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鳳心裡明白:文老師是共產黨的人,這說話就是黨的領導人的口氣,她可能知道自己過去入過黨,但不知道自己如今對黨的態度有沒有改變,自己有沒有被白色恐怖所嚇得,試試自己的心,她聽了心裡熱乎乎的。熱切地望著文老師說:“文老師,只是這麼多年了,我如今不知道怎麼工作了?如今我在這裡能做些什麼呢?”
文老師告訴她:你剛才對我講的有些情況,就是很好的材料,叫她以後在這方面,特別是鄉公所黑無常這些人怎樣欺壓百姓,怎樣仗著國民黨反動勢力作威作福。陷害革命人民和他們的家屬,以及他們如何和國民黨頑固派和特務們陷害百姓的情況,注意收拾一些,到時候叫永芳帶來給我,我想法送到山裡去,到時候他們就會出來懲罰他們的。
“哦,哦,”彩鳳不住地點頭應著,高興地說:“這容易,我會收拾的。”
“好,”文老師點點頭高興地說:“我早就聽我表妹說過,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同志,過去受反動派迫害很深,據說你很堅強。你們一家人都是好樣的,你小叔是後埠橋戰斗的英勇烈士,永芳他爸爸是抗戰時期的區警衛隊長,組織上很懷念你們,前天我碰到了他們還特地叫我問候你-“
這已經夠了,這已叫受盡折磨的彩鳳一下子都受不了了。她嘴一撇,叫聲“文老師!”一下子撲在文老師的肩上激動地哭泣起來。
文老師緊緊地抱著彩鳳,知道她打開了感情的閘門,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會,讓她把幾年來的苦難、委屈、仇恨、痛楚統統倒一倒。好使她從此心情舒暢,精神振作一些,重新鼓起生活的風帆。
等她哭好,感到難為情地拉過毛巾揩眼淚擤鼻涕的時候,文老師悄悄地伸手去提包袋裡摸出五元大洋來塞到彩鳳手裡說:
“這是祥榮同志的戰友叫我帶來的,讓永芳買點讀書文具,你收下吧。”
“啊!”彩鳳的手彷彿被燙了一下似的,忙縮了回去:“這我不要,我過得去的,同志們如今在山裡一定比我更困難,我怎麼能要他們的錢?我不要!我堅決不要!”
“這是他們的一點心意,”文老師又塞到彩鳳手裡:“他們再困難總比你好過一些。你不拿就見外了。”
彩鳳還是不肯收。
文老師說是他們再三囑咐我的。前天我碰到他們,我對他們說,張祥榮同志的孩子已經上學了。他們聽了很高興,說:哦,這小傢伙長得這麼大啦,於是他們就湊幾元錢叫我帶來給你,說這幾元錢就給永芳買幾個學習小本本,做一套衣服吧。——你看,人家是給永芳的,永芳媽,你就給永芳代收一下吧!”彩鳳這才勉強的收下了。
其實這五元洋錢是文老師自己到這裡來教書拿到的第一個月工資裡拿出來的。但彩鳳此時聽她這樣感情真摯的說,卻沒法不使她相信。她拿著那五元亮光光沉甸甸的洋錢,心潮起伏,那不是幾元洋錢,那是祥榮的戰友們一顆關懷她的火熱的心啊!她無限感慨地對文老師說:“周區長他現在也在那邊吧?他們現地身體好嘛
“周區長?你說的是不是當年在這杏林區委當區長的周雲鬆區長?”
“對,對,對,就叫周雲鬆。當年常和小魏一道到我們這裡來的。”
“哦,他呀,他早和北撤的同志一道去北方了。”
“呵,這可好呢。周區長也去北方了。”
“是啊,還是他們去北方好呀,留在這裡的同志是苦多了,也危險多了。”
“留下來的同志如今怎麼樣?”彩鳳關心地說。她丈夫要是留下來不知如今會是怎麼樣了。
“留下來的不很好,當然為了這裡的工作的需要,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們後來怎麼樣?”
文老師懷著對國民黨憤恨的心情說:“自從三五支隊北撤後,國民黨集中三萬多各路軍隊,分三十幾路向四明山進攻,像梳頭一樣,把四明山都梳了一遍,把一些懷疑的對象都抓去,對他們進行拷打逼供,連一個曾收了一張三五支隊的抗幣的小販都不放過。當時他們只得在大山裡轉來轉去,吃野果喝溪坑水過日子。夜裡就住在野獸出沒的深山冷嶴裡,搭個柴棚遮遮風雨。有些同志就在這時候被他抓走了,讓敵人給殺害了。後來他們沒法在哪裡堅持下去的情況下,只得分散疏散到三北,到天臺,到平原地區投親靠友,暫時隱藏起來,經過很長時間的尋找和整頓,才逐漸又慢慢恢復過來。當時留下來的同志和傷病員,已經有很多給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了-你聽說過過去一直在三北打遊擊的朱洪山和黃明同志嘛?”
彩鳳點點頭說:“當年我聽他爹起過。是個很厲害的三五支隊領導同志。他們怎麼樣?”
“他們都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了。”
“都叫敵人殺害了?”彩鳳睜大眼睛氣憤地說:“國民黨反動派真狠心啊!”她望著外面的田野,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原來留下來的同志經過了這麼多的曲折和苦難,這比自己受的罪多多了,她到此也慶幸她丈夫跟了三五支隊到北方去,要不留在這裡還和知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