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華茲的一家酒吧里坐在許多傭兵,他們三三兩兩占著位置,柜臺收賬的老板一張油臉上滿是生意興隆的笑容。不過冒險者們吹噓歷險簡直是本能,吵鬧自然與這些家伙如影隨形,屋子里喧囂得像進了蜂場。
向陽一面的位置開了小窗,兩名傭兵坐在桌邊。其中高大的那個還穿著板甲,頭盔放在手邊。他的手掌戴著一種特殊的露指手甲,漂亮的凹凸線條直蔓延到手肘;胸膛的甲片漆成黑色,紋路看起來好像教堂的花窗,邊緣部位更是棱角分明。然而他并沒有作完全的騎士打扮,除了兩肩沒披護具之外,腳上蹬著的也是雙厚毛革底的長靴。
考爾德在挑選護具的時候,總不會覺得自己一直能在馬上戰斗。他怎么說也是冒險者,還是毫無疑問的戰士職業。威尼華茲的道路環境絕非四葉領的原野可比,而他來這座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對面的家伙則有趣的多,他的腦袋上扣了頂又扁又寬的大帽子,披著拖沓的長袍。因為露出來的鬢角發灰,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要么是兩撮胡子染成金色,要么像女人一樣喜歡對自己的頭發大費周章。
“埃茲那家伙和你說什么啦?”金胡子問道。
“當然是我們的損失。四葉城被一個瘋子盯上了,差一點變成亡靈的老巢。這下威金斯家族是倒了大霉,可我們留在城里的人馬也不見得多好?!?
諾克斯傭兵團的團長回答。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落手時頭盔被捶桌子的力道震得跳起來。旁邊的傭兵聲音頓消。
“亡靈的老巢?”
“一個墮落死徒,加上陰影主教。真見鬼,他們居然能在偵測站的眼皮子底下建起一處蘇生之所!四葉城一沒有了他們的公爵大人,就跟丟了蠟燭的狗頭人似的。”
金胡子把團長的頭盔扶穩?!皞鋈绾危俊?
“你問誰?”
“只有我們的。”
“我們的人?那些只比學徒強一點的神秘者?別抱期望了凱希,面對亡靈海,除了小隊長沒人能逃出來?!笨紶柕缕v地揮揮手,“就連埃茲也受了傷,現在回到克洛伊塔去了。維克多中了圈套,我們只能為他哀悼了?!?
金胡子凱希沉默下來。他是考爾德的副手,成為冒險者大約有四十多年了。比起團長,傭兵團的事務更多是由他來經手處理的,諾克斯傭兵團就是他的心血。
“是該節哀,等我們回到四葉城就為他們舉辦葬禮。僅僅是半個月,事情就變成了這樣,真教人難過。以后連喝酒的地方也沒了……還是說說年輕人吧,約克和帕因特呢?”
冒險家的眉毛舒展了些許,“他們安然無恙,還搗毀了蘇生之所。不過帕因特可算不上年輕人,除非你叫他地精,他就會比少年人還要精力充沛。”
“我看所有矮人都是一副中年到頭的滄桑樣。”
“說得對?!笨紶柕挛⑿ζ饋怼K侄似鸨?,可里面已經空了。只不過他倒完麥酒放下瓶子時頭盔沒再跳舞,其他人的聊天也沒被打擾。
炎之月的白天總是少有陰云,就連威尼華茲也不例外。窗外傳來馬蹄和人聲,商販行人彼此推擠。不比四葉城的平整石磚道,威尼華茲的外城還是泥地。即便低溫將它們凍得硬邦邦的,走路時行人的靴子底下總得粘些浮土。
嗆人的煙塵被風刮起來,凱希搖搖頭正要關窗,忽然看到街道盡頭匆匆掠過一隊商販,而后幾秒鐘內又是一隊。
“這是怎么啦?城防隊加稅了嗎?”考爾德也注意到了異常?!澳沁@些商賈是難民假扮的?”
金胡子皺起眉。“肯定不是難民。不過看方向朝著城門,他們是要逃離威尼華茲。”
“這可真奇怪。”
冒險家站起來,“記得昨天克頓的商隊被那些圣騎士攔下來了嗎?說真的,凱希,我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F在去找找我們的老板,他八成還在領主莊園呢?!?
……
“你不能再這樣單獨行動了,萊蒙斯大人。威尼華茲并不小,我沒有時間去找你。”
“你不需要跟著我?!?
“我只能這么做,大人?!卑⒗惱唤z不茍地說道。她的神官帽干凈雪白,金紅的日輪熠熠生輝。
萊蒙斯沉默地點點頭。他覺得自己的搭檔神圣得有些過分了,這副姿態固然肅然起敬,但在威尼華茲卻并不是什么恰當的舉措。倘若追根溯源的話,恐怕還是要牽扯到十五年前的獵魔運動上去。萊蒙斯并不樂意回憶,而熟知歷史的阿拉貝拉也該有自己的考慮。
可神官阿拉貝拉是代行者康尼利維斯的學生。自從諸神隱匿后,光明代行者就相當于光輝議會的最高領導人,話語權在與樞機主教們共同組成的議會中也大幅提高。這次行動就是由代行者冕下指派敲定,而整個圣騎士團則聽從這名女神官的指揮。
不過就地位而言,圣騎士長萊蒙斯不遜于任何一名大主教。他不需要聽從阿拉貝拉的安排,只要保護她的安全就行。
“我們接下來要見一面當地的領主,或去教堂里為兵刃重新施洗?!迸窆倮砬逍谐逃媱?,“你能給出意見嗎,大人?”
我倒是想先去教堂,可伊士曼王國早已成為了蒼穹之塔的屬國,威尼華茲的教堂恐怕也荒廢了吧。畢竟神父也得生存。念及此處,萊蒙斯沒有多做猶豫:“先去領主的莊園?!?
蘭科斯特家族掌控著冰地領,是最偏僻荒涼的土地。他們本應是南境女王特蕾西·威金斯的封臣,但由于位置特殊,開國君主克羅卡恩親封蘭科斯特家族為冰地伯爵,并駐守銀鷲軍團以御外敵。
斷劍革命后,蘭科斯特與梅塞托里家族的聯軍叛亂被四葉領的疾影軍團鎮壓,威尼華茲便歸屬于特蕾西——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原冰地伯爵的兄弟——馬上要交到她的女兒丹爾菲恩手上。
而對于領地權力的更迭,蘭科斯特家族并無異議。前一任伯爵沒留下后裔,丹爾菲恩又在極南之領享有盛名,她的繼承權無可動搖。
四葉公爵已經傳來訊息,近日威尼華茲的領主會來自己的領地繼任。負責管理領土和整個家族的奈登爵士已經忙碌起來,他既要置辦宴會為領主接風,又得修葺城堡、代為處理事務——他根本不指望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能管理一座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威尼華茲不比四葉城,這里的治安絕對遠超那位公主殿下所能想象的最下極限。而最近四葉城卻也難逃厄運,被亡靈破壞了大半座城市。為了保證安全,奈登爵士思慮再三,決定將駐守在永青之脈的銀鷲騎士調回些人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丹爾菲恩冒風險。
他鋪開紙,正要提筆寫信,門卻被敲響了。
“爵士,有客人來訪:光輝議會的圣騎士長萊蒙斯·希歐多爾先生,以及白袍神官阿拉貝拉·瑞茜小姐?!?
光輝議會的來客。
年過半百的奈登爵士愣了片刻,才吩咐道:“我很快去……不,我現在就去。你現在將客人接到大廳里,最好再在走廊多點兩盞燈。”
這時,忽然門外轟得一聲,天花板震了兩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