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諾的手緊緊地攥住我的手,沒有只字片語,但是他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不想多說什么,也許時間才是撫平傷口的良藥。正當(dāng)我們彼此以靜默安慰的時候,李嬤嬤帶著四名侍衛(wèi)沖到我的宮里。
天諾不滿地皺緊眉頭,呵斥道:“嬪妃寢殿豈是你們說進(jìn)就進(jìn),還不退下!”侍衛(wèi)們一聽天諾的疾言厲色,有一瞬間的驚慌,但在李嬤嬤的眼色下平靜了下來。天諾很是敬重李嬤嬤,倒不忍對她斥責(zé)。只是語氣也很嚴(yán)肅道:“李嬤嬤深夜到訪,不知何事?”
李嬤嬤看了看天諾,又瞧了瞧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我,輕輕地?fù)u了搖頭。“傳太后懿旨,宣儷婕妤昭和殿問話。”說罷,滿是擔(dān)憂與同情地看著我,這一表情,我就知道,這次是要兇多吉少了。
天諾沒曾想到太后會不顧我的病痛深夜宣召,當(dāng)下就有些不高興。“李嬤嬤回去告訴太后,儷婕妤重病臥床,實在不宜挪動。”李嬤嬤雖有一瞬的動容,但是仍然堅定地說:“太后知道皇上與小主恩愛情深,所以特命侍衛(wèi)用擔(dān)架請小主過去。”
我在心里冷笑,與其說是請,倒不如說是脅迫。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掙扎著起身,撕扯著后背的傷口,緊緊地閉上牙關(guān),不讓一絲通病呻·吟從我嘴里溢出。天諾心疼地扶著我,眼里滿是無奈。“何必呢,我親自回母后就是了。”
我輕輕地?fù)u了搖頭,不顧汗水順著臉頰流下,攥緊他的手,低聲說道:“你還以為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今晚,只怕不去也得去了。”我努力牽起嘴角,對李嬤嬤笑道:“還容嬤嬤稍候,病中憔悴不宜面見太后。”李嬤嬤安靜地退下,仍和侍衛(wèi)守在門口。
叫琥珀和琉璃為我梳妝,只是青白面色涂了多少胭脂水粉都遮蓋不住。琥珀和琉璃擔(dān)心地直哭,我卻也沒有心思去開口安慰。按理說景泰宮失火,我拼死重傷救下玉瑩,雖然救不得皇后的性命,但怎么說也是一員功臣。太后深夜宣召,又見李嬤嬤面色凝重,其中的變節(jié)真是捉摸不透。天諾從銅鏡中看著我憔悴的臉,除了濃重的擔(dān)憂,似乎還有一些捉摸不到的情緒。
我執(zhí)意走去昭和殿,天諾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攜著我的手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待到進(jìn)入昭和殿,太后一臉嚴(yán)肅地端坐在正中,母儀天下的風(fēng)范展露無遺。兩側(cè)皆是宮中嬪妃,而且各個顏色不正,疑慮、憂愁、鄙夷。
天諾坐在太后身邊,看著我跪下請安,藏在袖子里的拳微微泛著白。“婕妤病中不宜勞累,還是先起來回話吧。”天諾心疼我我是知道的,但是太后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晴朗,我只得咬著嘴唇,堅持道:“多謝皇上體恤,臣妾無妨。”
話音未落,太后手中的茶盅便劈頭蓋臉地向我飛來,滾燙的茶水噴濺在我的身上如利劍穿心。“母后!”天諾礙于太后的金面不好再替我求情,但是太后的舉動也的確讓他著實嚇了一跳。我只能硬生生地挨著,默默地數(shù)著有多少水滴順著我的額前碎發(fā)滴落。
“你的苦肉計是演給誰看的!皇上被你蒙蔽,可哀家的眼睛還沒有瞎!”一語驚四座
,太后說我使苦肉計,那必定是覺得我與皇后的死有關(guān)。景泰宮失火,卻也是不偏不倚唯有我一個外人身在其中。“臣妾不知,請?zhí)竺魇尽!?
“靜嬪,你把方才同哀家講的再對大家講一遍,好讓大家都瞧清楚她的狼子野心!”我將目光化為一把燒得通紅的鐵鉗向靜嬪看去,她身體一顫顯然被我的仇恨震懾到。靜嬪款款而出,盈盈拜倒。“臣妾覺得皇后宮中走水事有蹊蹺。”
“宮中雖殿宇眾多,但的確不時常走水,更何況皇后宮中更是千百個小心謹(jǐn)慎。只是這世事難料,皇后不幸殯天也實屬無可奈何。儷婕妤憑借一己之力救得公主一條性命已是大幸。”禧妃雖是有心替我辯白,但是她的話無疑不是在告訴別人,從案發(fā)的自始至終也只有我一人再無其他。
靜嬪恭敬地說道:“禧妃娘娘說得是,只是娘娘居于西宮,嬪妾居于東宮,自然腿腳要比娘娘快些。聽說皇后宮走水,嬪妾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當(dāng)時宮里慌亂不堪,只見皇后寢殿的火燒得最旺。”
“那妹妹自然是要去救火的,這有何蹊蹺的,又同儷妹妹有什么關(guān)系!”康修容是個急脾氣,見靜嬪吞吞吐吐地說了這么久也講不到點上,不禁有些著急。
“正是這個道理,正如康姐姐所說,凡是誰見了都會去救火,可儷婕妤卻沒有。”我抬頭,看著掩藏在這張無辜的面龐下那滿嘴血腥的虛假。當(dāng)時情況危急,我并沒有注意周圍都曾有些什么人,只惦記著玉瑩的安全。“嬪妾只是急于救公主性命……”
“妹妹糊涂!”靜嬪截斷我的話,說道:“公主性命固然重要,但是那時御林軍早已到達(dá),想要救出公主輕而易舉,反倒是皇后宮中大火難抵,分分鐘都很重要。”靜嬪話里話外,無疑是說我不顧皇后一國之母的性命,更或者是撿了簡單救公主的便宜。
“儷姐姐身為公主義母,愛女心切,第一時間去救公主也無可厚非啊。”景瑤雖然位份較低,但是靜嬪的話句句針對我,便也不得不站出來替我澄清。我感激地報以一笑,然后對靜嬪說道:“嬪妾只知公主年幼,尚無自救的能力,如果嬪妾當(dāng)時沒有去尋公主,只怕現(xiàn)在公主早已命喪黃泉了。”
靜嬪沒有接著我的話,復(fù)又向天諾道:“皇上知道,皇后宮中若說最容易起火的地方就是書房,可偏偏儷婕妤安然無恙地逃脫,倒是皇后……”靜嬪言語情動,一時哽咽難言,被她這么一渲染,這眾多嬪妃都想起了皇后平日來的溫柔近親。“皇上一聽景泰宮失火,不也是進(jìn)了門就直沖書房去了嗎?如果不是知曉最易燃燒的地方是那里,又怎么會擔(dān)心儷婕妤會命喪當(dāng)場?”
