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云、驕陽高掛的日子,就連徐徐吹拂的微風都帶著一股火辣灼熱的氣息。
太陽,從古到今總是以帶來光明、散發生機為人所崇拜,那股像是透著浩然正氣的威懾力絕非凡物能夠相提并論的。
但在此時此刻,這片灼熱神圣的烈日之下,卻是一大片看上去潮濕陰森的沼澤地,天與地仿佛是兩位正相互分庭抗禮的神靈正憤怒地朝著對方咆哮。
在這樣的不協調中,有座浮空城穩穩漂浮在天地之間,遠遠看去似乎還有著點點火花四處綻放,也不失為一幅奇異美景。
只是若在此時將距離拉近,就會發現到處都是被炸得四處爆散的殘肢斷體,就算還活著的兇猛魔怪依然悍不畏死地沖上前,也僅僅是透著一股子無力感罷了。
兩名長著潔白羽翼的神族威風凜凜地立于浮空城之上,雙手揮舞間,仿佛天地自然都被穩穩操縱在其中,絞碎蜂擁而來的怪物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其中一名看不出性別,他所使用的魔法并不算是特別兇暴,只是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逼退強沖過來的敵人。另外一名有著女性外表的神族則不然;她所引動的全都是殺傷力巨大、大范圍殺傷的攻擊,其中挾帶著的憤怒與殺意絲毫沒有隱瞞。
碧璽因為中了魔族的陷阱而沉睡多年,在他記憶中的堇青可完全不是現在這副模樣,性格也決不是如此火爆嗜殺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
在碧璽一面懷疑一面心不在焉地及殺魔怪時,堇青依舊是火力猛烈,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屠殺這些怪物上頭了。
與此同時,來到浮空塔--眾神之地的人類訪客們,被一個依然處于精神體狀態的神族領著在這座已經成為空城的空中都市中行進著。
領頭那名神族人的外表看起來比碧璽或堇青要成熟一些,若以人類的外表衡量也是不到三十的年紀,不過他同樣有著一副難辨雌雄的面孔,及肩的金黃發絲只是普通散落著就有種灑然脫俗的感覺。
“想讓我們看的東西到底是什么?”看著明明是精神體狀態,卻還像個普通人一樣邁著慢悠悠步伐前進的神族人,萊納稍微有些按耐不住地問道;他們已經走了好一段時間了,絲毫也沒有快到什么地方的感覺。
“一個讓魔族終于舉兵進攻神族的契機。”神族人聳肩,明明是害得自己死亡的戰役,他卻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契機……”萊納喃喃重復了一次,他很難想像,有什么東西值得去讓魔族主動去與這么一個強大無比又無欲無求的團體開戰。
“就在前面那間屋子里。”
順著那個神族人所指的方向,那里已經超過了眾神之地上被規則排列的房屋之外,那兒是一片綠地,中央長著棵大樹,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樹下有棟小小的木屋倚著大樹而建,甚至為了讓枝干通過而特地開了幾個洞。
這種建筑,很顯然不符合神族人的性格,而且若他們想建造房屋,壓根就不需要用這么麻煩又不特別穩妥的方式。
“那是以前那些人類自己建的嗎?”紗宛問,其實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只不過,正確答案卻與紗宛心中所想的不同:“不是。”
紗宛腦子一轉,馬上就聯想到了那個不像神族的神族,堇青。
“是那個漂亮的堇青姐姐嗎?”
神族點頭,似乎也并不否定紗宛擅自加上的性別:“是啊,當年一開始也是她帶人類回來的,想不到后來她也變得像個人類了呢。”
“為什么?不是只有人類會被改變嗎?”沃琳之所以會這么問,是因為在不久之前碧璽才對他們說過,人類是種很容易被環境改變的特別生物。
這個直接的問題讓那個神族也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開口說道:“這些話應該是碧璽告訴你們的吧?”
見眾人點頭,他繼續說:“就本質來說,堇青完全沒被改變,使用魔法改變身型本來就是我們能輕易做到的事,這點碧璽的想法沒錯。可是他不知道,人類也擅長改變他人。”
顯然這個神族并沒有興趣吊眾人的胃口,只是稍微組織了下語言又繼續說:“只不過人類改變的并不是身體,而是內心。堇青的內心有了人類的喜怒哀樂、有了愛。”
“愛……?”眾人低低地重復了這個字。
“她愛上了個人類男子,這就是一切的開端。”說著他已經走到小屋前,輕輕推開了門。
小屋內部遠遠不如從外頭看起來那么平和。或許是存在著什么禁制,光是打開了那道看上去已經相當脆弱的木門,里頭青白交錯的光芒就閃得人睜不開眼。等到雙眼稍微適應光線,眾人才勉強看到了屋內的景象。
在如同天雷到處閃爍的小屋中央還有著一個被青藍色氣泡包裹著、漂浮在半空中的東西,那是--孩童,一個年紀或許只有三四歲的小小身影。
那孩童并沒有神族最顯而易見的特征,也就是那對與身體相比顯得有些巨大的翅膀。他身上穿著一件有些破舊的布衣,款式相當古樸,但并不像是目前所知任何一個國家的傳統服飾。
在強烈到讓人感覺只要一觸及便是必死無疑的雷光中,更加詳細的細節卻是已經看不出來了。
對此,反應最大的是毛毛。它一看見那雷光便本能地感受到威脅,忍不住疵牙對小屋露出威嚇的神情。艾葉見狀趕緊撫摸著毛毛的脖頸,口中還低聲說著“別怕別怕”的。
艾葉的舉動倒是出現了一些效果,因為她讓毛毛的屈辱感戰勝了危機感。
幾人直盯著孩童看了好一陣子,最先發話的竟是烏澈:“你有什么目的?”
