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鬧市街頭,沈陽醫學院學生于延東站在凳子上演講。周圍人山人海,有學生也有市民。人群中打著橫幅標語“嚴懲南京5·20血案兇手”,“反對內戰,要求和平”,“堅決支持南京學生的正義行動”,“要自由,要民主,更要讀書”。
于延東高聲演講:“老師們,同學們,父老鄉親們,記住吧,記住1947年5月20日,我們學生的鮮血染紅了南京的珠江路、國府路和鼓樓廣場。這場血案震震驚了中國,震驚了整個世界!是誰制造了這場血案?就是我們南京的國民政府,就是我們國民政府豢養的軍警憲特!”
口號聲四起:“嚴懲兇手,還我自由!”“反對內戰,要求和平!”“人民不需要法西斯獨裁統治!”
于延東繼續演講:“南京的學生為什么上街游行?僅僅是為了吃飽飯,僅僅是為了挽救中華民族的教育危機。法幣急劇貶值,通貨膨脹,南京學生每個月的伙食費只能買兩根半油條。一個大學教授一個月的工資還買不上半袋大米!于是,5月20日南京中央大學學生和來自上海、蘇州、杭州的學生代表共六千多人走上街頭,游行示威。可是,國民政府的憲兵、警察、軍隊用皮帶、鞭子、鐵棍,殘暴毆打學生。手無寸鐵的學生反抗著、呼叫著,他們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衣服,染紅了劊子手們的兇器,染紅了南京的大街小巷。可是學生們沒有屈服,他們相互攙扶著,高喊口號,勇敢地一直向前……”
于延東演講的時候,警笛大作,警車呼嘯而至,警察們用警棍、皮鞭沖散人群。學生們反抗的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于延東被警察踹下凳子,他又爬上去繼續演講。警察又將他踹下來,沉重的警棍將于延東打倒在地。一些學生重新集合起來,排成隊伍,高唱著《團結就是力量》,迎著警察走去。警察們揮舞著警棍、手銬、繩索瘋狂抓捕學生。
天好正幫著廚師們忙乎著,道兒和福子跑進來。道兒說:“娘,街那面躺了個大哥哥,滿頭是血。”道兒、福子帶著天好還有幾個飯館的伙計跑到大街口上,見于延東倒在路邊,滿頭滿身的血。天好上前呼喊他:“醒醒,醒醒,你這是怎么了?”于延東抬起頭看了看天好,又垂下腦袋。天好朝幾個伙計說:“趕快,抬俺家去。”眾人抬起于延東朝天天好飯館跑去。
于延東躺在魏德民房間的炕上,天好為他擦洗頭上的傷口和身上的血跡。秦先生提個小皮箱進來說:“我這有急救箱,這是生理鹽水,先用它擦傷口,擦干凈了,然后用碘酒、酒精再擦一遍,這樣就可以保證不感染。”
王老先生和馮賢禮進來。王老先生問:“這孩子是怎么了?”天好說:“誰知道呢?倒在街頭了。”馮賢禮說:“這是為點兒什么,滿頭的血?”于延東醒過來。天好問:“你這是叫誰打的?”于延東說:“沒有良知的警察。”秦先生問:“警察為什么打你?”于延東說:“反對內戰,要求民主,聲援南京的學生。”秦先生說:“就為這么點兒事?”于延東說:“這事還小嗎?關乎光明與黑暗。”馮賢禮背著手朝外走,念叨著:“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馮賢禮跑到街口領幾個警察過來,讓他們抓于延東,他自己躲到一邊。這種情況讓福子看到了,他忙跑到天
好飯店外喊著:“大嬸,警察來了。”王老先生喊:“快,把人往我那兒抬。”警察沖進院子,天好和伙計們恰好把于延東抬出來。
為首的警察上前看了看于延東說:“沒錯,血頭公雞,就是他了,帶走。”警察上來給于延東帶手銬。王老先生說:“諸位弟兄,慢點兒,這孩子可是我的一個親戚。”為首的警察說:“王老先生,按說您的親戚,兄弟可不敢抓啊!可是兄弟也是公務在身,不得不抓呀。”王老先生說:“他還是個學生嘛。”為首的警察說:“眼下的學生比孫悟空都厲害,整個沈陽城都叫他們攪亂了。對不起,王老先生,人我帶走了,您實在想救他,跟我們上峰說去。”
天好朝王老先生說:“要不,咱給周和光掛個電話?”王老先生說:“沒用,他抓的就是這樣人。光天化日,毆打抓捕學生,這叫什么政府?”轉身朝自家走去。
馮賢禮不知什么時候溜回來了,嘟囔著:“該抓就得抓呀,要不城里的窮棒子也反了。”秦先生很不滿地瞅了他一眼。這時王老先生背朝大家,站在自家門前說:“我也就是長了幾歲,不然的話,也當八路去。”滿院子的房客面面相覷,嚇得悄悄退回自己屋子。
天好朝秦先生說:“這事挺奇怪呀,誰把警察叫來了?”秦先生說:“讓我想一想,一定會推斷出來的。”秦先生思考著,走進自己的屋。
上午,周和光到林處長辦公室有事,林處長問:“抓來的都審過了?”周和光說:“審過了,大部分問清楚了,是跟著起哄的。有那么幾個倒是像共產黨,可是到現在還沒開口!”林處長起身踱步:“幾個月以來,沈陽的教師學生就沒消停,先是小學老師罷課,然后中學老師鬧著漲工資,這次南北遙相呼應,全市學生游行示威,聲援南京的學生。這一系列的事情,絕不是偶然的,背后一定有共產黨。你不是抓了幾個像共產黨的嗎?給他們上手段,不信他們不開口。”
周和光說:“是,兄弟一定按你的意思辦。林處長,還有件事,前些日子我在火車站堵了批鋼材的事,你還記得嗎?”林處長問:“記得,查清了嗎?”“查清了,他們是想把那批修工事的鋼材賣到天津的工廠,買主我都查清了。這是沈陽警備司令部一個參謀干的,我已經報給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
林處長說:“這不越鍋臺上炕嗎?我們督察室正管這事呢。”周和光說:“報給你們了,可是你們沒回話。”林處長說:“那是下面沒和我說,辦這種案子有獎賞,我還能少了你的獎金嗎?”周和光說:“那怎么辦呢?”林處長說:“你別管了,我有辦法。”說完他又罵了一聲,“媽的,一個小參謀還想發大財!”
