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未至,便聽外頭一陣熱鬧,與香卉一同出去看看,方知是楊歆來了。
這才剛迎進門,便吸引了許多侍人的眼球。
今日是個大好的日子,艷陽高照、云薄無霧,天空似布了一層七彩霞光,照得大地都光彩映人。
只見楊歆一身艷橙長裙,席地的長裙,襯得她的高貴逼人與發(fā)上的紅玉步搖相得益彰,正是太后舊年親賜的寶物。
雖穿著艷麗,她卻不施過多粉黛,只精心描了她的細眉,更顯嫵媚之色。
建國宮宴之時,太后曾夸贊過一句,“艷而不俗、又不失少女清純。論艷,牡丹自慚形穢;言清,芙蓉自愧不如。所謂羞花閉月之貌,無謂就是楊姑娘了!”
太后一字千金、難能可貴,隨口一夸便道出了這不同于她人的美貌。
如此美人,無論到哪兒都是蓬蓽生輝,現(xiàn)下自然也不例外。
逢慕容絮對面而來,楊歆這才露出點點笑意,正如霞光迷人、又如花兒嫵媚,“小女楊氏,給修儀娘娘請安。”
她們早在建國宮宴,就見過一次,慕容絮亦是美貌獨特,自然一眼就記下了。再者,她在宮中幾乎叱咤風(fēng)云,所以對她的位分,亦有所了解。
慕容絮微有一刻的沉吟,才莞笑道,“姑娘不必多禮,不知姑娘來訪,所謂何事?”
還記得前世的楊歆,雖外貌美艷,卻只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在長輩主子面前,總是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而面對下人,卻是仗勢欺人、心狠手辣。
她早在建國宮宴上,就對南宮策一見鐘情,就像當時的慕容絮一樣。
按說以她的美貌,入選秀女是沒問題的,卻在殿選之時,被太后一口否決。
太后之所以否決,自然是南宮策的意思。至于為何這么做,目的現(xiàn)下已然萬分清楚了。
即便出身將軍世家,楊歆還是秉承了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于修儀面前總是垂目微笑,姿態(tài)雅然恭敬。
“皇上賜婚小女與慕容公子,小女甚是欣喜。聽說慕容夫人病愈了,便特地買了些補品,親自送來給夫人。對了,娘娘亦是病愈不久,想必也要滋補身子吧?改日小女也給您準備一份!”
雖說婚前男女不得見面,但這些武將家族,沒那么多講究。驃騎大將軍在外未歸、其夫人又沒得早,自然是楊歆親自來問候了。
又見她表里不一的樣子,慕容絮只是無謂地笑笑,“若是本宮沒猜錯,皇上只是提了提,還未下旨吧?姑娘若是以問候之名而來,慕容府十分歡迎;但若以兒媳之名而來,那姑娘真是唐突了,待有了圣旨再來吧!”
兩家雖是世交,但下一輩來往并不密。以往都不來,偏偏這個時候臨門,顯然是為了討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這是下逐客令?楊歆雖有怒卻不敢言,只保持著一貫的笑顏,“不管是問候、還是兒媳,目的不都一樣?娘娘何故計較這些由頭呢?”
慕容絮換了一臉冷色,“并不是本宮計較,這大不一樣!若是問候之名,兩家世交應(yīng)當如此。若以兒媳之名,娘才剛剛病愈,受不得這個噩耗!”
早前就聽說她病醒之后,語出傷人、毫不留情面,現(xiàn)下聽來果然如此。笑顏顯然有些僵硬,楊歆卻還撐著,“噩耗?這詞倒聽著新鮮!皇上賜婚,夫人該是欣喜才是,怎么反倒受不得?”
故意打量了她一番,慕容絮嘲然一笑,“姑娘何必明知故問?”
這話問得不屑,更有一分瞧不起。
也不知是否自己多疑,總覺得她在嘲笑選秀落選一事。
心下怒意更甚,面上卻還強撐著笑容,“娘娘并非夫人肚中蛔蟲,如何知曉夫人會不會欣喜?或許夫人聽說了,欣喜若狂,面色更加紅潤,也不必補藥費事,余病盡是消了!”
“呵呵呵!”慕容絮不禁咯咯發(fā)笑。
被她笑得渾身都不自在,楊歆不由得受了笑意,“娘娘笑什么?”
慕容絮臉上的嘲意更甚,“本宮才是娘的女兒,母女心意相通,自然通曉心事。姑娘天真一言,真是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啊!本宮昨日讀書,讀到一個詞,形容姑娘甚是恰當:不知廉恥!”
說著,漸漸冷卻了臉上的溫度,“慕容家世代守禮儀,姑娘未出閣便斗膽只身拜訪,楊家不覺敗壞了門風(fēng),本宮卻覺丟臉得很!奉勸姑娘一句,有些事不必癡心妄想,不然越了本分,本宮絕不留情!”
看來這位修儀甚不友好!她遂不屑一笑,“娘娘所說‘有些事’是指?小女糊涂,還請娘娘明示。”
慕容絮一笑,“本宮給姑娘留著臉面,姑娘就不要恬不知恥了吧?”
留著臉面?楊歆不屑一笑,“那小女還得謝娘娘了?”
見她臉色忒變,慕容絮反而笑然,“謝就不必了!姑娘是自己回去、還是本宮差人送你?”
說罷,不聽她回應(yīng),只見不屑一笑。
也懶得與她多說,慕容絮遂轉(zhuǎn)身離去,剛走幾步,卻聽她嘲笑道,“小女聽說歷代兄妹之間,常有戀愛情愫漸生,而今總算是百聞不如一見了!”
