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賓娜覺得心跳似乎都靜止了。“對不起,統領大人。”干嘛說這些?她自己也不明白。
“你找錯人了。”白之使說。
統領的回答和她的應對一樣莫名其妙,薩賓娜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慶幸。怎么回事?她完全搞不明白了。
“你冷嗎?”
“冷?不。一點也不。”我該告辭?還是等待吩咐?他似乎有話要說,也并不為她的突然拜訪感到吃驚。當然,白之使能在我進入走廊的第一聲腳步響起時就發現有人在接近。還好我沒遲疑,薩賓娜咬緊嘴唇。
這時,門后忽然傳來一陣低低的絮語,薩賓娜感到火種為之顫栗。她已經是神秘生物,能感應到魔力和神秘。這種感知很弱小,與空境相比不值一提……然而她真切的感受到了魔力的涌動,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我才只是環階,她心想,這不可能。薩賓娜有豐富的神秘學知識,她是這一屆最優秀的占星師學徒,但現實似乎正在推翻她從書本上得來的經驗。
“你聽見了?”
這句話像冰錐一樣刺人。薩賓娜終于感到了寒冷。“什么?大人,我不明白。”白之使的眼睛仿佛兩塊正在熊熊燃燒的藍色堅冰,她很難去形容他的目光。說些什么吧。別再沉默下去。“對不起,大人。”
“外交部的學徒不歸我管。走開。”
不知怎的,占星師小姐忽然感覺胸膛中的忐忑激動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冷卻下來。她無比后悔自己的冒失舉動,更為因個人私心欺騙導師而倍感愧疚。從前她和羅瑪闖過上千次禍事,但哪一次她也沒有誠心悔過。這一點她和羅瑪十分類似——薩賓娜能夠彌補自己的過失,因此她不害怕犯錯。連觀景球都被她們打碎過,薩賓娜不也照樣修好了?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薩賓娜憑借自己的天賦給別人造成麻煩。小事也就罷了,羅瑪甚至逃出高塔,參與到了連克洛伊塔都必須謹慎對待的紅之預言中去。再這么肆無忌憚,她遲早也會捅出相似的簍子。一時間,薩賓娜竟然發現自己兩眼充滿了淚水。她趕快伸手一抹臉,才沒抽泣出聲。
“對不起。”她低聲說,“羅瑪犯了嚴重的錯誤,她該向您道歉。我、我希望您能原諒她,統領大人,她一直想成為使者呢。”
“去找艾羅尼。”統領關上門。
薩賓娜呆立在原地。
也許是統領的先入為主影響了她,否則薩賓娜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提起這樁事來。但無論如何,要是我當初看管好羅瑪,白之使也不會為了任務而受傷。自從偷聽到統領要在布魯姆諾特度過很長的一段假期,她就忍不住心情忐忑。
我崇拜他,薩賓娜心想,這種感受與愛情有區別。高塔中的每個學徒都崇拜著外交部的白之使大人,敬仰和畏懼,連他自己的學徒也一樣。莫非我期待著不切實際的夢境嗎?故事歌謠又不是現實。她徹底明白了,并很驚奇自己為什么現在才意識到這點。
白之使不是雄獅閣下,薩賓娜站在門前思考,他八成根本沒考慮過找個女人,更別提像拉森一樣希望與某人談婚論嫁,共度余生了。他不需要這個。我不能從表面來看待他。白之使在薩賓娜出生前就是空境統領了,可直到現在,整個高塔能算上他的親友的人只有一個學徒,這不是沒有緣由的。他拒絕與任何人建立聯系,他壓根不在乎別人。
薩賓娜再次抹了把臉,覺得眼淚似乎很難止住。她說不準是因為什么。
……
“我從沒聽過這個職位,大人,你不能隨便糊弄學徒。”拉森提出,“即便不作駐守者,外交部也缺乏人手。我們沒必要這樣做。”
先知的回應是要他幫忙遞過來一罐牛奶。“我得維持形象嘛。”他解釋,“尤利爾才來到克洛伊沒多久。”
“我沒問這個。”
“好吧,你想問占星師的事?”
“他也不想成為占星師。”尤利爾已經是高環,他的神秘職業和力量都足以肩負起使者的職責,拉森認為沒必要只盯著他的天賦說事。在伊士曼四葉城那種偏遠地帶,成為神秘生物就是最大的門檻,誰會挑來選去?“可信使?這算什么?”
