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湖面之上,只一葉小舟點點劃動著,雖是孤獨卻不凄涼。
兩人對眸一視,北冥澈才開懷一笑,“并不是為了修儀,我自有用意。”
清風徐來,迎面拂動發絲,那樣婉和。慕容絮無奈一笑,“又是不能問的用意?”
他點頭,“修儀知道得越少越好,我并不想把修儀卷進來。”
正視他的眸子,總有一股誠然之色,她似笑非笑,“打從你大火救我,我就已經卷進來了。”
他依舊認真,“那只是個小任務,不礙事。待你回了宮,她們便殺不得你了。”
輕輕應聲,便是一陣靜默。
此時的驕陽還是高掛,只是不如先前那么炎熱。小舟行至一片陰涼之下,屬于樹木本有的香味撲面而來,正給這夏日多了一點難得的涼爽。
轉眸一笑,專注于他,“你我算是知己吧?”
北冥澈錯愕,繼而亦是一笑,“自然是知己。”
自然是知己……他心下失落,他們之間,終究也只能是知己而已!
移舟靠岸,便見不遠處有人網魚。正是一對年老夫妻,一人一岸地撒網。
那網甚密,定能網到不少魚。慕容絮靜立看了一會兒,只聽他道,“要捕到更多的魚,除了捕魚者技高一籌外,還要足夠結實的漁網。”
她一笑,“沒想到十皇子還懂得打漁。”
他亦是一笑,“打漁我是外行,但要在宮中立足,與打漁是一樣的。”說著,抬首一看,“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如是這樣回了慕容府,刑房四周的火已經被撲滅,只是沒了李婷,頓時惹怒了南宮策。
是可惜美人離去么?慕容絮心下冷笑,也懶得理會他,直接回了梨園居。
其實李婷說的話,并不能盡信,許是為了氣她所說!
剛回了梨園居,慕容絮便迫不及待去了冰庫,讓侍人仔細數一數枇杷的數量。
沒過多久,侍人們便給了一個準確數目:兩百八十四顆果子。
果然!慕容絮雖吃得多,但也不可能吃了六百多顆果子!都怪當時太笨,竟沒有仔細數清數量,還傻傻已經南宮策變了!
什么九百二十一顆、什么沒有看上李婷,都不過是他的假話!唯一的目的,便是得到她!
又迅速去了廚房一看,細細問了廚房打雜之人。她說得并不直接,只是問他們記不記得皇上的模樣。
他們皆是懵懂,只是迎皇上入府時見過。當時只是低垂著頭,哪里記得皇上的模樣?只是見過龍袍,也不知為何,在廚房放了許久才拿走。
果然進廚房也是假的!其他也不必一一驗證了,凡事只要扯上南宮策三字,就真不了!
慕容絮憤然拍案,這種男人,居然以耍玩女子為樂!真該下地獄!
得見主子回來,便是一臉氣沖沖的模樣。香卉不解問道,“娘娘受氣了?”
“不值一提!”慕容絮沉聲一句,“驃騎大將軍來過了么?”
香卉點頭回應,“火勢剛滅,奴婢便見將軍來了一趟。”
他的動作倒快!南宮策怕是一驚吧?原說好的計劃,竟突然變故了。想著,心下一笑,“皇上什么反應?”
細細想了一番,香卉才道,“奴婢聽說皇上為李婷一事生了怒,只是沒有遷怒大將
軍。至于婚事,奴婢不知皇上說了什么,許是不同意吧!”
慕容絮一笑,“看來還是需要推波助瀾!”說罷,輕啜了一口茶解渴,“替本宮沐浴更衣,然后咱們一起去給皇后請安吧!對了,清依的婚事,員外與皇上提了么?”
“提了,”香卉應聲,“員外親自來過一趟,說依姑娘與蘇公子一見鐘情,請皇上成全。皇上有事要請員外幫忙,便就做了個順水人情。”
只怕不是順水人情,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洗去一身熱汗,換上一件干凈輕薄的衣裙,已近酉時。
皇后剛從皇安寺回來,便見稀客而來,正好傳了晚膳,遂讓人也給她傳了一份。
前世的皇后薨世得早,正是被惠妃所害。而后惠妃取而代之,惡事做盡。
先前都不得仔細與她相處,現下看來,皇后還是嚴肅大于婉和。高高坐于正座之上用膳,威嚴亦是不減。
還記得她用計,將纖纖嫁去罄國,可見她并非如前世所見的無能。
斗膽抬眸看她,她的妝容艷然卻不張揚,發上的金飾更顯出她的今時地位。臉上的肅意,總給人一種疏離感,正如萬花之王牡丹,鶴立雞群、遙不可及。
隨身的宮人替她侍菜,她亦是不顰不笑。一臉平靜之色,仿若方才的湖水,幾乎一點漣漪也無。
忽而不知從何說起,皇后竟先一步開口,“先前本宮忙,不得見修儀,現下一頓晚膳,就算是賠罪了!”
明明是故意排斥,怎就成了忙?慕容絮心下一笑,面上則是不卑不亢,“久久不曾請安,本是嬪妾不守禮數,該是嬪妾給娘娘賠罪才是。”說著,眼神示意香卉。
香卉這才將禮物奉上,正是楊府送來的古畫。
隨著香卉展開畫軸,皇后平靜的神色跟著一動,“這是《鳳凰涅槃》的真跡?”
