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的要求是狼人最好嗎?”矮人十分好奇。
“女巫也行。”奎倫回答,“信仰著碎月的神秘者把自己貢獻(xiàn)給破碎之月,這是最完美的祭祀。”
“還要在之前填飽肚子?”
“狼人消化過量的食物時,需要用魔法輔助。這會讓他們的內(nèi)臟里充滿魔力。”
如果尤利爾在場,他肯定就會想明白“糟糕的布林茲”里怪異的原因了。奎倫將車輪幫的成員都變成了狼人,再把它們一一殺死,用魔法指引尸體進(jìn)入森林里,最后在營地中舉行獻(xiàn)祭碎月的儀式。
帕因特不由得懷疑破碎之月這個聲明不顯的神祇其實是邪神。祂的信徒少得可憐,祭祀方法也邪門得很。還有狼人的瘋狂,正常的神明恐怕不會在祭祀當(dāng)天把自己的信徒變成瘋子。使者說破碎之月還沒到真正神明的位格,但哪怕是不信仰月亮,這種瀆神的話矮人也只敢在心里附和。反正諸神早已逝去,我對神學(xué)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男人停了停,“知識類的問題或許可以稍后再問,我想你們應(yīng)該更好奇另外的事。比如商隊和圣騎士,還有賈艾斯·蘭科斯特。”
“你知道的不少。”金胡子凱希不由側(cè)目。“但這些我們大都清楚。”
“那么篝火鎮(zhèn)呢?”
“只有這個。”使者說。他的靴子還踩著男人的胸口,居然做出了一副認(rèn)真傾聽的姿態(tài)。“愿聞其詳。”
帕因特覺得這句話用在這里,真是怎么聽怎么古怪。但要他上前糾正年輕人,那更是沒門。
“篝火鎮(zhèn)因為失去了精靈金杯而受到了詛咒,綠薔薇城則是一個大型的神秘之地。”
“就這些?”
“當(dāng)然不,我懷疑金杯就是當(dāng)年黑月之潮里失落的寶藏。它應(yīng)該就在綠薔薇城里。那些投影既是詛咒,又是鑰匙。”奎倫咳嗽一聲,扭頭吐出一枚斷牙。“我得感謝您,大人,感謝您喚回了我的意識。那些趕制出來的劣等貨色并不足以讓我保持理智。也許第二天早上,我就會在森林里真正變成一頭瘋狼了。”
就是方法有點粗暴。帕因特從他那張半人半狼的臉上看出這句沒說出口的話,居然有些同情。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對方說了什么,寶藏?
他的心臟怦怦直跳,下意識望向自己的同伴,杰特的眼神跟自己并無區(qū)別。沉船中的精靈寶藏,蘇爾特在上,它竟然就在綠薔薇城!
矮人感到寒冷一下子遠(yuǎn)去了,他甚至想轉(zhuǎn)身回到小鎮(zhèn)去。他敢保證沒有哪個冒險者會對近在咫尺的寶藏毫不動搖。要說有什么東西驅(qū)使著人或非人放棄平淡且安定的生活,轉(zhuǎn)而投入到未知的冒險中去的話,那最初的理由絕不會是風(fēng)險和刺激,而是可能出現(xiàn)在旅途終點的超出想象的珍寶財富。
“你知道我們是冒險者。”金胡子說。
“顯而易見。”狼人回答。“我還認(rèn)得出你們屬于諾克斯傭兵團(tuán)。要知道賈艾斯策劃吞掉那些商人的貨物時,總會提前打探好獵物的消息。他不想招惹諾克斯,便讓我動手,圣騎士的搜查令也是他給的。”
“你該清楚賈艾斯的說法跟你完全不同。”
“正是如此,我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你們,來換取我一條可憐的小命。”狼人甚至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冒險者總不會像黑幫一樣不守信用吧。我聽說守誓者聯(lián)盟的加盟者之一就是維克維多矮人,這位矮人先生肯定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的態(tài)度讓帕因特對于黑幫頭目這個職業(yè)有了新的認(rèn)識。矮人很瞧不起他的識時務(wù)。“冒險者不是土匪,但要去尋寶的話,必須在找到了約克他們之后。而且你得跟我們一起走。”
“我們還沒確定。”凱希瞪了一眼帕因特,“你又成了團(tuán)長嘍?”
大鼻子矮人不說話了。
他回頭看向一動不動的使者:“一切由您裁定,閣下。他是完全屬于您的獵物,他個人的生死和寶藏的消息,都遵循您的意志。”看起來,金胡子并不相信他的話。
使者仿佛對寶藏置若罔聞。“黑月之潮是整個諾克斯的魔力浪潮。”他撤開腳,雪地上印出淺淺的痕跡。狼人沒有任何過大的動作,四肢伸展開,以示服從。
冒險者們面面相覷。
“你了解破碎之月?”
“沒人比我更了解。”奎倫回答。“我信仰祂,除了性命和理智,我可以奉獻(xiàn)我的所有。”
“你不清楚黑月之潮的事。”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解釋道,“狼人是種族也是職業(yè),當(dāng)我轉(zhuǎn)職后,月亮告訴我每過一段時間祂會需要更多的供奉。這只是一種預(yù)感,非常模糊。我也是第一次經(jīng)歷。”
“一段時間是多久?”
