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局里所有人都被派出來,滿城搜索吸血鬼。”阿加莎抱怨,“我剛吃完午餐,連休息都沒來得及。昨天晚上他干嘛去了?”
“大家都在忙著解決教徒的糾紛。菲爾丁神父的離世影響更大。”
“是啊,但他把案子丟給我了。我猜他昨天夜里應付各路上級和資助者的質問就已經焦頭爛額。治安局缺乏人手很久了,希望這次的高塔試煉能給他分擔點壓力。起碼得讓事務司注意到治安局里的資金周轉問題才行,我們的老上司沒多少頭發可熬了。”
對于麥肯·約翰尼的行舉,阿加莎覺得自己該頗有微詞。但她實在無法忽視蔬菜長官應下各式要求的原因——治安局需要他們的支持。若有人以為自己對布魯姆諾特治安環境的貢獻超過這位高級巡警,那他八成不會得到任何人的支持。
“神父的案子。”比勒看上去比阿加莎本人還要愁眉苦臉,“我們只有三天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一半了。”
“怎么,你也想勸我認定兇手是那個新娘的情人?”
“當然不。可我們沒時間去調查,恐怕教堂的案子三天都不足夠。”
“所以你是在埋怨我在教堂前做保證嘍?”
“長官。”比勒的神情凄慘極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可是最相信你的,你是最偉大的偵探,高塔的大占星師的名聲恐怕都不如你。但——這正是原因所在——難免有人嫉妒你。她們會費盡心思詆毀你的付出,玷污你的名譽,然后從中取樂。”
“讓我猜猜,這個‘她們’中是不是有個人叫米涅娃·本芬?這女人又干出什么蠢事了?”
“她派人去治安局添亂,說她的項鏈不見了。”
“好一條名貴的項鏈,竟比兩個人的性命加起來都貴重。”不過這樣的事在布魯姆諾特還少嗎?“告訴我,那上面鑲嵌著什么價值連城的珠寶?”
“二十枚成色十足的海珍珠。”比勒回答,“聽說它是金色的,個頭也很稀有。本芬小姐打算將其獻給教會。”
偵探摸摸精心描繪過的眉毛,“看來她還沒傻到家。”這時候插手進兩件與蓋亞教會有關的案子,激憤的教徒跟煩躁的巡警們無疑會讓這不識好歹的女人好看。除非,她站在其中一邊。“保險公司的人沒戳穿她的謊言?”
“她不會這么蠢。”比勒回答。“米涅娃小姐可能把項鏈藏起來了。”
“也許她更聰明。我們的長官是如何處理的?”
“米涅娃小姐指明要你破案。”
我收回前言。阿加莎詫異地扭頭,好像聽了個干巴巴的笑話。“在解決神父之后?”她又回過頭去,快步走進吸血鬼的屋子。里面可怕的熏香味道都不如這個消息令她感到厭惡。比勒趕緊跟上她。加德納探頭探腦一陣,也打算跟過來,阿加莎及時帶上門。吸血鬼還想說什么,她已經聽不清了。
“菲爾丁神父已經死了……沒錯,她是這么要求的。”巡警告訴她,“但約翰尼長官讓她稍候,說自己無權命令特別顧問,他們經由事務局授職。如果本芬小姐堅持的話,他可以代她問問您的意見。”
這沒什么好商量的,麥肯·約翰尼的托詞十分巧妙,阿加莎直接拒絕都行。她不在乎米涅娃怎么譏諷,這女人想上日報的勁頭真是令人側目。突然之間,她看到漢德捧著一個木盒子走過來。
偵探咽下回應比勒的話。“那是什么?兇器?”一時間,她的內心充滿了錯愕。
說到底,她根本不認為這起氣焰囂張的謀殺是加德納干的。他沒有任何理由挑釁蓋亞教會。而且,實際上,吸血鬼先生留在布魯姆諾特的準許證書還是事務司與教會一同開具批準。他將自己的名字飽蘸心血寫上合約,在蓋亞的神術限制內違反誓言可不容易。
“是煙葉,小姐,大量味道古怪的煙草。還有一張欠條,截止時間是七天前。”
阿加莎抓了把煙葉聞了聞,這些東西有股甜味。她示意比勒打開門。“這是你的貨物,對嗎?”
吸血鬼立刻回答:“都是合格貨,大人。我從不賣違禁品。”
“鮑曼,那名死者。教會的神術師在他肺里找到了這種煙草的成分。”女顧問開誠布公,“這也是我們來找你的原因。”
“他是我的老朋友,在我這里買東西很正常。”這家伙又承認死者是他的朋友了。
阿加莎不關心這個。“總之,先生,你是有嫌疑的。我想教會的十字騎士很樂意和你談談。”在布魯姆諾特,被懷疑有罪的倒霉鬼很難說有什么人權保障。他們的安危取決于審判者的興趣愛好以及心情場合。
屈打成招倒不至于,因為神術能辨別謊言,占星術能看清過去。當然,神秘對普通人的影響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微小。她就聽說高塔里鮮有人敢接近白之使。這位統領大人的態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接近他要冒著生命危險——使者哪怕不小心凍住了水龍頭,后來使用它的家伙多半就要失去一塊皮膚甚至丟掉一截手指。雖然這些僅僅是傳言,但也沒人樂意證實。
吸血鬼的臉一下子扭曲了:“蓋亞在上,我也是教徒!”
