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便是這樣慎人的話,更嚇得裳曖一顫,“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錯,娘娘為何如此問話?”
看著她畏懼發抖的模樣,慕容絮也不為所動,只尋了一張軟椅而坐,語氣依舊冷滯平靜,“都是明白人,本宮不想要拐彎抹角的!”
裳曖立時磕頭,“奴婢實在不知娘娘所指何事,還請娘娘說明!”
看來她還抱有一絲希望!慕容絮冷冽的眸子一轉,微微露出不屑的笑意,語氣之中也多了一分隱藏的怒意,“那天晚上,芙蓉館大火,你不會不知情吧?”
“奴婢知情……”裳曖的聲音極低,立時受了慕容絮一吼,“在本宮面前,要大聲回話!”
裳曖被嚇得一驚,下意識便喊道,“奴婢知情!”
震懾住了她,慕容絮遂恢復了泰然,語氣也平穩了少許,卻也不乏本有的殺意,“本宮聽說,是你帶人放的火!”
話至此處,裳曖連忙解釋,仿佛早就想好了說辭,“是奴婢帶人放的火,可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呀,請娘娘明察!
當時夫人氣沖沖從芙蓉館回來,便說要奴婢火燒芙蓉館。奴婢自是不敢,夫人卻說芙蓉館空無一人,她不過只是想給娘娘一個教訓。奴婢想著,為娘教訓女兒實屬正常,也不是下人能插嘴的,再者芙蓉館也沒人,奴婢就只好奉命行事了!”
她多番強調奉命行事,好似在撇清自己的所有責任。許是心想著太過避諱責任了,又補充了一句,“奴婢沒能勸住夫人,造成今日大禍。特此自首,還請娘娘責罰!”
也慣會顛倒黑白的,怎么無端成了她自首了?
慕容絮還未發話,柳蓮便迫不及待地從床上翻滾下來,“賤人!賤人!”她使命想要罵之,卻奈何吃痛,總是沒有力氣罵出口。
椒琴忙去扶她,像是真的擔心一般,“夫人莫氣,娘娘深明大義,一定看的透事實!”
見她一副焦躁暴怒的樣子,慕容絮也是一臉冷然,“椒琴,把夫人扶好!”說著,才問于裳曖,“你既認了錯,本宮也不好過多責罰了。”
聽罷這話,裳曖便跟著松了一口氣,隨后又聽她道,“你是夫人的侍婢,本宮自然不好責罰。”說著,斜睨了柳蓮一眼,“夫人可看清這人面目了?覺得怎么責罰才妥當呢?”
裳曖臉色煞白,很快反應過來,忙跪到柳蓮面前,“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知錯、日后定不會再犯了!”
她的哭聲凄楚,卻絲毫提不起柳蓮的憐憫之心。
沒想到落魄之時,心腹也可以離她而去,唯有椒琴還寸步不離……隨即心下一狠,冷冷吐出幾個字,“殺了她!”
“殺?好!”慕容絮不痛不癢地應了一聲,隨后對上裳曖無助的雙眼,“死是最好的解脫。這輩子為奴為婢,下輩子一定大富大貴,夫人這是為你好呢!”
“不……不……”裳曖頻頻搖頭,跟著步步后退,正欲逃跑,便被香卉一把拉了回來。
隨手一個巴掌,清脆之聲自她臉上響起。香卉怒然,“娘娘訓話,娘娘未讓你跪安,哪有你告退之理?!”
慕容絮倒是不溫不怒,“主子要殺奴婢,你逃能逃到哪里去?怪就怪你沒有在本宮身上放一把火,先一步確認本宮死了再火燒芙蓉館!”
她的意思表達得極為清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即便柳蓮不殺她,慕容絮也要親自動手。這種惡人留著便是夜長夢多,只有她死了,才能換來片刻安寧!
裳曖最終被拖到了門外行刑。
絞刑猝死的一刻,她仍然死不瞑目,其實死是對她最好的解脫了。不然“有幸”沾染上了南宮策,那真是十八層地獄般的痛苦在等著她了!
看著柳蓮虛弱的模樣,本以為自己會開心,心頭卻莫名有些凄涼,慕容絮也不表露,只淺淺一笑,“夫人裝病辛苦,現下倒不必裝了!”
柳蓮呵呵一笑,“那妾身還得謝謝娘娘成全了?若沒娘娘賜的五十五棍,妾身還得繼續裝作剛剛病愈虛弱的樣子!”
這一聲“妾身”、“娘娘”喊得嘲諷,慕容絮也聽得明白。
只聽她冷冷一哼,“修儀娘娘?呸!若沒本夫人的調教、若沒我們慕容家和柳家的家室背景,何來你今日今時的地位?”
扶她上位,他們慕容家還引以為傲么?!
前世便是因為這個,她被南宮策捉弄了愛情、被繆靈芝耍玩了友情,重生今世又知親情涼薄!不管是修儀之位,還是淑妃之位,承載的痛苦豈是他們能體會的?
難道他們所要的快樂,便是財和勢么?
想罷,慕容絮已覺眼角濕潤,“你以為我稀罕這修儀之位?你以為站在高位,就能享受到頂端者的樂趣?”
柳蓮只是一笑,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樂趣本身就是頂端者享受的!你享受不到,說明你笨!”
笨,這個詞是她最不想面對的。前世整整二十一年,不管她的位分如何晉升,都始終改變不了這個詞!
