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妃的地位蒸蒸日上,她宮中來往的妃嬪也漸漸多了起來,每每我去禧妃宮中,她都會拉著我說上好一段話。有時候碰上靜嬪,也是親疏有別,都是我和禧妃聊得火熱而靜嬪卻在旁邊擺設(shè)一般。
從含清殿走出來,靜嬪攔住我的去路,陰森森地說道:“沒想到妹妹是棵墻頭草,風(fēng)往哪兒吹往哪兒倒啊。”我面不改色地笑道:“娘娘謬贊了,嬪妾這點微末道行還不是跟著娘娘學(xué)的嘛。”“別這么說,本宮可什么都沒有做。”“娘娘自然問心無愧,那嬪妾還有什么好說的,只不過嬪妾要告訴娘娘一句話,多行不義,娘娘若安穩(wěn)倒也可以平安一世,可娘娘偏生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野心大著呢。”
靜嬪一聽,倒也沒有否認(rèn),卻又?jǐn)[出一種探究和尋味的表情。“本宮能有什么野心,倒是妹妹的眼光高著呢,這后宮第一把交椅可是垂涎已久了。”我原本并不打算和她多做糾纏,可是從她的話里來看,謀害皇后轉(zhuǎn)嫁禍端的似乎又不是她。究竟是她真的無辜,還是在我面前做戲,我實在看不出來。索性就當(dāng)做是我,看她如何說。
“若嬪妾說,嬪妾不止想要那個位置又如何?”靜嬪沒想到我能夠“承認(rèn)”,倒是嚇了一跳,轉(zhuǎn)而強裝鎮(zhèn)定說道:“本宮的確敬重妹妹是個敢作敢當(dāng)?shù)模敲妹貌慌卤緦m去皇上那兒告發(fā)你嗎?”我噗嗤一聲,忙收斂道:“娘娘盡管去好了,皇上?呵呵呵……”說罷,轉(zhuǎn)身不再停留。環(huán)兒很是不解,小聲說道:“靜嬪娘娘說的是,如果她真去皇上那里說小主的不是如何?”“你放心,就算她去說,皇上也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她現(xiàn)在的目的已經(jīng)不是要將我鏟除了。或者說,是有心無力。”
回到梧桐苑,我奮筆疾書寫了一封信交到琥珀手里,說道:“悄悄地送到華粹宮,記住,務(wù)必親自交到嫻妃手里,只保證她一人看見,知道嗎?”琥珀見我很是鄭重,便也肯定地點了點頭。
回身見玉瑩躲在帷帳后面笑嘻嘻的,我便偷笑悄悄地走到她身邊,一把抓到懷里呵她的癢,玉瑩的笑聲像是風(fēng)鈴一般,響徹整個宮殿,打碎連日的心焦浮躁。“告訴母妃,躲在這里干什么,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在學(xué)堂聽父子講課嗎?”玉瑩一聽,連忙擺手,扭股糖似的在我身上亂蹭。
“母妃快別提了,今日夫子教我們背《論語》,我和妹妹們倒是沒什么,可是弟弟年紀(jì)還小,一時背不出來也沒什么。偏偏夫子老是跟他過不去似的,弄得弟弟直哭,我便瞧著空擋跑出來了。”我心知夫子為什么那么嚴(yán)苛,也不說破,只叮囑玉瑩好好背誦學(xué)習(xí),給各位弟妹做好榜樣。
玉瑩突然神秘兮兮地貼在我的耳上說道:“母妃,我聽說夫子罵弟弟的時候說什么如果日后成為太子,如何如何。弟弟哪里知道這些,還傻乎乎地問太子是什么,氣得夫子鼻子都歪了。”看著玉瑩模仿著夫子吹胡子瞪眼的表情,著實可愛,親在她的臉上問道:“那你父皇有沒有說什么?”
