知他就是張祥榮,可是眼前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威風(fēng)凜凜手持快機的張祥榮和他原先想像中那個赤腳徒手畏畏縮縮當(dāng)僱工時的張祥榮已完全兩樣了。他不由得身子一陣哆嗦。但向來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慣了的臭架子一下子還放不下來,他手捏著駁殼槍吶吶的說:
“嗯,嗯,對,對不起,我們鄉(xiāng)長想請你到鄉(xiāng)公所去一趟-”
祥榮把快機插到他的腰帶裡,雙手叉腰,目不轉(zhuǎn)睛地逼視著他:“怎麼樣?你們還想把我綁得去送警察局還是把我弄去送東洋人?”
“噯,噯,這,這--”
“對,還有我!”這時立在祥榮身後另一個人走上前來說:“我現(xiàn)在告訴你,那年你把張祥榮抓起來吊在祠堂裡,是我放的,你也一道把我?guī)グ桑。俊?
閻金常一看那人仰鼻孔喜眉笑眼中透著狡猾的神色不正是羅順和!更嚇得兩腿彈起琵琶來,因爲(wèi)上次在九龍河邊抓張貴法時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他了,那次差點兒沒被他手榴弱彈炸死。
“不,不,不,羅先生,我,我沒有找過你。”
“還有我!”這時張貴法也提著一顆手榴彈走上來說:“我又買了一隻新鍋了,你還要不要去挖?”小閻王嚇得又退一步,狼狽地斜了貴法一眼。
“把槍放下!”這時祥榮大聲地命令。
小閻王驚懼地瞪瞪祥榮,望望羅順和又看看貴法,怯怯地退著步,卻依舊把手槍捏得緊緊的,退到門口,忽然他又一變往時的兇樣,向他的鄉(xiāng)丁們一揮手說:“弟兄們,快!快上!-”
“還不把槍放下!”
蠢蠢欲動的鄉(xiāng)丁們叫祥榮一嚇,都怯怯的放下槍躲到旁邊去。可是小閻王仍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槍不放。祥榮見小閻王仍敢負(fù)隅頑抗,愈加生起氣來,他望著小閻王帶血絲的兇狠的牛蛋眼,那兩腮沒有半兩肉的高聳的削骨臉,一時裡又想起了他新婚之夜窮兇極惡來抓壯丁的兇樣,父親被他灌辣椒水和坐老虎橙折磨死的慘景,和最後一次他把他反剪雙手高高地吊在羅家祠堂裡的痛苦和屈辱,這個黑無常的忠實爪牙,這個出屋抱棉被,傴倒捉雄雞慣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暴徒,這個他兩代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時此刻他真想一槍結(jié)果了他。只是想到周區(qū)長對他再三囑咐,如今大敵當(dāng)前,一定要照顧大局,要集中力量對付日本帝國主義和他的幫兇,他才剋制著自己強烈的感情沒有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