她一向喜歡字畫,有所研究亦是正常。慕容絮也不吃驚,只笑道,“娘娘慧眼。”
《鳳凰涅槃》畫的便是鳳凰浴火重生的場景,其氣勢磅礴,古今無一人可比。只可惜畫者逝世多年,這是他的末年之作,世上僅一幅真跡。
皇后眼中多了一分驚色,“真跡早不知何處,修儀如何尋得?”
因著畫作的名氣,連臨摹之作都是價值連城,真跡更是人人爭搶。
慕容絮難為情地笑笑,“嬪妾不敢邀功,這是楊府差人送來的名畫。楊大人素愛收集古字古畫,因著畫者姓楊,便讓楊大人得了手。聽說娘娘愛畫,便托嬪妾送來了。”
楊府……皇后心下思忖,楊氏顯赫,卻一向與她無所交集。現下許是個拉攏的機會,皇后這才微笑,“本宮很是喜歡,便不客氣地收了,還請修儀代為謝過。”
說著,由侍人將畫作呈上,又細細看了一番,“真跡果然更顯大氣!楊大人割舍寶物,不只是為了本宮吧?”
“娘娘英明,”慕容絮輕嘆,“說來便是心酸了,無非就是父母的含辛茹苦罷了。楊家二姑娘與嬪妾兄長的婚事,想必娘娘聽說了吧?原是個喜慶好事,可二姑娘卻是反悔了,為著……皇上!”
“哦?”皇后微微一驚,“二姑娘莫不是心儀皇上?既是如此,皇上怎會賜婚她與慕容公子,想是考慮到她不夠資格為皇妃吧!”
聽出了她的話里有話,慕容絮意味深長一笑,“
比起娘娘端莊,二姑娘自然不及分毫。但奈何二姑娘傾慕皇上已久,實在難以自拔,楊大人只求娘娘成全!”
只求成全、而非保全!皇后自然聽得明白,隨即一笑,“楊大人愛女之心,確然令人動容,本宮定然盡力成全。”
經皇后之口推薦,南宮策自然要給她一個面子。再者李婷沒了,楊歆之貌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愛美之心當下,賜婚之事便就改了。為補償紹,南宮策還特地封了爵位。至于楊歆,則封為正五品美人。
楊歆也懂得把握分寸,行冊封之前不侍寢。這一回聰明是對了,正應在南宮策難忍之時,迫不及待便要準備回宮。
次日清晨,冊封美人和封爵的旨意定了下來,南宮策也料理好了皇安寺的后續事情,準備啟程回宮。
梳妝罷,便聽外頭一陣響動。隨后柳蓮踉踉蹌蹌而來,像是怒氣沖沖一般,絲毫不遵規矩!
那日的熊熊烈火,還記憶猶新、歷歷在目,親情的涼薄,早已在她心下留了深刻的烙印。慕容絮一絲笑意也無,只專注于刺繡。
見南宮策不在,柳蓮便更是沒了禮數,停步便是破口大罵,“楊家二姑娘冊封美人,是不是你這賤蹄子的鬼主意?!你這分明在和慕容家作對,你是何居心?!”
抬眸冷冷一視,慕容絮嘴角哼笑,“娘的傷好了?可以下地走動了?看來五十五軍棍也不過如此!”
柳蓮臉色更凝了幾分,“本夫人在問你話!不要話不對問!”
二十幾年來她都不曾這樣!想起從前都是虛假,慕容絮不禁心下一痛,笑意更是不屑,“本宮也在問話,夫人不要話不對問!關于楊美人一事,府中人皆知是皇后娘娘提議的!”
皇后娘娘?柳蓮呵呵一笑,“若不是你這賤蹄子暗中搗鬼,皇后怎會無故插手?別人看不出你的伎倆,本夫人還看不出么?”
也不知楊歆有什么好,至于她這樣堅持!
楊氏與慕容氏本就是世交,即便沒有楊歆的介入,兩家亦是交好非常。
細細分析楊歆與紹的婚事,表面看來,唯一的受益者便是南宮策。再縱觀前世的局勢,慕容戰殘廢近死、紹亡命、二姨娘與梁枝林被休,只柳蓮一人獨善其身。
如此看來,還有一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柳蓮!
她為何殘害紹、二姨娘與梁枝林,是昭然若揭之事,至于慕容戰......其中或許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柳蓮一向聰慧過人,看來亦是看透了南宮策之計,要借刀殺人!以她推卸責任的本事,這一招確是高明,竟讓慕容絮以為都是南宮策的過錯!
似是看出了什么,柳蓮便是一哼,“慕容絮,你不必多費心思了,就憑你這榆木腦袋,豈能猜出本夫人的用意?也不知是哪對狗男女生的,竟把你和你那兄長生得如此蠢笨!”
香卉實在聽不下去,奈何她是主子名義上的母親,也只能耐著性子而凝眉,“修儀當前,還請夫人維持起碼的禮數!”
只見她瞪了香卉一眼,笑意之中夾雜著憤意與嘲意,“禮數?不過一個工具,她配么?若沒有慕容家做靠山,她何來的修儀之位?”
說罷,像是恍然想到了什么,立時驚喜一笑,卻笑得陰狠,“本夫人這就去告訴皇上,你并非慕容家血脈,本夫人要你馬上身敗名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