“夫子去告訴父皇也無非說些有的沒的,肯定不會說把弟弟臭說一頓,更不會說太子的事情。”玉瑩眼睛又大又亮,透露出一股子機靈勁兒。我捏著她的鼻子說道:“小東西,你心里憋著什么壞呢?”玉瑩被看
破了心事,害羞地一笑,然后仍是偷偷地跟我說了幾句。
我突然很是心酸,一個小小的孩子,我實在不愿她也牽扯到這里來。玉瑩見我諱莫如深的表情,堅定地說道:“母妃不用擔(dān)心,玉瑩已經(jīng)長大了。從那日跟著母妃回宮,我們母女便是一體的了,對不對?”也罷,現(xiàn)下沒有子嗣,玉瑩又很乖巧伶俐,我們的確是不可分割的,思來想去也便點頭同意了。
次日,剛午后洗完澡出來,葉欽便慌里慌張地跑了來,忙道:“哎呦喂,出大事了,公主挨了教鞭,疼得直哭呢。皇上哄了好久都不行,小主還是快去看看吧!”我吃驚道:“無緣無故的怎么挨了打了呢?”“這話說來話長了,小主快走吧!”再不遲疑,隨著去了。
進殿還未定住身形,玉瑩見到我來早就撲到我的懷里大聲哭號,我只得歉然地向天諾一笑,然后摟住玉瑩,抱在懷里好生安慰。冷眼瞧著,在座的卻是禧妃、榮妃和文淑儀。原是有子女的人都到了,玉瑩埋首在我懷里哭著,但是小手卻偷偷地在我手心里寫了一個“成”字。
“儷母妃,快叫姐姐別哭了,夫子也不是真的要打她的。”淑佩也是許久不見我,卻沒有生疏,扔下文淑儀跑到我身邊,然后替玉瑩擦著眼淚。我心里感念,孩子的心思到底還是純粹,沒有大人的煩惱和復(fù)雜。我叫淑佩領(lǐng)著玉瑩站到一旁,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夫子。他也是一大把年紀(jì),瘦骨嶙峋,白發(fā)蒼蒼倒也很可憐。
我恭敬地向夫子行了一禮,笑說:“小孩子不懂事,望夫子切莫怪罪,嚴(yán)加管教也屬常情,夫子不必介懷。”夫子原本我會發(fā)好大的脾氣,可見我如此說,更是羞愧地不敢直視。天諾也說道:“嚴(yán)加管教沒錯,可是也不可操之過急,拔苗助長。”玉瑩自小失了生母,又是從小一直看到大的,還是天諾的第一個孩子,感情自然是與其他的孩子不同的。
柔儀也怯怯地說道:“夫子是恨弟弟不爭氣,短短的一篇《論語》也背不出,才動了氣動了手。姐姐心疼弟弟,上前護著才挨了打。”柔儀是姊妹幾個里面最安靜的,體質(zhì)也不太好,一張小臉蠟黃,沒有玉瑩和淑佩她們的粉妝玉琢。
天諾似乎有些不快,但是夫子是即墨王朝的老臣,資歷和學(xué)識都是得到幾位帝王的認(rèn)可和愛戴的,就連天諾也是這位老師傅帶出來的。天諾強壓怒氣說道:“赫允還小,夫子實在不必這樣心急,耐心教導(dǎo)就是。”夫子早就低頭不語,聽到天諾這樣說,也不好分辨。
赫允如今也兩歲半了,正是好動的時候,現(xiàn)在還淌著眼淚窩在禧妃的懷里,一副受驚的樣子,小鹿般溫柔純粹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天諾。天諾招手將赫允抱在懷里,仔細(xì)地看著他手心里的紅腫。“父皇,太子是什么?”赫允這一張嘴,夫子的身子猛顫,連禧妃的臉色也變得不明朗起來。
天諾不動聲色地說道:“你為什么這么問?”“夫子總是說赫允是日后的太子,如果我不聽話,便會打我。赫允不當(dāng)太子,太子總挨打。”天諾聽罷,看向夫子,臉色說不出來的陰郁。又似有意無意地看向禧妃,嚇得禧妃臉色蒼白地毫無血色。
我剛想趁機解釋,卻見玉瑩跑到天諾身邊,拉著
赫允的手說道:“弟弟不疼,不疼。”赫允看著為他挨打的姐姐很開心,用他的粉拳也為玉瑩擦著淚痕。玉瑩笑著問他:“弟弟,你說父皇好不好?”赫允毫不猶豫地猛點了點頭。“太子啊,就是像父皇一樣的人,所以夫子才說讓你當(dāng)太子。”