靜嬪似是向天諾求問,實則是坐實了我規(guī)避風(fēng)險,以皇后寢殿為火源,實行了處心積慮的暗殺活動,然后用苦肉計博取同情。我心知靜嬪的惡意中傷,卻也不可辯駁。的確整個景泰宮唯有我當(dāng)時所在的書房損傷最小,而那里又恰恰是最容易燃燒的地方。
我偷偷地瞧著天諾的臉色,他的表情也開始頻繁更迭。果然,那日我沉睡的時候他去過書房,我感受到的指尖觸
碰,是天諾傳來的溫暖。可是他此時此刻并沒有因為我的存活而放下心來,靜嬪的逼問讓他心里的自責(zé)如潮水般淹沒他的心。
倩雪站在一旁,看著我痛苦地在苦苦掙扎,背后的傷口皸裂,大片大片的血跡染紅衣衫。“就算書房易起火,也不代表皇后的寢殿沒有失火的可能,單憑這一點又怎么能夠說明儷妹妹是……”話未說完,倩雪就意識到自己失言,別人沒有捅破這層紙,倒是她說出了各人心中的答案。
我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說道:“臣妾沒能及時救助皇后的確是臣妾的過錯,還望皇上降罪。”多說無益,靜嬪是鐵定要置我于死地,妄圖將謀害皇后的罪名加注在我的頭上,倘若我現(xiàn)下承認(rèn)自己的救駕過失,倒還能夠留下一條性命。
“妹妹倒是會避重就輕,區(qū)區(qū)一個過失便能夠抵消得了妹妹的罪孽嗎?”“嬪妾實在不知罪在何處,還望姐姐明示。”靜嬪又是一種無辜的表情,跪到天諾的腳邊說道:“臣妾雖然沒有妹妹有才華,但是殺母奪子的典故還是知道的。”
太陽穴一陣刺痛,致使眼前一片漆黑,撐在地上的手臂忽然一軟跌在地上。阿潤在旁一聲驚呼,連忙跑到我的身邊將我扶起來,依偎在她的身上。我沒有想到靜嬪不僅僅想讓我背負(fù)殺害皇后的罪名,更想讓我成為一個毒如蛇蝎的心機(jī)女,一步步地計算著如何獲得恩寵,如何得到權(quán)勢,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殊不知,我何曾覬覦過,又何曾在乎過。
“姐姐說話要有憑證,如何能夠如此冤枉嬪妾!”未等靜嬪開口,太后的聲音便像觀音神咒般降下來,只是真經(jīng)在于普度眾生,而太后的聲音卻是毫無情感的冰冷,讓我因失血過多的身體如墜冰窖。
“哀家倒覺得靜嬪并不曾冤枉你!”我求救似的看向天諾,他的眼睛在告訴我,他是信我的,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在乎名位的女子。“母后,婕妤她不會……”“皇上!”太后沒有讓天諾為我開口,她冷冰冰地看著我說道:“這宮里的女人都會做戲,皇上切不可被禍水蒙蔽。”
景瑤是能夠在太后身邊說上話的,便跪在地上攥著太后的裙角,焦急地說道:“太后,瑤兒敢用性命擔(dān)保,儷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儷姐姐痛失愛子,必然明白母子分離的痛苦,又怎么能夠?qū)⒆约核艿目喑購?qiáng)加在別人的身上呢?”太后聽過有一絲的動容,對于那個只有五個多月大的孫兒,她也是滿心期盼地等待了那么久。
靜嬪看太后臉色稍緩,知道不好,便笑道:“平時看付妹妹不言語,不想關(guān)鍵時刻倒是一陣見血。正是因為自己沒有了孩子,才會想著去搶旁人的。”“靜嬪娘娘此言差矣,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但是要費盡心力去搶奪,倒不如去搶禧妃娘娘的大皇子!”
我茫然閉目,這一劫,終究是逃不過了。靜嬪的苦苦相逼,景瑤關(guān)心則亂,恰恰中了靜嬪的圈套。心微涼,力漸失,在沉睡之前,我看著天諾的臉迅速墜入深淵。但是我不害怕,天諾堅定的眼神在向我證明,他對我堅信不疑。只要他信我,不管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毫不畏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