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妹妹去得早,所以太后格外憐惜這個外甥女,待她親如掌上明珠。一般妃嬪自是不敢欺負她的,平日裡也只有惠妃恃寵而驕,常與她做對。
太后早不滿惠妃霸佔皇帝,現下又敢給她的寶貝明珠委屈!簡直無法無天!
“惠妃這是殺雞儆猴麼?不敢殺你,便對曦修儀動殺心?”太后呼吸漸深,怒意更是不言而喻,“若是哀家去了,她豈非要逆天了?!到時還有你的好日子過麼?”
德妃一驚,“姨母胡說什麼?姨母長命千歲!”
太后冷冷一哼,“甭管千歲不千歲!惠妃如此跋扈,是定要教訓一番的!竹音,請惠妃來!”
如此令下,竹音卻是猶豫,“太后忘了?皇上準許惠妃娘娘一月拜見一次,這月已然拜見過了……”
話中似有激怒太后的意味,德妃心下會意,忙勸慰道,“不過區區惠妃,姨母不必與她計較!”
這樣一言一語,太后怒意更甚,“皇帝真是越來越糊塗了!專寵惠妃也就罷了,連請安也可以免了?!是惠妃恃寵而驕,還是皇帝根本不孝?!”
竹音垂首恭身,“皇上一向孝順,自然不敢忤逆太后……”
言下之意明確,太后亦是肯定,“哀家知曉皇帝孝順,只是後宮嬪妃怪不懂事!你且去傳哀家懿旨,惠妃要麼來請安、要麼就去冷宮待著!”
德妃深意笑笑,“姨母唐突了,也不考慮右相的面子麼?”
右相程氏則是惠妃的父親。
勸說只會讓太后更加固執,“哀家差點忘了,子不教父之過!一併把右相請來,哀家倒要問問他,平時是如何管教女兒的!”
草木茂盛之間,總有蟬聲陣陣。偶時還能聽到一片蛙聲,與太湖的並蒂芙蓉呼應,正是夏日的特色之一。
原在芙蓉涼亭乘涼,卻接了這麼一道懿旨!惠妃心下不安,定是那個賤人告狀!見皇上袒護她,就走太后的門路!
雖是這樣想,可太后懿旨不得違抗,只能硬著頭皮應旨而去。
隨去前,她也不忘讓宮人去一趟帝青宮。若在暖宣宮出了什麼狀況,南宮策及時趕去,也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轎輦至暖宣宮門前,惠妃便覺肅靜得可怕,好似全宮上下都是心驚膽戰的,可見太后動了大氣!
小心謹慎地跟著竹音進了主殿,果然德妃坐在太后身旁,笑吟吟給太后洗了個蜜桃,還親自喂於她吃。
外甥女餵食,太后自是喜不自勝,笑臉燦燦卻在見到惠妃後,變得異常冰冷,“來了。”
聽得一句冷淡無比的話,惠妃也得撐著一分笑意,盈盈向她一拜,“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一手拂開蜜桃,隨即呵呵一笑,笑聲冷滯如冰庫中的十年寒冰,“但願哀家能千歲,不至於提前被惠妃氣死!”
惠妃頷首,“臣妾不敢!”
“不敢?”太后反問一句,隨即怒視她一眼,“哀家瞧惠妃膽大得很!”
聽得太后溫怒,惠妃只能恭然聽道,沒底氣地回了一句,“不知臣妾犯了什麼錯,惹得太后這樣生氣?”
平日裡她哪裡跪過這樣久?慣了雙腿,如今不過跪了一刻,便有些許發麻。可太后沒有讓她起身,她也只能一直跪著。
見她雙
腿發顫,太后更是莫名生怒,“哀家也懶得與你廢話!竹音,你親自帶惠妃去門口的石子路上,教教惠妃如何下跪!”
“是。”竹音敬然應聲,又冷冷向惠妃道,“惠妃娘娘,請吧!”
沒想到這老妖婆敢讓她跪鵝卵石?!惠妃震驚擡首,卻只見竹音冷冽的臉龐,偷偷瞪了德妃一眼,才悶聲怒意道,“臣妾謝太后恩典!”
說罷,跟著竹音出門,於門口的鵝卵石路上而跪。
跪姿要挺拔腰背、雙手自然置於大腿兩旁。挺直已是累人,居然還要跪在鵝卵石上。這石子路的鵝卵石密得很,剛跪上便猶如萬針刺入,疼痛之間,只覺骨頭都要碎裂了!
別說是一個時辰,就是跪上半個時辰,她這條雙腿估計也要廢了!
原還想保持著自若的神態,可這鵝卵石折磨得很,令她不禁緊蹙起雙眉。
竹音一直在一旁看著,她也不敢偷懶鬆懈,只能強忍著痛意,心下盼望著皇上快些來!
午時一至,陽光更是強烈,照得鵝卵石顆顆發燙,她更是香汗淋漓。
畢竟是四妃之一,總不能讓她中暑了。因而竹音燒了艾葉、點了檀香,還情人專門給她打傘。
雖已如此,卻見惠妃臉色慘白,應該是鵝卵石過於傷膝,疼痛所至。
約是不至半個時辰,程寬便以朝服著身而來。初至暖宣宮門口,便見寶貝女兒跪在鵝卵石上。立時心疼不已,但竹音在場,他也不好動怒鬧騰,只好平聲問道,“敢問姑姑,惠妃娘娘爲何下跪於此?”