夜晚,秦先生到馮賢禮家,馮賢禮正在桌邊哼著小曲抿酒。秦先生一臉鄭重:“大叔,我想請你回答一個問題。”“我一個鉆地壟溝的能懂啥?”“你說,那個學生是怎么被抓走的?”馮賢禮說:“警察咔嚓給他帶上銬子,就抓走了。”“不對,一定是有人先告了密。”“告不告密問我干什么?該我什么事?該你什么事?”秦先生說:“做人要正派,要有良知,要明辨是非。”“我六十來歲的老頭子還用你教訓嗎?我看你是撐多了,出去吧,溜溜腿,消消食。”
秦先生憤怒了:“告密的那個人就是你。”馮賢
禮說:“憑什么說是我?”“就憑你說的話。”“我說什么了?我什么都沒說。”秦先生說:“抓走那個學生的時候,你說該抓就得抓,要不然,城里的窮棒子也反了,對不對?”“是,這話我說過,說過你又能怎么地?”秦先生說:“這說明,你有告密的動機。有這個動機,你就會行動,你行動的結果就是找警察來,把學生抓走了。這就是邏輯,根據已知的條件,推斷出必然的結果。”
馮賢禮問:“我問你什么叫邏輯?”“邏輯,就是思考問題的規律。”“什么龜,什么驢?我馮賢禮就是沒告密!”“大叔,你告密就告密了吧,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么要告密?看到那個學生滿頭滿身的鮮血,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我不知道,你走,趕緊走,我還想喝一會兒清靜酒呢!”“只要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馬上就走,可是到現在你仍然沒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馮賢禮一拍桌子:“姓秦的,我看你今天是犯魔癥了!我也給你施展點威風!”他站起來圍秦先生繞了一圈,咬著牙根:“你今天可是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什么都能干出來,我的地沒有了,房子沒有了,我的命也不想要了!我的命不值錢,你那個命可是金貴呀!你那可是拿銀子喝洋墨水長大的命!”
馮賢禮眼中充滿血絲,邊說邊朝秦先生跟前逼,秦先生退著說:“有話說話,不要耍野蠻。”馮賢禮說:“我找把菜刀,叫你說!”秦先生嚇得轉身逃出去。這時,天好和王先生走進來。
天好說:“大叔,把刀放下,你說今天是誰把警察喊來的?”馮賢禮搖頭:“不知道,我跟你們一樣不知道。”王老先生說:“別嘴硬了,別當我沒見到,警察先腳進院,后腳你就跟進來了。怎么就那么巧?”馮賢禮說:“我在街上看警察進咱院了,就回來看一看咱院里出什么事情,這不是應當應份的嗎?”天好說:“那學生躺在俺家炕上,你進去看了吧?”馮賢禮支吾著:“我進去了嗎?我看見了嗎?”秦先生說:“怎么沒看見?你還問了一句,為點什么,滿頭的血?”
天好說:“沒瞅兩眼你就走了,還念叨著‘嚇死人了,嚇死人了’。”王老先生說:“這就對上茬了,你從天好家出來,就跑去找警察了,對不對?”馮賢禮回答不出來,憋得滿臉通紅,終于哭咧咧地辯解:“我就鬧不明白,自打進這個院,我馮賢禮哪件事、哪句話,對不住大家?你們今天非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王老先生說:“行啊,你就這么說吧,反正大伙心里都明鏡似的。”天好朝馮賢禮說:“大叔,我們走了,你自個兒也琢磨琢磨。”天好、王老先生、秦先生往門外走。
馮賢禮在后面依然嘴硬:“不用琢磨,老話說抓賊抓臟,誰看見我把警察領來了?”他話音剛落,福子和道兒跑進來,福子聽到他爺爺的話就說:“我看見了,我看見就是爺爺把警察從那面道口領來了。”王老先生說:“福子,你真看見了?可不能撒謊。”福子說:“我沒撒謊,是爺爺撒謊。”他指著爺爺說,“你在道口把警察指引來,自個兒躲起來,我就跑院里喊人了。”秦先生說:“你為什么把警察叫來?那個學生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馮賢禮說:“他跟著共產黨瞎折騰!”天好說:“大叔,連孩子都知道哪個黑,哪個白,你別再糊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