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皆是漠然,仿佛對那質子絲毫不感興趣。如此,更襯得瀟的緊張焦慮,“我這就找皇兄要人!”
早猜到她會這般反常,只聽得門外響起南宮策的聲音,“不過就是質子罷了,也值得朕的皇妹擔憂么?倒沒見過你這般關心朕!”
進門受了眾妃的參拜,便拂手讓她們都退下,只留下皇后和瀟,方道,“質子失蹤是大事,煩勞皇后通知寮國一聲,讓他們另選質子來。至于脫逃的北冥澈,全國上下搜捕,一旦搜到,殺無赦!”
難道真的是失蹤?他為了躲她,就離開了?看得那般緊,他是怎么逃離的?
瀟的眼眶頓時滲出幾分淚水,近似一位情感受挫的小姑娘,卻也不乏眸中怒色,“皇兄若敢動他一根汗毛,臣妹必就一死!”
從沒見過妹妹為情如此癡狂!不過質子而已,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南宮策亦是不悅,背過身去一哼,“為著寮國人,你竟敢多次與朕爭執!你這樣舉止,同叛國者有何區別?!”
叛國?倒成了她叛國么?瀟清寒笑之,“明明是皇兄答應我的,是皇兄先不作數言語,怎么反倒怪我叛國?”
皇后輕嘆,上前輕撫她的背,“公主寬心,何必為了質子如此?他了無身份,也不是完人,實在不值得公主這般付出呀!”
南宮策倒沒這樣溫和的口氣,只含蓄著暴怒,語氣中更有一分殺意,“他不過玩物一枚,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值得你忤逆朕?”
這倆夫妻,一個紅臉、一個黑臉,難道她還瞧不出來么?不過就是要她死心,讓她成和親的犧牲品!
瀟順勢躲開她的手,好似同他們不是一家人般,“事已至此,臣妹就同皇兄實話實說了吧!臣妹的初次,在質子受閹刑前,就已經偷偷給了質子!臣妹是質子的人,此生不變!”
說罷,將手腕一亮,果然沒了守宮砂!
“皇兄查出太醫院有寮國的眼線,并要求寮國送一名質子時,臣妹便期望是澈哥哥!皇兄或許不知,我同他曾是同窗,當時便已經生情。而后他真的進了宮,我便第一時間尋了他!
許久不見,我們都是情愛難卻。我遂支走凈房的太監,與他做了半個時辰的夫妻!而后皇兄來,我便自后門偷偷隱去,太監們識相,自然就沒有稟報給皇兄!”
頭一次聽到這樣震驚的消息,兩人皆是一驚……
辰時方過,太陽便燒得灼烈,夏日的氣息再次萌生,連避暑圣地都那般悶熱!
雅梨宮中,正有宮人們準備了冰,以轉扇一下一下,將冰之涼意送至大堂各處。
楊茜在大堂的搖椅上,慵懶地睡著。慕容絮則是回了房間,也不知為何,她的背影顯得那么失魂落魄!
一下捕捉到了主子的神情,邵漣心下擔憂,忙跟了進去,卻聽得主子一聲,“本宮要睡一會兒,你也去休息吧,今日不必伺候了!”
也沒讓人張羅冰塊,只拿了一把白玉扇子,還是跟了進去,“娘娘心里堵著,不如讓奴才猜猜原因吧?是為了寮國質子?”
慕容絮眸中略有一股驚色,卻轉瞬即逝,“寮國質子?本宮可不是喬長公主,你這小邵子,是不是胡思了什么?”
他卻是一笑,手中的小扇也沒有停下,“是奴才多思,還是娘娘做了什么對不起自己的事?”
自他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意味,慕容絮又是一驚,一下肅了面色,“你什么意思?”
看著她眼中的敵意,就像一個受了傷害的小白兔,正偽裝為刺猬,可憐楚楚!
他苦苦一笑,“娘娘何必瞞著奴才呢?奴才和卉姑娘都瞧出來了,娘娘與質子的關系非同小可!奴才并不是要指責娘娘,只是為娘娘心疼。”
“沒什么可心疼的!”慕容絮依舊避諱,“因為什么事都沒有發生!質子是不是男子,就不用本宮與你重復了吧?”
質子都承認了,她為何還這樣躲避?是避嫌,還是不愿憶起那些事?
想至此處,邵漣又免不了一陣心疼,“質子是不是男子,娘娘最是清楚,奴才也不想重復。奴才只想告訴娘娘,現下質子失蹤,正是咱們的好時機!”
說著,眼下狠然幾分,“以往他在宮中,咱們不能動手。而今他定然孤立無援,任憑他蠻力再高,也抵不住咱們的謀略!”
慕容絮詫然,“你要殺了他?!”
他的眸中,沒有一分猶豫,更伴著一絲冷笑,“只要是傷害娘娘的人,奴才都要他們從世間消失!”
如是這樣過去幾日,便自京城傳來一個消息:寮國質子北冥澈,被燒死于冷宮雜房!
消息初至公主府時,瀟差點昏厥過去,動身便要回京去探探虛實。還未出發,便有人從京城送來了遺尸骸骨!
經判斷,依稀能瞧出北冥澈的模樣,可惜已沒了先前的俊俏!
