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樓的路上,身上傷處再次發作,又是一陣陣劇痛不已。慕容絮雙眉緊蹙,只聽得北冥澈一句,“我也痛,陪你一起忍著。”
一起二字,對她來說,比萬金都奢侈。她早忘了有人陪著的感覺,傷痛仿佛真的減輕了不少,隨即感動一笑。
忽而想起清依,正在問,便聽他道,“放心吧,清依沒事,完好無損。她在酒樓等你,過會兒就能見到她了。”
慕容絮微有沉吟,“又是悖逆了她么?”
他亦是一刻默然,才點了點頭。
也不欲多問什么,只微笑道,“多謝。”
似是瞧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他還是答道,“只是因為同病相憐。”
“我知道,”她自嘲一笑,“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輕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么。背上的傷灼還是點點發痛,雙臂卻還要使著力,觸弄得傷口愈加張大。
看著他面目微獰,慕容絮才道,“還是把我放下吧。”
他勉強一笑,“你身子虛弱,即便走得動,以你的步子,走到酒樓也要天黑了。到時清依擔憂不已,又生出諸多事來,我的傷便更是要痛苦了。”
明明劇痛著,卻還能強撐出笑意來。也不知為何,她只覺這笑意溫暖備至,是她從感受的溫暖。
前世受南宮策背叛,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正眼看任何男子,而今是怎么了?竟會沉醉于他和煦的笑容?
很快到了酒樓,已過了辰時。
見兩人虛弱而來,清依坐于床沿,礙于腳傷也起不來。只看著北冥澈將主子安置在床上,“你主子傷痛發作了,快且給她上藥!”說罷,便退出了房間。
見主子已經半死不活,清依忙拿了床頭的藥來。
初看主子傷勢時,她有一刻被嚇住。隨后便是一陣愧疚,若是她能拼死護之,主子也不會傷成這樣了。
好不容易上好了藥,慕容絮也迷迷糊糊醒來,“這藥似乎換了,我聞著味道不一樣。”
清依應聲,“原先的藥會留疤。這藥是十皇子拼死闖入蘇家地窖、才得來的良藥,專治燒灼之傷,且不會留下疤痕。”
慕容絮尚還犯迷糊,微微一笑道,“蘇家行商醫藥、代代富商,果然名不虛傳。這藥效果極好,敷上便覺涼意,疼痛也漸漸消了。”
說罷,才慢慢清醒,忙問道,“你沒事吧?”
聽罷主子關心的話,清依亦是感動一笑,“奴婢沒事,完璧之身!”
“那就好。”
心下松了一口氣,又聽她道,“奴婢離開慕容府時,聽了一些閑話。說是夫人吩咐裳曖殺人滅口,奴婢先前還不以為意,沒想到……”
她也不敢繼續說下去,只聽慕容絮冷聲,“沒想到她要殺的是我!”
清依垂首,“是奴婢護主不利。”
“不怪你,”恢復一臉肅顏,想起前世的裳曖是皇妃,不禁清冷笑之,“裳曖未免太不安分了,為了皇妃之位,竟敢放火謀害本宮?!”
“裳曖故不可饒,可夫人他們竟然……娘娘也不能松了卸備呀!”
慕容絮隨即微怒,“說得如此委婉做什么?只要是敢謀害本宮的人,都得死!”
又見主子眼中的恨狠交加,清依心下擔憂。如此坎坷,主子原本的善良已然不復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小憩一會兒,便是巳時三刻。
此事的慕容府已然哀聲一片,唯柳蓮一人哭號得最是慘痛,不要命般要撞墻,“絮兒,我的絮兒!你若有事,為娘也不活了!”
慕容戰忙上前拉她,“我知夫人心痛,可也要珍重自身呀!”
她幾乎泣不成聲,“絮兒是我唯一的女兒!現下她沒了,叫我怎么安心?與其痛苦不堪,還不如隨絮兒去了!”
如此這般鬧騰,紹已經聽得厭煩,只含著淚恨恨道,“你若真心待絮兒,便就去死吧!”
明明是一句正義之話,卻只得來一陣陣怒罵,“夫人如此傷懷,你怎么能火上澆油呢?簡直不孝!”
紹冷冷一哼,“狠毒之人,死不足惜!”
話罷,南宮策才從皇安寺趕來,進門便問道,“曦修儀沒事吧?”
皇后也跟隨而來,亦是問道,“好端端的怎么會起火呢?可查清了縱火之人么?”
慕容戰先是回話,“回皇上,修儀娘娘紅顏薄命......已然香消玉損。”
天子腳下動土,這是造反么?南宮策隨即怒道,“縱火之人呢?縱火之人何在?”
聽罷此話,柳蓮更是痛哭流涕,“還請皇上、皇后娘娘做主,縱火之人便是梁枝林!”
梁枝林便是三姨娘。
一聽這污蔑之語,梁枝林暴怒,“柳蓮,你胡說什么?我怎么可能害修儀娘娘?!”
本以為吼聲于柳蓮有用,卻只見她恨恨一眼,表演得極其到位,“你一向不滿絮兒,選秀之后便多有怨言,如何不是你害的?皇上、娘娘,妾身有切實證據!”