聽到烏澈這么說,眾人皆是有些驚愕。原因無他,只是神族和“目的”這兩個字給人的感覺真的有些距離,但烏澈就是這么說了,他并不是會將猜測隨便說出口的人。
帶著他們前來的神族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目的呀……確實,我確實是有目的;看樣子我受到人類的影響也是相當深了。”
感嘆過后,他再次開口:“我想拯救我的族人。”
“你的意思是,那個孩子也是神族嗎?”弘云問。
“不完全是。”顯然,他是明白弘云為何會有此疑問的:“他的身體是個人類,應該說,原本是個非常純粹的人類。”
“原本?”
“沒錯,原本是;但現在就算說他是神族也不為過了。”
“這孩子……和那個堇青所愛的男人有什么關系嗎?”
“他們是同一個人。”神族說完似乎也覺得不太清楚,又補充道:“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但他的身體卻因為堇青而重新轉生,最后變成了這個模樣。”
“那么他為何會被封在這小屋里?”
聞言,神族感嘆地搖了搖頭:“那是堇青設下的封印,當年她發誓絕不再讓這孩子受到任何傷害之后,便設下了這個封印,就連族人都防范著。”
“到底,發生過什么事?”洛甄本能地感覺到,讓堇青做出此種舉動的背后,肯定有著悲傷的原因。
“這一切都與現在的魔族之王有關。”
還不等那名神族解釋,與清澈嗓音不相符、飽含冰冷與怒氣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坦桑,我應該說過別靠近這里吧?”
“我覺得他們該知情的。”被稱之為坦桑的神族縱然被以責怪的語氣訓斥,依然毫不在乎的樣子。
“這些事輪不到你來講。”
雖然堇青依然對坦桑怒目而視,但后頭的碧璽卻是滿臉訝異地叫道:“那不是寇里嗎?他怎么變成這樣了?”
見碧璽大呼小叫的模樣,堇青搖了搖頭,像是不想提起,然后伸手輕輕關上房門。動作非常輕柔,就像是生怕那扇已經飽經歲月摧殘、有些搖搖欲墜的木門就此倒塌似的。
在堇青關上門的瞬間,原本電閃雷鳴的小屋內部也瞬間恢復了平靜,就像正朝陌生人咆哮著的看門犬見到了主人似的。
“走吧,到克里斯王國去。”堇青直接招呼碧璽,兩人便相繼騰空離去,整座眾神之地也開始再次加速移動。看樣子在萊納等人跟隨著坦桑一路前來的這段時間內,不只是被轉移過來的大量魔怪被消滅,就連阻攔眾神之地的無數黑線也被他們消除了吧。
雖然堇青與碧璽已經離開了,但經過這么一鬧,坦桑顯然也沒有繼續述說往事的興致:“既然她不希望我多說,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對你們來說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本來堇青最初的計劃是等我們都恢復再一起合力反攻魔族的,不過現在情況有變,她必須要和人類聯手才行了。”
“為什么?你說的情況有變又是怎么一回事?”看著坦桑踏著依然慢悠悠的步伐向著來時的方向前進,萊納趕緊追上并問道。
回答萊納的卻不是坦桑,而是他身邊的紗宛:“是因為……魔族的封印比想像中的還要早松動嗎?”
坦桑點頭:“沒錯,應該是因為人類間彼此又打來打去的關系吧。”
經坦桑一說,這整件事似乎就有了頭緒了。
自許多年前,拜恩瑞德開始大肆侵略周遭領土時,就將攻擊的重點放在了克里斯王國上。甚至就在不久前,拜恩瑞德再次的進犯,已是完全瞄準了克里斯王國,壓根已經沒有打算去攻擊其他鄰國了。
原本以為這次拜恩瑞德針對性的進攻是為了報復前次的戰敗以一雪前恥,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而是打一開始就將目標放在克里斯王國上,前次到處擴張國土也不過是***而已。
持有動力之源--也就是卡朵拉精石的拜恩瑞德王,以中立者自居不管戰事,私底下卻悄悄擴張勢力的薩所科里,這一切都是魔族為了讓克里斯王國,這個守護著魔族封印的國家滅亡所使出的伎倆啊!
除了目前已經被證實的這兩個國家之外,魔族不知道已經將人類的世界滲透到了什么樣的程度了。
萊納是越想越心驚,心思也開始轉移到了即將到來的戰斗之上;或許這一次,不僅僅是關乎神族與魔族之間的陳年舊帳,還會直接影響到人類這整個種族的存亡,尤其在知道了當年魔族是被人類所封印之后,這樣的預想簡直順理成章。
“我們能做什么?”最后,萊納脫口而出的是這個問題。
“現在的你們能做的不多,但我能幫你。”坦桑回過頭,但最后目光并不是停留在發問的萊納身上,而是在紗宛身上。
“我?”紗宛指著自己,睜大眼睛問。
“對,只要你與我的精神體融合,便會得到能夠媲美神族的實力。”
“與你融合?”紗宛眼珠一轉,首先關心的卻不是力量的問題:“如果這么做的話你會怎么樣呀?
“不過就是會消失罷了,如果以共存的觀點,倒是會變得一直與你同在吧。”就算說的是自己的生死問題,坦桑還是保持著神族人一貫的淡然態度,或許太過于漫長的時光已經讓他們甚至對自己都感到麻木了吧--其實這也是種悲哀呀。
這時萊納忍不住插了嘴:“如果是要融合,與我不行嗎?”說穿了,萊納可受不了有個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直與紗宛同在。
“你已經變得太接近魔族了。但不知為何,這個人類身上有著一絲絲與我們相似的氣息。”
“只有這個辦法了嗎?”萊納不放棄地追問。
“目前看來這是最好的方法。”
聽著兩人的對話,紗宛笑了:“那……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