聽得父親的聲音,惠妃好似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撐著病容而轉頭,“父親怎麼來了?”
見女兒楚楚可憐的樣子,程寬心下更是難受,忙上前扶她,“是不是病了?快且起來!”
竹音只是微微一笑,保持著該有的禮貌,“回右相話,這是太后的命令。惠妃娘娘不敬太后、因而罰跪於此!”
程寬驚然,“惠妃娘娘知書達理,怎會不敬太后?”
女兒臉上滿是委屈的神色,像是在表達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竹音一笑,“是不是不敬太后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動了大怒。右相若心疼女兒,討好太后纔是最重要的!”
看著這心頭肉委屈,程寬的心早也軟了,遂點了點頭,“多謝姑姑提醒。”說罷,便進了主殿。
也不必問什麼緣由,只看德妃在場,便知了七八。這德妃總是跟寶貝女兒作對,仗著有太后撐腰,便日日妖言惑衆、簡直天地不容!
“臣程寬,拜見太后娘娘、德妃娘娘!”
雖是官至一品,但德妃貴爲皇妃、又是四妃之一,該過的形式還是要過過的!
面對程寬,太后的面色也緩和了許多,怒意卻還是不改,“右相未免太過嬌慣惠妃了,嬌慣得如此跋扈,哪有一點四妃的樣子?!”
說著,虛扶他一把,斜睨了一旁的椅子,示意他賜坐。
她正在氣頭上,程寬自然不能反駁,只難爲情地笑笑,坐於一旁的椅子上,“是臣管教不嚴,太后只管罰之,叫她日後有個教訓!”
畢竟是家臣,自然懂得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
如此一說,倒叫太后提不起氣來,語氣更是平緩了些許,“右相忠國忠君,哀家甚是欣賞。因著你
的功勳,哀家才親封了她爲惠妃!
現下宮中並無貴妃、淑妃,除皇后外,便是惠妃獨大了。越是高位者,就越是切忌恃寵而驕、蠻橫無理!”
雖是坐著,程寬還是微微頷首,保持著本有的恭敬之色,“太后教訓的是,臣心明,定於惠妃娘娘細細說說,保證下次不會再犯!”
果然老奸巨猾,料定了太后吃軟不吃硬,進門便是一堆堆軟話,叫人聽著像是他委屈一般!
德妃聽了一會兒,方是一笑,“右相腰間的玉佩甚是眼熟,是惠妃娘娘贈的?”
還未感知到危險的到臨,程寬只微微一笑,看了看腰間的白玉佩,“回德妃娘娘話,正是惠妃所贈。這是她第一次贈物,臣歡喜得很,便日日佩著!”
德妃明白似地點頭,“惠妃真是孝順,只是本宮看這玉佩眼熟得很,像是太后的賜寶!妃位人手一個,乃是皇安寺祈福得來的求子玉佩!”
聽罷此話,太后纔看了那玉佩一眼,果然是求子玉佩!
原已經消下的怒意,頓時如烈火熊熊燃燒。隨即拍案而起,“大膽惠妃,竟將求子玉佩隨意贈人?!”
程寬一陣驚嚇,忙起身而跪,“惠妃定然不知這是求子玉佩,不然是不會胡亂贈人的!太后明察,其中定有什麼誤會!”
南宮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卻只有兩個女兒,還於戰時慘死。太后心下悲痛,便向天祈求,誠心制了幾枚求子玉佩,因著數目不多,所以只有妃位有份。
將這求子玉佩贈人,形同詛咒皇帝無子,乃是大不敬!
無意間竟讓德妃抓了這樣的把柄!是無意間麼?還是原先就有人刻意爲之?!
想罷,心下已然明瞭。惠妃贈時,只知這是太后贈寶。因著珍貴,才做爲壽禮、贈予父親。她絕對不會故意詛咒皇上,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意圖謀害!
有意無意地狠視德妃一眼,只聽她平聲言語,語氣之中皆是勝利的欣悅,“這玉佩是臣妾親自拿去,分配給各個姐妹的,諸人皆知這是求子玉佩,惠妃怎會不知?定是忘卻了,才胡亂贈人呢!”
果然是她從中作梗!當時送去惠華宮時,定然沒有說明這是求子玉佩,還教唆惠妃贈之!如此陰險狡詐之人,真該下十八層地獄!
忘卻了比無知更是可惡!
太后更是怒不可遏,語氣也比方纔高了幾分,“惠妃不僅不敬哀家、還不敬皇上、不敬嗣國!哀家老了,罰不動她了!她既是右相的女兒,便由右相說出個懲罰來吧!”
天底下哪有父母捨得罰女兒?這真是給了他一個大難題。
剛要替惠妃辯駁,卻聽德妃又道,“太后這是法外開恩了,右相便服軟吧!”
故意加重服軟二字,好似在嘲笑什麼。程寬不欲理會她,只向太后道,“太后要罰可以,臣與惠妃娘娘甘願受罰!此事定有什麼誤會,還請太后明察!”
怒意當頭,太后哪裡想得那麼多,只一味盛怒,“哪會有什麼誤會?當時惠妃與德妃一起陪同哀家去祈福,別的妃子或許可以無知,可惠妃無知,哀家便是一百個不信!右相最好快些罰之,不然到哀家手裡,決不輕饒!”
這真是刁難了!程寬心下慌亂,無助之間,只聽得外頭響起南宮策的聲音,“什麼決不輕饒?什麼人敢氣惱母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