赫允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玉瑩偷偷地看向我,明媚地一笑。我又看向禧妃,她的表情稍微放晴,看著我微微地舒緩了提在胸前的一口氣。禧妃鎮(zhèn)定地將赫允從天諾的懷里抱了出來,說道:“公主說得不錯,夫子是希望你長大以后成為你父皇一樣的男子,恨鐵不成鋼罷了。赫允以后好好聽夫子的話,夫子也就不會再打你了。”赫允哪里知道什么,只是看著夫子嚴(yán)肅的臉,畏縮地點了點頭。
天諾的顏色稍霽,拉著玉瑩抱到了腿上,說道:“你說說,父皇哪里好,為什么想要成為朕這樣的男子?”禧妃剛想張口,就被天諾攔了下來,“小孩子都是有樣學(xué)樣的,你不要說話,看他自己怎么說。”禧妃沒法,只得退在一邊,充滿希冀地看著赫允。
赫允吮了吮手指,突然開朗地笑道:“父皇可以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好多母妃,赫允喜歡,當(dāng)父皇很好!”禧妃一聽,恨不得翻白著眼睛昏過去。天諾一聽,很是生氣,狠狠地哼了一聲,拍案而起。
“玩物喪志,迷戀女色,如此還能成為太子嗎!哼!”玉瑩見天諾生氣,悄無聲息地躲到了我的身后,我護著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禧妃。禧妃忙跪下身去,說道:“皇上息怒,赫允還小,還是孩子心性,不知道什么的。”“一個人的品性正是從小時便能夠看得出的,可見不是個爭氣的!”說罷,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禧妃身后的赫允。
赫允一見天諾凌厲的眼神,哇呀一聲又開始嚎啕大哭。一聽見哭聲,天諾更是煩躁,忙揮了揮手叫眾人退下。出了殿門,我悄悄地跟在禧妃身后說道:“娘娘也不用急,皇上生氣也是因為愛子心切,更能看出是對赫允寄予厚望的。”禧妃的心思此時此刻全都放在赫允身上,也不知聽沒聽得進我說的話,只是匆匆離開。
回到梧桐苑,我趕忙叫人拿出最好的藥替玉瑩涂抹著打得紅腫的胳臂。“疼吧,原也不用你去擋的。”看著玉瑩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心里被揪著難受,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玉瑩伸出手替我抹掉,笑道:“母妃不用擔(dān)心,玉瑩不疼。這下,弟弟會更喜歡我了,連禧妃娘娘也會善待我。”
不知道應(yīng)該為玉瑩的洞察失態(tài)和她的冰雪聰明感到高興還是難過,心里五味陳雜,不是滋味。我拉著玉瑩說道:“好孩子,你要記著,不管怎樣,母妃都不希望你去冒險。這宮里的盤根錯節(jié),爾虞我詐,母妃都不愿你牽扯其中。”
玉瑩卻搖了搖頭說道:“玉瑩生在帝王家,普通百姓的日子是一天都享受不到。與其盼望而不得,不如盡早適應(yīng),為母妃也為自己好。玉瑩是最年長的,如今也快七歲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玉瑩是個打小就能看出是倔強的孩子,一旦認(rèn)準(zhǔn)的人或事,誰都沒有辦法讓她改變主意。見她意志堅決,我也不多說,唯有讓自己足夠強大,好讓她能夠安生地呆在我的羽翼之下健康快樂的成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