隨即恨意點點,怒意半分,“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笨?現下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你是我的手下敗將。若我笨,你又何如?”
原本該是享清福的日子,卻被慕容絮打亂了!原本該哼哼歌、聽聽曲,現下卻在這兒聽這些似是而非的話,連自己也不由得說了許多!
也懶得再理會她,柳蓮遂移目他處,憤憤道,“有本事就把慕容的姓扔掉!不然就不要在這兒給我講什么手下敗將!”
去了慕容姓,便等于失了所有勢力,連尋常的宮婢都不如。賭氣者或許會扔掉這個屈辱的姓,慕容絮卻是一笑,被利用了整整二十一年,她也要同倍地利用回來!
待到它沒了利用價值,不必南宮策動手,她第一個誅殺了慕容一族!
從茵柔苑回來,慕容絮便是一頭混亂的思緒。沒想到南宮策還在等她,就像從前不厭其煩地等她一般。
也不知為何,不禁心頭一暖,下意識嘴角微挑,笑得溫暖而真實。
如此笑意,比媚笑、羞笑、嬌笑、苦笑更加迷人萬千,遠似只可遠觀的蓮荷,近似燦爛多姿的葵花。忽近忽遠,叫人想留不得!
南宮策亦是自然一笑,起身去牽她的手,“柳氏還好么?”
被他這么一問,慕容絮才從思緒中出來,抬眸看了他一眼,才笑回道,“多謝皇上關心,娘親已然沒事了。”
他只輕應了一聲,便牽著她坐到飯桌旁。小聰子會意,高聲傳膳。
看著侍人一道道上菜,慕容絮心緒混亂,哪里有午膳的胃口?
本打算硬著頭皮吃,忽然想起碧粳粥的異樣。若再放什么藥進了菜、而金簪恰巧失效,她難
免猝不及防。
想至此處,慕容絮便也沒有動筷。
很快注意到她的遲疑,南宮策才補說了一句,“方才照顧柳氏,愛妃一定餓了吧?
以免愛妃吃厭了府中的菜色,朕特別讓他們去宮里傳了御廚來,食材也都是御用的。朕方才在廚房試嘗過了,味道不錯!”
為妃子試嘗菜色,這樣的事情,就算外人聽了,亦會感動幾分吧!可惜他不可能進廚房,這些不過是美麗的謊言罷了!
慕容絮只做出一副疲累的樣子,“皇上恕罪,臣妾實在沒有胃口吃。”說罷,肚子便就餓了,忽而想起林子外的酒樓。
仿佛有幾日沒去了,那兒的菜色才真是不錯,叫人垂涎欲滴。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南宮策也跟著一笑,“愛妃想到了什么好事?方才還一臉苦澀,現下甜得都合不攏嘴了!”
被他這么一夸,慕容絮笑意更甚,“皇上有所不知。林子外新開了一家酒樓,菜色新穎,甚合臣妾的胃口。”
“是么?”難得美人笑顏如花,南宮策也來了興致,“既然如此,小聰子,擺駕吧!”
小聰子應聲,卻有一絲為難,“皇上不換身衣裳?”
他一向高調,到了何處都巴不得接受別人的參拜,怎么可能換下龍袍?慕容絮掩嘴一笑,“皇上本就玉樹臨風,穿著龍袍更是英姿颯爽!以臣妾之見,沒有換下的必要!”
與美人心心相印,南宮策自然開懷,“愛妃嘴兒極甜,那朕就不更衣了。若是那家菜色真如愛妃所說,朕便親筆題名,大賞金銀!”
又是這樣的海口,想來到那兒風光完,他也就忘了!
慕容絮心下不屑,忽而聞到他身上一絲異樣的味道。并不是香味,亦非臭味,是一種在他身上從未有過的味道!
是什么呢?好甚熟悉!
細細想了一番,只見香卉靠近,輕聲附耳道,“娘娘,聽依姑娘說,皇上真的進了廚房試菜!”
什么?慕容絮隨即大驚,他真是試菜了?!
這才審視南宮策的周身,對了,這個味道便是廚房的特有味道!一輩子都不曾進廚房的他,竟為了她,摒棄了自己的厭惡……
雖是證據種種確鑿,慕容絮卻還是難以置信,忙輕聲問道,“清依可曾看錯了?”
香卉搖頭,“依姑娘說得肯定。奴婢先前也還懷疑,可娘娘聞一聞便知了,皇上身上盡是廚房的味道。若非待久了廚房,是不會沾染這種味道的!”
她們想得一樣,慕容絮卻還是半信半疑。一個從不為女子動心的人,也會為了一個“棋子”委屈自己?他為了什么?
見這主仆倆竊竊私語,南宮策也湊近道,“愛妃是朕的,你們卻靠得這么近,朕可要吃醋了!”
湊近的味道更是濃郁,香卉先是一驚,忙退后道,“奴婢失禮。”
見她怯怯懦懦的樣子,南宮策也沒有理會。只溫柔牽起慕容絮的玉手,將一早準備好的白玉鐲帶在她的手腕上,跟著暖暖一笑,“愛妃,你要帶路了!”
慕容絮眼中的驚色還未消,揚眸便撞入他的深眸之中。不得不嘆他雙眸的威力,無論何種表情,皆張揚著本有的邪魅,令人不由得沉醉,她卻是微微生怖。
經了一次重生,她還不知自己究竟能抵抗他到幾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