“看來我太夸口了。”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我也不知道。”
“一千年。”使者說。
這句話讓營地一下子安靜了。帕因特?zé)o法不懷疑他是提前做了功課。不過話又說回來,莫非克洛伊塔的學(xué)徒連這個也要學(xué)?
使者說:“你的價值僅此而已了。”
這無疑是宣判。狼人感到迷惑不解,冒險者們也同樣。但他們沒有任何動作,狼人意識到了危險,他掙扎著要爬起來。“難道你們對寶藏沒興趣?”
“你不知道它在哪兒。”
奎倫滿臉愕然。緊接著他那張除了兇狠殘暴之外,還帶著狡詐和謊言的臉上露出細(xì)微的恐慌來。“可能是我的表述不清楚,大人,我——”
使者彎下腰,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寶藏不在綠薔薇城。”血液噴濺而出,他看不見的面孔仿佛正在對著狼人逐漸渙散的眼瞳。“碎月下的黑月河是神秘之河,寶藏永遠(yuǎn)不可能在那里。”
死亡對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就能坦然面對的事情。黑幫頭目捂著喉嚨,像要把流出來的血按回去似的。他的目光里蘊含著絕望。
從眼睛里是很少能看出人的真實情緒的,因為每個人的絕望都不盡相同。帕因特站在熄滅的火堆旁,他離那對正在冷卻的狼瞳最近。光亮的消失伴隨著營火的一支支覆滅,到最后,熱血冰涼直至凍結(jié)。
風(fēng)雪墜地時不帶有憐憫,它們蓋在合攏的雙眼上,假裝自己有溫度,有熱情。使者緊接著一刀扎進(jìn)死人的胸口,狼血冒出來。杰特忍不住別過頭去。
“車輪幫信仰碎月。”金胡子給他解釋,“車輪又是貝爾蒂的象征。這兩者之間必有聯(lián)系。”
“破碎之月就是貝爾蒂。”使者說。
“哈?”
“掌管好運的女神不是女神,破碎之月也不是神祇。祂不完整——月亮破碎了,規(guī)則也隨之分崩離析。”
“可是,也許是巧合。”
“我說過,女巫是墻頭草。單單在賓尼亞艾歐上,她們就分為三支:有信仰奧托的豎琴座女巫,崇拜月亮的白月女巫,以及立場曖昧的冰地女巫。”
冰地女巫?在森林的深處,以及隱秘險惡、人跡罕至之處才有女巫的蹤跡,但這個分支的名稱聽起來像是與冰地領(lǐng)有關(guān)。矮人吃了一驚,“有一支是貝爾蒂的信徒?”
“白月女巫和冰地女巫都是。”
金胡子凱希與傭兵杰特也豎起耳朵聽著。使者把印有車輪紋身的皮膚切下來,那是一張狼皮。“原本只有豎琴座女巫和白月女巫,她們彼此爭執(zhí)不休,但后者少有勝利。破碎之月在位格上無法與奧托相比,祂是命運與秩序之神,信徒遍布諾克斯。”
“為了挽回局面,白月女巫四處宣揚幸運女神貝爾蒂的神名。她們甚至分裂出一部分人,就為了創(chuàng)造出新的信仰。”
“創(chuàng)造信仰?”就算諸神逝去已久,每每提起神靈時,矮人還是忍不住帶著點敬畏。不懂敬畏的冒險者早晚死在險地里。
使者站起身。“她們來到冰地領(lǐng),散播好運和厄運的魔法,用巫術(shù)使人信服。她們最終脫離了白月女巫的掌控,成為一支新的分支。她們被稱作冰地女巫。”
杰特低呼一聲,換來了他同伴的白眼。“怎么,你見識過女巫?”
“威尼華茲有許多關(guān)于女巫的傳說,你竟然不知道?”他反問。“何況,我想說的是破碎之月——貝爾蒂是祂的化身。”
凱希摸摸自己的金胡子,沒有說話。好像你們都明白了似的。帕因特堅信,就連自己——智慧與火焰之神蘇爾特的信徒——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其他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
“這又說明了什么呢?”矮人試圖把自己的語氣變?yōu)檠普T的樣子。我可不會臉紅到讓你們看出來,他慶幸自己的毛發(fā)旺盛。
“貝爾蒂就是破碎之月,祂可不用尸體來祭祀。車輪幫用貝爾蒂作為象征,說明他們知道這些,原本也不是靠獵殺活物度過月圓的。”
“但這次他這么干了。”矮人不由喃喃,“是因為黑月之潮?黑月之潮才是引起篝火鎮(zhèn)變化的原因!”金杯才是巧合,我早該想到的。
“是的。我們都知道了。”
杰特揶揄道。他踢了一腳狼人的頭,雪花落下來。“這家伙是要我們?nèi)ズ褪ヲT士團(tuán)分個高下,他到死也不明白金杯已經(jīng)在我們手中了。光輝議會的名氣總是讓他們遭受無妄之災(zāi)。”他的語氣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
“你還是沒說為什么要這塊皮。”
“象征物是有力量的。”
使者回答,“魔怪的皮上刻有破碎之月與貝爾蒂的印記,我們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