蓋亞作為諾克斯流傳最廣的神祇,有個吸血鬼信徒也并非不可能。祂的領域偏向于司法和德行,物質層面的權能幾乎沒有。這天然就放寬了對信徒的要求。“既然如此,你更不必害怕了。”阿加莎堅定地說。
“不!我坦白。偉大的偵探女王,您的智慧足以摒棄任何暴力的刑訊。再鋒利的剃刀也不如您的言辭。我什么都告訴您!仁慈的閣下……請不要讓我遭受折磨。”他哀求。
“很好。回答我,鮑曼是你殺的?”
“只有這件事不是。大人,我以我的火種和人格發誓。”
“那我們換個問題。”阿加莎沒表現出相信,“他死前在你這里購買了煙草?”
“他從來都在我這兒賒賬。”
老滑頭。“鮑曼與你一同信仰蓋亞嗎?”
“不。”加德納回答,“他是個無信者。如果一定要說,也許他信仰混亂和邪惡。真是個惡棍。”
“你沒比他好到哪去。”這奸商竟還真敢以蓋亞教徒自居。“他現在信仰蘇維莉耶也跟你這只大蚊子無關。”她命令,“回答我的問題,別說多余的。”
“回答您的問題是我的榮幸。”顯然吸血鬼先生毫無記性和節操可言。
“你賣禁煙嗎?賣多少?從哪兒進的貨?圣卡洛斯還是霍科林?”阿加莎·波洛話鋒一轉。
“圣卡洛斯,每月兩百鎊左右……”
這數目可不算小了,阿加莎懷疑自己碰上了整個死角巷新型違禁煙葉的源頭。這還真夠意外的,但算不上什么驚喜。不過比起威脅,現在她終于抓到了這頭吸血鬼的把柄。“前天晚上,鮑曼有沒有找你買煙葉?告訴我實話,我就不問你貨倉在哪。”
“他來了,還管我打聽一個賭徒的消息。”加德納信誓旦旦,“我記得很清楚。他沒打算還債。之前他就以霍布森的名義向我打了兩張高額欠條。前天晚上,他想要回放在我這里的那張……我當然拒絕了,這混蛋是存心想逼死他。”
“霍布森是誰?”
“他是伯莎·弗納太太的弟弟。您知道弗納吧?”
高塔的維修大師,安德魯·弗納。阿加莎怎么也沒想到,鮑曼竟能與這樣的大人物扯上關系。她感到心跳加速,似乎捕捉到了關鍵。“他在你這兒買過煙嗎?”
“啊,小姐,布魯姆諾特的所有煙鬼都在我這兒買過煙呢!死角巷就屬我的煙賣得最好……霍布森當然來過。”
阿加莎頓了一頓,她想起了線人詹姆士的那支石楠根煙斗。“繼續說。”
“霍布森是個賭徒,但目前為止還不至于輸得沒有煙錢。這都是因為他有個愛他的姐姐。弗納夫人是個好人,但很少出門。布魯姆諾特里認識她的人可不多。”
“這倒是沒錯。”比勒說。
“沒人讓你評價。”偵探女王瞪他一眼。“繼續。”
加德納不知所措。“沒有繼續了,大人。我從未見過那位夫人,鮑曼和霍布森之間的恩怨我也并不了解。您知道的,像他這種人干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
“你是說,死者見到的最后一個人是你嘍?”
“不,不!當然不是!”吸血鬼開始絞盡腦汁:“是霍布森!一定是他,鮑曼肯定拿那張欠條去找他了。霍布森才是最后見到鮑曼的人,我只是給他們提供了點方便……”
“你說他寫了兩張。”阿加莎指出,她的目光并不咄咄逼人,但加德納卻針扎般縮了一下。“另一張在你這兒,對嗎?”
煙葉商人好像才想起這件事似的。他恍然大悟地跳起來,一路奔上樓梯,動作十分迅捷。不多時,這家伙帶了一袋子的紙張下來。他煞有介事地在里面翻了又翻,“在這兒,大人,就是這邪惡又虛偽的東西。”從遞給阿加莎的那張紙的褶皺程度上看,這玩意多半是一直被他藏在口袋里的。
原因顯而易見。伯莎·弗納很富有,鮑曼死后,說不定他有機會從她手上敲詐來一筆錢……阿加莎接過紙條和文件袋,收起紙條后,將一疊千奇百怪的欠條丟進了壁爐。漢德和比勒殷勤地點柴。火焰燃起的那一瞬間,這位名副其實的吸血鬼商人臉上的表情真教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