前幾日還能說會道的澈哥哥,一晃神已剩尸體一具!瀟哭號得痛心,發狠往墻上一撞,欲將自己撞死,卻無奈被人救下。
北冥澈的消息傳到雅梨宮,慕容絮尚不及反應,便接到了南宮策的旨意:前赴姚國,為公主說親!
準備行裝時,慕容絮一言不發。楊茜倒沒生疑,只覺她是熱得不欲言語。
邵漣也是識相,出行時并沒有跟著主子。只目送著一行隊伍離去,心下輕嘆,希望主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行宮至姚國,快馬加鞭,也就一日的路程。一行人馬寅時便就出發,約是戌時方到姚國。
那是桃花之鄉,春季便是桃花遍地,與蜜蜂的吟唱形成共鳴,為姚國最美之景。夏日則是桃子收獲的季節,其結出的碩大果子,絕對不亞于王母娘娘的蟠桃!
現下還在路上而趕,因著晨起得早,慕容絮便在馬車上歇息。一搖一晃,一下便睡了深處。
夢中,仿佛依舊瞧見了北冥澈的身影,正如前幾夜的夢。只是今日一別前日,總有些許愧疚于心。
許是人去了的緣故,什么陰謀也沒什么可計較了!這大概就是宿命吧,他以陰謀奪她一夜,終還是死在邵漣的陰謀之下。
只是怪了,侍衛都尋不到他,邵漣是怎么尋到他的?
依舊祥和的夢,蕩漾著回憶的溫情,遙望著未來的廣闊。忽而一陣血色,一只孤魂伸手,緊住她的脖頸!
驚了一聲而清醒,也吵醒了一旁休息的香卉。
見主子驚恐面色,香卉才去了迷糊之色,忙關心道,“娘娘是不是又做了噩夢?”
壓抑了許久的話,慕容絮終是問出了口,“香卉,北冥澈真的就這么死了么?”
話出心口,淚水跟著滑落。也不知自己在感傷什么,只覺得心下有一陣疼痛
,“這般不明不白地沒了,叫我怎么接受!”
打從認識了北冥澈,主子便常見苦惱之色,如這般痛心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見。
于慕容絮而言,他是恩人,更是無形地成了支柱。遇險、心痛時,他都能輕易讓她寬心。那種感覺,不管是兄長,還是南宮策,都是給不了的!
可現下事態,只因那一夜的放縱,他就斷送了生命!
前幾日邵漣說要殺他,她本以為不可能殺,便沒有阻止!誰也沒想到他竟這般突兀得死了!
眾人皆以為是南宮策動的手,只她一人知曉,正是她的心腹大將:小邵子!
依著小邵子進宮前,呈上的身世。他不過一個平民家庭,父母雙亡!她從沒想過,如此平凡的人,也有這般不同凡響的謀略!
看著主子懊悔的表情,香卉輕嘆,“人死不能復生,能不能接受都無所謂了!娘娘也不是非他不可,你還有奴婢呢!”
慕容絮這才沒了眼淚,低首目光呆滯,“我并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好生愧疚,好似我親手殺了他!”
先前入宮,便是因為她揭發劉仲……如此算來,確然是她一步步親手殺了他!
香卉只是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謂,“娘娘殺的人也不少,不差這一個!且都是惡人,殺了他們也情有可原!”
倘若紹不明不白地突兀而去,還是因那夜斷送了生命,想必她也會崩潰吧?
可幾近崩潰,也要有理智的時候,不能因這些過去的事,耽誤了眼前的大事!
想著,遂勸道,“娘娘不能因為付諸了身子,就對他格外憐憫。男人、或是感情,從來不是憐憫而來的。這個道理,娘娘一定比奴婢明白!”
確然,再懊悔亦是無用!人死不能復生……若是重生只為開始另一段玩弄的感情,那真是白費了老天的良苦用心!
戌時至姚國京城的城門口,隊伍才停了下來。因著城門已鎖,便在外頭包了一家客棧而住。
夜時悶熱,幸而有冰塊解暑,眾人才睡得安穩。慕容絮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自認識了他,這是第幾次難以入眠?
起身而行至窗邊,推窗而望,只見一片夜色美妙。叢林之間,若有若無地飛著螢火蟲,如星星般一閃一閃。好似想用它們微弱的光芒,照耀失落夜色的灰蒙。
怔怔看著窗外之景,余光亦見一旁梳妝臺上的金簪。此情此景,又不覺想起初見的夜晚。
那日看不大清他的模樣,亦如現下的想象。雖是看不清,心下卻是明了,他們必是有緣!
前幾日的夢中,仿若有時大雨,淋得她簡直喘不過氣。而他,一貫地及時出現,替她擋去風雨。
于他的懷抱中,那樣溫暖。雖然不真實,卻想要一直這般癡狂下去!
夜色朦朧之下,窗外忽而多了一個身影,高挑健實,正是一位男子!
正如那日,瞧不清楚卻那么突兀!
本以為又是幻覺,她并沒有驚訝,只久久不見他離去,才感覺到那人的真實!
是他嗎?他還沒死……是吧?
趕忙出了房間,趁著客棧還沒打烊,向外頭快步而去。尋至那一片叢林,卻不見人!
左右環顧而視,螢火蟲也漸漸飛無。忽而腦子一懵,一下沒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