聽罷止步,回身看去,“你這是何意?”
楊歆冷冷一哼,“何意?還需小女直說么?且不論娘娘已為皇妃,就算不是,本朝也禁忌兄妹之戀!輕則流放、重則游街斬首!娘娘貴命,不會是活膩了吧?”
香卉終是一怒,“大膽!”
還沒等她出手,紹也不知何時,已至她身后,“楊姑娘如此容不得吾妹,那慕容府真是不能再迎你了!”
說罷客氣的話,沒等楊歆辯駁,便怒狠狠地逼出一個字,“滾!”
楊歆呵呵一笑,“好呀!你們兄妹二人串通一氣,皆視皇上旨意于不顧么?!待我親自去皇安寺,求皇上做主,便要你們好看!”
如此甩下一言,才窘迫離去。
她本以為自己姿色萬千,沒有男人可以抵御。如今受挫,想必又是一陣鬧騰吧!
紹立時上前,“絮兒,沒事吧?”
他自然不是怕楊歆告狀,而是問慕容絮是否不悅。她卻懂裝不懂,“哥哥放心吧,皇上不會理會她的。”
見她笑了,紹也就不多問了。
慕容夫人病愈,便于酉時喚了慕容絮至茵柔苑。
初至而環(huán)顧,茵柔苑還是昔日光景,平淡不奢。只幾個古董花瓶,價值連城,乃是御賜的寶物。
見慕容絮來,柳蓮立時福身,身子因病尚還虛弱,差點沒有站穩(wěn),“修儀娘娘萬福。”
“母親快起!”慕容絮忙上前去扶,慢慢讓她坐于軟塌之上,她才道了一句,“前幾日妾身病重,無法參見皇上、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見
她蒼白臉色,憔悴難堪,慕容絮便是一陣心疼,“母親病愈就好。”于是送上剛燉好的補品,乃是紹精心準備的藥物。
柳蓮勉強撐起病容,向女兒一笑,“又是紹兒送來的補藥吧?還是你與紹兒孝心。”
如此關(guān)懷幾句,慕容絮便就回去了。
見妹妹遠去,紹才恢復(fù)了一臉冷色,柳蓮卻還撐著幾分病容,“瞧見絮兒方才的眼神了么?她還是如此孝心,即便不蠢了,親情終是不變的!”
紹只扯了扯嘴角,“既知絮兒孝心,還請母親手下留情!”
見他如此面色,柳蓮也懶得假裝,一邊用清水洗了妝容、一邊問道,“你就那么愛她?”
“自然,”紹雖是平靜,語氣卻冷得徹骨,“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柳蓮呵呵笑之,“若是我傷了她?”
“那我必定殺了你!”紹接得極快,神色也跟著殺意盈盈,仿若見了世上最恨的仇人,“我已遍體鱗傷,還請你不要傷害絮兒!只要絮兒平安,我還尊你為母親!”
柳蓮一陣輕笑,“她現(xiàn)下貴為修儀,我自然不會傷她。不僅不傷,我還要好好待她,保證將她寵上天去!”
紹卻了無笑意,“你若利用她,也怪我不念撫養(yǎng)之恩!”
“虧你還知撫養(yǎng)之恩?!”柳蓮立時拍案,“既知就該知恩圖報!我讓你娶楊歆,你為何不娶?!可是為了那個賤蹄子?”
方才還是一副慈母樣子,現(xiàn)下竟喚之為賤蹄子!紹清冷笑之,“你們不過想要攏權(quán),我多立戰(zhàn)功就是,何必費事娶妻?”
戰(zhàn)功?辛苦打仗數(shù)月,哪如一夜娶妻來得輕松?她的臉上不禁生出幾分諷刺,“我這是命令,并不是征求意見!紹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又是這句話!一般母親,哪會對兒子說這種話!
不禁心下一痛,紹的語氣終是落了一分,“自小到大,我都聽之任之,現(xiàn)下就不能做一回主么?”
柳蓮一笑,“楊千金艷美無雙,叫她配你,你有什么資格拒絕?你愛那個賤蹄子,所以不欲娶親么?!”
“我早說過沒有這回事!”紹微怒一吼,才又平靜道,“我不娶妻,只因未有心動。楊氏再是艷麗,亦非吾之所愛。再者……”
再者,他答應(yīng)過妹妹,絕不能娶楊歆為妻!
似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柳蓮不禁冷笑,“還是為了那個賤蹄子?既是為了她,你就該乖乖順從于我!不然我現(xiàn)在就去芙蓉館,告知她一聲,她只是我的養(yǎng)女!從小到大對她的關(guān)愛,都是念著她今日的風(fēng)光,她也不過是攏權(quán)斂財?shù)墓ぞ撸 ?
“別說了!”一句句皆是刺痛他心,紹竟也眼眶濕潤,“養(yǎng)子養(yǎng)女不足為患,你又何必急于澄清?若要娶楊氏,我答應(yīng)便是了!”
柳蓮這才滿意一笑,“既是如此,便去皇安寺請旨吧,咱們慕容家也該蓬蓽生輝一回了!”
紹應(yīng)聲退下,尚未開門,便聽外頭侍婢驚道,“修儀娘娘,您怎還未走?”
兩人亦是吃驚,尚不及反應(yīng),便見慕容絮推門而入,怒目而視道,“不許迎楊氏入門!”
她還未走!她都聽到了?紹驚色不褪,微微一愣才開口,“絮兒,你……你方才都站在門口?都……都聽到了?”
慕容絮依舊怒然,微紅的雙眼傲然迎上,“一字不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