“我正是在遵循他的興趣,拉森。尤利爾不是白之使,甚至沒經過火種試煉,但他為高塔做的一切連許多駐守者都比不上……把這個職位作為嘉獎,他會高興的。”
“為他準備的職位?”拉森知道碎月神降事件后,事務司為尤利爾安排了一處環境典雅的住所。作為阻止了破碎之月的功臣,這份獎賞似乎有些不夠格,但先知很清楚每個人的需求,獎賞多以隱性形式發放。
白之使的學徒和薩賓娜還有羅瑪一樣,在整個克洛伊塔都擁有特殊的待遇。這不是因為他們的導師在神秘度上的高貴地位,而是由于天文室和外交部屬于高塔的重要成分。大占星師的學徒自然要勝過普通的占星學導師,但在外交部,使者們的學徒沒得挑。別說統領了,青之使和雄獅壓根沒有學徒。
當然,自從白之使成為統領后,也有許多神秘生物慕名而來,進入占星師的高塔。畢竟相較之下,高塔的門檻怎么也比寂靜學派和守誓者聯盟要低,光輝議會的人員補充需要信仰要求,其他的神秘支點要么是霧精靈的王朝,要么連影子都找不到。老實說,高塔其實也屬于后者。
“不完全是。”圣者開始往兌了牛奶的咖啡中放方糖塊。拉森向來覺得導師的品味莫名其妙。“高塔確實是有信使的,他們是外交部的前身。在龍禍蔓延前,克洛伊不存在外交部,占星師是奧雷尼亞帝國的座上賓,我們無需費心保護自己。”
“占星師現在同樣地位非凡。”
“大多數時候是。圣者之戰撕破了和平最后的幕布,我們能夠保住屬國全靠浮云之都的位置和觀景臺。”還有高塔先知本人。他不說拉森也知道。“寂靜學派由水銀圣堂演變,繼承了秩序的奧秘。他們在衰落期也得到了蓋亞教會的援助。就連神圣光輝議會——當年銀歌騎士團脫離圣堂時,誰會想到只剩空架子的審判機關現今會有如此聲勢?”
“代行者擅長投機。”
“康尼利維斯敢于抓住機會。”先知糾正,“亡靈之災是我們的責任。加瓦什誕生了不死者領主,命運集會卻對此一無所知。噢,我忘了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加瓦什入侵是兩百年前的事,大人。”我還以為自己年紀夠大,單身得也夠久了。“那時候連統領也不過才是學徒。”
“他可不是學徒,拉森。我們的統領大人沒有學徒時期。你不了解他。事實上,命運集會里沒人了解他……你們的時代距離太遠。”先知喝下那杯咖啡,果然轉頭吩咐拉森去拿水。“海倫告訴我這樣比較好喝。”他抱怨道。
“尤利爾不一樣。他不是白之使。”
先知不可置否。“你認為外交部對高塔而言有什么意義?”
“我不和您討論意義,大人,這根本沒意義。信使是怎么回事?”
“二維矩梯需要管理者……見鬼,你好歹也該跟我開開玩笑,這樣在海倫面前也能有點經驗。她很快就要去阿布羅茲了。那地方真糟糕,不是么?比伊士曼還令人頭疼……信使是為占星師們傳達預言的人,或者說,占星師其實就是命運之神的信使。我們指引凡人從災禍中守護秩序,一旦占星師脫不開身,就由信使來轉達消息。當然,現在神秘領域不尊古制了,占星師需要外交部,危及秩序的禍患也由外交部使者來解決。”
“那信使……?”
“白之使足以守衛高塔,我們不需要儲備力量去跟其他神秘支點競爭。這樣只會耽誤正事。地獄之門伊士曼和卡瑪瑞婭也本不該是我們來處理……好吧,現在時代變了,神秘領域需要監測者來維護治安了,一丁點兒小摩擦都會演變成戰爭。人們都忙著打仗。尤利爾是個好孩子,但他不會是第二個白之使。我也希望他不是。”
拉森嘗試從字面意思理解:“您認為他不會跨越環階?”
“什么?我沒那么說。”
拉森深吸口氣,決定忽視導師這句話。“那我覺得您是在浪費他的天賦,圣者大人,尤利爾已經是高環,他現在只要彌補基礎,立刻就能擔任要職。圣卡洛斯和伊士曼都需要駐守者,他還有艾恩的祝福……”
“我看你只關心最后一條。”
“人事變動一般歸事務司管理。”拉森咳嗽一聲,“尤利爾想去天文室還是外交部都沒關系,我只是覺得不能荒廢他的能力。”
“他也和你不一樣,拉森。你并不清楚他的力量的真相。”先知說。直到這時,他的鄭重才帶來了威嚴和智慧的光彩。啟明星在窗外閃耀,黑夜也為之折服。“你也無需清楚,拉森。知道太多沒好處……命運在他腳下,總有一天,他會讓秩序再度煥發新生。”
“尤利爾?”沒人記得他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么?
“難不成還是你?連海倫那孩子你都搞不定。”圣者轉過搖椅,揮揮手示意他離開。“我們各有各的職位。回去做夢吧,閣下,早晚我得把克洛伊塔交給你。趁我還沒那么做,趕緊多睡幾覺……我們的美夢不多了。”