說罷,便讓人呈上打火石和油桶,“這是從梁枝林房中搜出的,正是她特有之物。皇上有所不知,她慣有毛病,不喜與人同用任何物件。但凡她的物件上,都刻著她的名字,不許別人動之。”
皇后將打火石和油桶一一看過,果然都是剛用不久的跡象。
梁枝林下意識懼然,忙辯駁道,“娘娘明察,這些物品是妾身的不錯,可昨日……忽然失竊了。”說著,指著柳蓮道,“定是她偷的!不僅謀害皇妃、還偷竊妾身之物,罪無可恕!”
聽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都有道理。皇后沉下臉色,“夫人是修儀的生身母親,掌上明珠便是心頭之肉,怎會害之?”
南宮策贊同地點頭,“皇后說的是。來人,賜死梁氏。”
“慢著!”紹這才開口,“妹妹尸首尚未尋到,皇上就不關心么?”
他確實不關心,只是要擺出個態度,保住他皇帝的顏面罷了!聽罷暗暗一笑,“愛卿說的是。來人,快去尋修儀尸首!”
“不必尋了!”慕容絮只身回來,話語之間冷了面色,“本宮還活著!”
眾人皆是一驚,亦屬柳蓮最是驚異。不過很快反應過來,上前關心道,“絮兒,你沒事吧?還以為你在芙蓉館,快要把我擔心壞了!”
她的關心帶著十足的哭意,連南宮策都為之動容。也不與她計較不知禮數,只上前道,“愛妃哪兒去了?”
問罷,慕容絮立時低聲泣然,痛苦之色絲毫不亞于柳蓮,仿若經歷了世間最為慘痛之事。
幾步上前,撲倒他的懷中,“皇上莫管臣妾去了哪兒,不過只是鬼門關一遭而已!”
美人啼哭亦是絕色,南宮策愛美之心再復,
不禁心疼道,“愛妃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哀聲搖頭,“臣妾性命尚不足惜,只是天子腳下動土,縱火之人簡直目無君上!臣妾為皇上覺著不平,便匆忙回來了!”
回來?南宮策不解,“愛妃究竟去了哪兒?”
慕容絮這才答道,“昨日大火,臣妾差點葬身。幸得蘇家人拼死相救,還將治傷寶藥贈予臣妾,臣妾才得以平安來見皇上!”
“哦?”南宮策對蘇家的印象不深,但也知曉那是醫藥發財的富商世家,便道,“蘇家人為何會來慕容家?”
慕容絮漸漸止了哭聲,憤然看了柳蓮一眼,“這就要問問娘了!”以免落個不孝之名,即便不想稱娘,她也只能被迫稱之。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也凝向柳蓮。她這才心虛半分,故作恭然地垂著頭,“妾身不知修儀娘娘何意。”
“不知何意?”慕容絮呵呵一笑,“娘私自將清依許配蘇家公子之事,現下不會又要否認吧?清依是本宮的陪嫁,便就是宮婢,上歸帝青宮、鳳闋宮和棲鳳閣管、下由內務府執行。以本宮看來,應該輪不到娘做主吧?”
“什么?!”如此目無圣上之事,皇后自然第一個替南宮策不平,“慕容夫人,曦修儀說的屬實么?”
聽得皇后質問的口氣,柳蓮心下一跳,只能支支吾吾道,“清依自小就在慕容府,妾身......妾身只把她當做府中侍婢。妾身魯莽......還請娘娘恕罪!”
“魯莽?”皇后隨即怒道,“你好糊涂!宮中婢女,未出宮前都是皇上的人,你私自許配宮婢,可是大罪!輕則杖責、重則流放呀!”
見她怒了,柳蓮更是手足無措,“妾身知錯,還請皇上恕罪!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慕容戰忙也上前求情,“夫人病愈不久,頭腦尚且糊涂。還請皇上、娘娘念在無心之失的份上,饒過夫人一次吧!”說著,意味深長向慕容絮道,“修儀娘娘一向孝順,也替夫人求求情吧?”
求情有什么問題?“娘私自許配宮婢乃是無心之失,臣妾只是點醒娘親,還請皇上和娘娘不要責罰。”
堂堂天子,哪能明著受美人的影響?南宮策遂道,“既是點醒,一句話哪里夠?必要小懲大誡一番才行!”說著,問于紹,“慕容愛卿覺得如何?”
反正已經冠上了不孝的罵名,紹也不怕再聽,便道,“皇上英明!”
南宮策點頭而笑,“那慕容愛卿覺得,該如何懲處柳氏?”
紹也不客氣,“軍棍一百!”
軍棍是比平常的杖責更加痛苦的刑法。尋常女人挨二十下,幾乎小命不保,他竟讓她挨一百下!
慕容絮亦是一驚,不過也無心疼,只想著南宮策不會依著,便求情道,“娘哪里挨得住一百下?既是小懲大誡,十下就足夠了吧?”
見美人孝心善良,南宮策亦有動容,“既然愛妃求情,朕就折個中。來人,帶柳氏下去,伺候五十五軍棍。由紹愛卿親自看著,多一下、少一下,朕便要了你們的腦袋!”
也不顧柳蓮的求饒,一干人直接拉她去了刑房。
慕容絮這才切入主題,“昨日縱火之人,皇上可查出是誰了么?”
話罷,才怒視梁枝林一眼,南宮策遂憤憤道,“打火石、油桶皆是梁氏的物件。此事愛妃是受害者,便由愛妃懲處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